“这最后的第五等,也是超脱其上的一个等级,我们通常称作绝仿。”
“绝仿……”宣宁跟着他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是的,绝仿。”老杨摇头晃脑的说,“小兄弟你这么机灵,听到这个名字恐怕就感觉到了不同对吧?绝仿可是形神皆备的仿品,虽然与真品仍有细微差别,但这点差别已经不是人力能完善的了。如果真有一件绝仿,那也可以算是到了极致的珍品,对一部分人来说,未必比真品逊色。”
宣宁在讲习班里学的大都是理论知识,而老杨字里行间告诉他的,则都是市井之中摸爬滚打换来的经验,不可谓不宝贵。也只有林大哥,才会一心想着让他学到这些东西吧,宣宁觉得鼻子有点酸。
“小兄弟不如也选选看?”这时候第二批物件也到了,数目比前头那些要少,老杨见宣宁一直乖乖等着林谦益,就提议道。
“好!”宣宁想了想,琢磨着自己如今的手感也练了一点出来,说不定趁机能淘点什么当做纪念!就算不是真正的古玩也没关系,只要自己喜欢就行。
老杨兴致勃勃的想帮他把那些东西拿到,手伸到半空中,就被林谦益若无其事的挡了下来,“我来。”
“林老板你不挑了?”老杨吃惊外加沮丧,这样他还做个什么生意啊。
“他挑就等于我挑。”林谦益毫不犹豫的说,似乎觉得老杨的脸色很有趣,顿了好一会才慢条斯理的补上一句,“不过宣宁挑完了,老杨,我自然还要再挑两样东西的。”
老杨心满意足,“那二位慢慢挑,我先回后头去了!”免得当个大灯泡杵在这里,惹恼了林大老板生意就泡汤了……
林谦益很满意他的识趣,心里琢磨着可以考虑把两样变成三样,不过现在嘛……他理所当然的捉着宣宁的手去摸那些物品……还是先帮宣宁挑完再说。
不知道是因为手掌一直被林谦益牢牢抓着,始终都没有被放开,还是因为手感其实压根没练出多少,宣宁好半天也没能摸出个所以然。要不要用异能呢?要不要用呢……还有,为什么林大哥跟自己越贴越近啊啊啊……
林谦益只要一低头,几乎就能触到宣宁莹润的耳垂,距离隔得如此近,上面细小的绒毛都仿佛纤毫毕现,心里头蠢蠢欲动,却到底没敢吓着他,只任由呼吸一下一下打在害羞的耳朵上,将每一次赧然的反应尽收眼底。
宣宁好不容易摸到一个手感特别不一般的杯子,估摸着是犀角的。总算有所收获的兴奋让他猛一抬头,他自己把耳朵撞了上去。
当意识到那个温热又湿润的触感是什么,宣宁呆住了,“林,林,林大哥……”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毫无章法,那是……林谦益的嘴唇?
“嗯?”林谦益心想这可不能怪我,这是你主动送上门的!要是这样还放过,他就真像晏青松说的那样不是个男人了!“你叫我做什么?”一边问,他一边轻轻的舔了一下宣宁的耳朵。
“……”轰的一下,宣宁这只耳朵整个变得通红。
林谦益眯了眯眼,注意到尽管宣宁已经很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到了极点,却自始至终都不曾表现出一点想要回避的态度……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对自己的感情确实非同一般?只要稍稍往这方面想想,就让他的心情愈加飞扬。他又把宣宁的耳垂含了一下才松开,“先放过你。”顿了顿,见宣宁的神色缓缓平复,他才坏心眼的加上一句,“但是……”
“但是?”宣宁一惊。
别忘了你还欠我你的谢意……林谦益笑而不答,眸色一点一点暗下来,恰好遮去了其中那丝势在必得。
金石古玩斋(四)
宣宁提心吊胆的等了好半天都没等到林谦益的下一句话,于是当他想起手里抓着的犀角杯时,已经又过去了好几分钟。
仔细将杯子摸了一遍,又闻了闻,他还是把这只杯子放下了。林谦益却拿起来,“喜欢的话不用怕贵,老杨不敢乱叫高价。”
……他有哪里表现的像是很想要这只杯子吗?宣宁一边扪心自问,一边乐呵呵的想到原来林大哥也不是万能的嘛!在瓷器上眼光精准的林谦益,遇到犀角似乎有点力不从心?一想到有机会像以前林大哥给自己解释一样解释给林大哥听,宣宁得意的翘起嘴角:“不是,是这个东西没什么收藏价值,是水牛角做的而已。”
“这样啊……我对犀角还真没什么研究。”一眼就看出宣宁的跃跃欲试,林谦益并不打算说破,只微微含笑顺水推舟。
“那我就随便说说了。这只是杯子,所以首先可以从纹路来判别。所有犀角的纵剖面都有竹丝纹,但实际上这不能当做判断依据,因为水牛啊牦牛啊它们的角上也有竹丝纹的。不过横剖面的鱼子纹,就是犀角所特有的了!”
“原来是这样……”林谦益看着宣宁眉飞色舞的讲着,眼神愈加柔和,看来让宣宁去讲习班的决定没有下错。
现在的宣宁,没了在按摩店工作忙碌时的疲惫不堪,也没了刚辞职时的茫然无措,正在以他自己毫不自知的速度,迅速扫去蒙蔽其上的浮尘,一天比一天夺目。
受到鼓励的宣宁冲着林谦益笑:“老师也讲过的,这其实不能当做判断的全部依据。因为有的造假者,能够把水牛角剖开了再一层层的烫压煮熟来伪造特征。再要判断的话,我是闻气味了。亚洲的犀角都有着清香,而水牛角什么的会因为干磨带上其他东西的味道,比如说硫磺味。林大哥你闻一闻,这只杯子就有股好象什么化学药品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是仔细分辨还是察觉得到的。”
林谦益一闻,果然如此,他揉揉宣宁的头发:“我们宣宁在讲习班很用功吧,现在都快成专家了。”
“什么专家……”宣宁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说不上来是因为林谦益的夸奖还是在脸颊边若有似无擦过的指尖,“要我这样就是专家,那造假的人就该高兴了!其实还有不少辨别方法的,但我用不来。”说到这他有点沮丧,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讲的头头是道,“比如看角髓,水牛角在横剖面围绕中心有层叠的白色圈状角髓,亚洲犀角是没有的。”
“你一直在说亚洲犀角?”
林大哥是在很认真听自己说话呢……宣宁心里暖乎乎的,“嗯,像杯子这类小巧的工艺品多半是用亚洲犀角……呃,是说有年代的犀角,现在制作的就不一定了,因为亚洲犀牛都很稀少很稀少了。亚洲犀角的颜色更浅,苏门答腊和爪哇的犀角通常是蜜色或栗色,因为纯净的色泽和高透明度,喜欢的人非常多。而印度犀角叫做云头雨脚,上面色泽偏暗,下面却明朗起来,这种色差也很受欢迎。”
“那你还学到什么鉴别方法?”林谦益不留痕迹的引着宣宁继续说。
“唔,最重要的是从雕工来。明代犀角杯注重天然美,斧凿比起清代来要少得多。到了清朝,犀角的雕刻走的是精雕细刻、技巧繁杂的路子。但实际上说到工艺精湛,还是要推明代中后期。”宣宁说着有点神往,“那时候有种技术叫浅浮雕,只雕出一毫米的深度,却能在这短短的一毫米里展现出七八个层次!想想都觉得一定很美!”
“嗯……”不知道什么时候,林谦益的身体又俯下来。宣宁只觉得他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不,甚至就在耳朵里头。扫着每一寸皮肤,微微带了一点暧昧的笑意,即使是热气都冲不淡,“这是不是就叫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嗯,宣宁你说?”
“……我,我才学了几天而已。”这个时候宣宁其实已经反应过来,林谦益就是在鉴别犀角上再不拿手,从他当初对牙雕的判断来看,他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悄无声息的体贴与用心,才最让人动容。
宣宁还想再说什么,腰间猛地一紧。林谦益的手环过来,夏季薄薄的衣物让人有种根本就不存在的错觉,那个人身上的热烫简直能灼伤自己,宣宁手忙脚乱的退了一点,冷不防已经抵在了身后的椅子上,然后就听到林谦益悦耳的低笑。
他有点懊恼:“林大哥!”
“别生气。”用手指抚过去让他别咬嘴巴,林谦益也开始反省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我不是故意的,谁叫我们宣宁这么可爱。”
“……”要是可以的话,宣宁真想翻个白眼。
少了林谦益三不五时的骚扰,接下来宣宁的效率大大提高,他总算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一对镇纸,拿在手里,鼻端隐隐约约的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香气萦绕。形状是两个长方形,并不出奇,镇纸上雕的图案摸着似乎是公鸡和一种花卉。刻纹古拙而简洁洗练,从风格上来说更倾向于明朝。
等他用异能一看,就忍不住笑了。他没有判断错,这对沉香木镇纸的确是明晚期的。上面的图案果然是公鸡,神气活现的在左边那只镇纸上,昂着脑袋好似在啼叫一般。右边的镇纸上则是朵鸡冠花,正鲜艳的怒放着。描述的字样说明了这副配成对的图案的寓意,是冠上加冠,也就是官上加官。
林谦益一见他在那儿偷着乐,就自动把刚才的话抛到一边,“乐什么呢?”特意凑到宣宁耳边问出来,果然见他耳根又红了,于是林谦益也乐了,“说给我听听?”
“林大哥,我想买这个。”宣宁递了手上的镇纸给他看,“这是一对沉香木的镇纸,我摸着雕刻的工艺和风格,可能是明代的。”
“沉香木?”林谦益挑了挑眉,“这可是极好的材料。”沉香木历来都是非常名贵而珍稀的材料,而且因为沉香木生长不易,枝干纤细,被喻为植物中的钻石,通常制作的都是小件器物,比如眼前这一对镇纸。
“对啊。”宣宁笑眯眯的,“摸着手感很好,而且闻起来味道也很温醇……”让他想到林谦益,“林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林谦益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笑眯眯的说:“那就要它,等我再挑几样东西了,再把老杨喊出来算价钱。”
“这对镇纸应该不是太贵吧。”宣宁这才想起很实际的问题。算起来,这些年总还是攒了一点钱的,他也带了卡在身上,倒是不怕买不起。反正如果价钱真的太离谱了,大不了不买也就是了。
“不贵,肯定不贵。这种东西,你也得看在什么地方买,要是在拍卖会上,炒一炒说不定能卖到十万往上。但在这里,只要老杨没花多少钱收,你就尽管放心。”再说以老杨的精明,自然会知道给宣宁报价的时候悠着来,顶多自己买的几样让老杨多赚点也就是了。虽然没有通过气,林谦益对老杨还是很放心的。
果然,在林谦益挑了两件瓷器——他没让宣宁帮他再鉴别一次,反正在刘园路这儿买东西,他向来都是当假的买回去的。他挑中的分别是一只青釉堆白花卉纹觚,一只青花釉里红八仙图碗。两件瓷器都很精美,真假无所谓,估计那只青釉堆白花卉纹觚是真品的可能性更大——问了价钱以后,老杨给出的答案让林谦益很满意。
宣宁也知道老杨不会吃亏,所谓虾有虾道,在刘园路开古玩店的,总有渠道弄些不贵的好东西,就乖乖拿了卡让林谦益帮刷。
从金石古玩斋出来,宣宁就抱着这对镇纸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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