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登虽然将信将疑,但他还是决定严格按索菲建议的那样做。他告诉法希留言是关于国内的一个受伤的朋友。后来他又要求使用大画廊尽头的卫生间。
索菲此刻站到了他面前,因为折回到卫生间的缘故,她还在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在日光灯下,兰登惊异地发现她强有力的气息实际上是从那极温柔的嘴唇和鼻孔里散发出的。只是她目光锐利,这些五官的组合使人想起雷诺阿的多层肖像画……罩着纱,但又依稀可见,大胆开放却又保留着一层神秘。
“我刚才想提醒您,兰登先生……”索菲开始说话,不过还是上气不接下气,“你被秘密监视了———在严密监视之下。”说话时,她有口音的英语在贴着瓷砖的墙上有回声,使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但是……为什么?”兰登追问道。索菲已经在电话留言里向他解释过了,但他还是想听到她亲口说出来。
“因为,”她向前迈一步说,“法希把你列为这个谋杀案中的首要嫌疑犯。”
兰登听到这话后愣住了,但那听起来太荒谬了。索菲讲,兰登今晚并不是作为一个象征符号学家而是作为嫌疑犯被召进卢浮宫的。这是中央司法警察当前最喜欢使用的一个审讯方法。嫌疑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监视。这种秘密监视是一种巧妙的骗局。警察若无其事地把嫌疑犯邀请到犯罪现场和他面谈,希望嫌疑人紧张失色,无意中暴露自己的罪行。
“掏掏你上衣的左衣袋,你就能找到他们监视你的证据。”索菲说。
兰登突然感到一股恐惧从他心头升起。掏掏我的衣袋?听起来像某种低劣的咒语。
“你掏掏呀!”
兰登满腹狐疑地把手伸进花格呢上衣的左衣袋——他从未用过这个衣袋。他在里边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你到底指望得到什么?他开始怀疑索菲是不是真的疯了。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指头碰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东西——又小又硬。兰登用手指把那小玩意儿捏了出来,惊恐地盯着它。那是一个金属的、纽扣状的小圆盘,大约和手表电池那般大小。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东西。“这是?……”
“全球卫星定位跟踪器,”索菲说,“它能不停地把它的位置传输给中央司法警察可以监控的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在全球任何地方,它的误差不会超过两英尺。他们已经把你拴在这个电子绳索上了。去酒店接你的那个警察在您离开房间之前就把它塞进了你的上衣衣袋里。”
兰登回忆起了他在酒店客房里的情形———他很快地冲了淋浴,穿上衣服,中央司法警察在出门时礼貌地把他的花格呢上衣递给他。外面很冷,兰登先生。警察说。巴黎的春天一点也不像你们歌中赞叹的那样好。兰登谢了他,把上衣穿上了。
索菲橄榄色的眼神显得很敏锐。“我之所以没有告诉您这个跟踪器,是因为我不想让您当着法希的面检查您的衣袋。法希不可能知道你现在已经发现了它。”
兰登不知道该作何应答。
“他们用卫星定位系统把你锁定,因为他们认为你或许会逃跑,”她停了停又说,“事实上,他们倒希望你逃跑;那样会使他们感到罪证更确凿。”
“我为什么要逃跑?”兰登问。“我是无辜的!”
“法希可不这样想。”
兰登生气地走向垃圾筒,想把跟踪器扔掉。
“不行!”索菲抓住他的胳膊。“把它留在你衣袋里。如果扔掉,信号就会停止运动,他们就会知道你已发现了这个跟踪器。法希让你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他可以监控你的行动。如果他发现你已经知道了他所做的……”索菲没把话说完,而是把那金属小圆盘从兰登手里夺过来,把它塞到他的花格呢外套衣袋里。“把这个跟踪器放在你身上,至少目前得这样。”
兰登感到非常不解。“法希怎么就认定是我杀死了雅克·索尼埃!”
“他有极具说服力的理由来怀疑你。”索菲表情严肃。“有一条证据你还没看到。法希已谨慎地把它藏了起来,没让你看到。”
兰登只能睁大眼睛,无话可说。
“你还能记起索尼埃写在地上的那三行东西吗?”
兰登点点头。那些数字和文字已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索菲的声音现在低得像耳语一样。“不幸的是,你所看到的并不是信息的全部。法希的照片上本来有第四行,但在你来之前被彻底清除掉了。”
虽然兰登知道那种水印笔的可溶性墨水可以很容易被清除掉,他还是不能想出为什么法希要擦掉证据。
“那遗言的最后一行,”索菲说,“法希不想让你知道。”索菲稍停了一下又说:“至少在他把你拿下之前是这样。”
索菲从她的毛衣衣袋里取出一张电脑打印的照片后开始把它展开。“法希今晚早些时候给密码破译部送去一堆犯罪现场的照片,希望我们能破译出索尼埃的文字到底试图说明什么。这是一幅有完整信息的照片。”她把照片递给了兰登。
兰登不解地看着图片。这张特写照片上显示出拼花地板上发光的文字。看到最后一行,兰登感觉犹如肚子上被人踹了一脚一样:
13-3-2-21-1-1-8-5
啊,严酷的魔王!
噢,瘸腿的圣徒!
附言:找到罗伯特·兰登。(译者注:附言的英文缩写是P.S.)
'15'第十三章
兰登惊愕地看着有索尼埃附言的照片,半晌无语。附言:找到罗伯特·兰登。他感到脚下的地板在倾斜。索尼埃在附言中留下我的名字。任凭他怎么想象,兰登也弄不懂为什么。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法希今晚把你叫到这儿,为什么你是首要嫌疑犯了吧?”
此刻,兰登唯一明白的,是为什么当兰登说索尼埃写下的应该是谋杀者的名字时,法希看起来是那么得意啦。
找到罗伯特·兰登。
“索尼埃为什么要这样写?”兰登问道。此时他的困惑已经变成了愤怒。“我为什么要杀雅克·索尼埃?”
“法希还没有找到作案动机,但他已经把今晚你们谈话的全部内容都录了音,他希望你能泄露出动机。”
兰登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身上带着一个微型麦克风,”索菲解释说。“麦克风和他衣袋里的发射机相连接,发射机把无线电信号发回指挥部。”
“这不可能,”兰登结结巴巴地说。“我有不在场的证据,讲座过后我就立即回酒店了,你可以问酒店服务台。”
“法希已经询问过了。”“他的报告表明你在大约十点半从门房那里取回你房间的钥匙。不幸的是,谋杀的时间更接近十一点钟。你可以在别人看不到的情况下轻易地离开酒店。”
“胡说八道!法希没有证据!”
索菲的眼睛睁得老大,似乎在说:没有证据?“兰登先生,你的名字写在尸体旁的地板上,而且索尼埃的每日记事本上也说他大约是在谋杀发生的那段时间和您在一起。”她停了停。“法希有足够的证据拘留你,审问你。”
兰登突然意识到他需要一名律师。“我没干这事。”
索菲叹了一口气。“这不是美国电视,兰登先生。在法国,法律保护警察而不是犯人。不幸的是,在这个案子中,还得考虑媒体。在巴黎,雅克·索尼埃是一位杰出的、深受爱戴的人物,他被谋杀的消息明天一早就会传开去。法希将在重压之下陈述案情。有一个嫌疑犯可拘押,他现在看起来好过多了。不管你是否有罪,你都肯定被中央司法警察拘押,一直到他们弄清事实真相。”
兰登感觉自己像一只笼中兽。“你为什么给我讲这些?”
“因为,兰登先生,我相信你是无辜的。”索菲转过脸望着别处片刻后又看着他说:“而且也部分是由于我的过错给你惹了这麻烦。”
“你说什么?索尼埃圈定我是你的过错?”
“索尼埃并不是要圈定你。这是个误会。地板上的那段文字是写给我看的。”
兰登花了好一段时间也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我没听懂!”
“那段文字并不是给警察看的,他是写给我的。我想他在匆忙中只能这么做,他根本没想到警察看到会怎么想。”她歇了口气,“那个数字密码没有意义。索尼埃那样写是想确保案件调查人员中会包括密码破译人员,确保我会尽快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兰登感觉自己实在弄不明白其中复杂的关系,马上就糊涂了。姑且不论索菲·奈芙这会儿是不是真的疯了,但至少兰登明白为什么她在尽力帮助他。附言:找到兰登。她显然是相信馆长给她留下的一个秘密附言,告诉她去找兰登。“但为什么你认为那段文字是写给你的?”
“维特鲁威人,”她干脆地说,“那幅画是达·芬奇画作中我最喜欢的一幅,今晚他用它来引起我的注意。”
“停一下,你说馆长知道你最喜欢的艺术品是什么?”
她点点头。“对不起,一切都乱了套。雅克·索尼埃和我……”
索菲哽咽了,兰登听得出有一段伤感、痛苦的过去在她内心深处炙烤着她。索菲和雅克·索尼埃显然有某种特殊的关系。兰登又仔细打量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女人。他非常清楚法国上了些年纪的男人经常找年轻的情人。即使是这样,索菲·奈芙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被包养的女人”。
“我们十年前闹翻了。”索菲声音低得像耳语。“从那以后,我们几乎没说过话。今夜,密码破译部接到电话说他被谋杀了,我看了他的尸体的照片和地板上的文字,就意识到他在试图给我传达一个信息。”
“因为维特鲁威人?”
“是的,还有字母P。S。”
“PostScript——附言?“
她摇摇头。“P。S是我的名字的首字母。”
“但你的名字是索菲·奈芙——SophieNeveu。”
她把脸转到一边。“P。S是我和他住在一起时他给我起的绰号。”她红着脸说,“它代表PrincessSophie——索菲公主。“
兰登默不做声。
“很傻的,我知道,”她说,“但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我那时还是个小姑娘。”
“你还是个小姑娘时就认识他?”
“太熟悉他了,”她动了感情,泪水夺眶而出。“雅克·索尼埃是我祖父。”
'16'第十四章
“兰登在哪里?”法希吐掉最后一口烟回到指挥部时问道。
“还在男洗手间,长官。”科莱中尉已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法希咕哝道:“看得出,他在磨时间。”
局长从科莱肩头上方观察那个卫星定位点。科莱几乎能听到车轮已经转了起来。法希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检查兰登。最理想的是,观察的对象被给予最充足的时间和自由,以便引诱他获得一种虚假的安全感。兰登得自愿回来。然而,差不多有十分钟了。
太长了。
“兰登有可能觉察到我们了吗?”法希问。
科莱摇头说:“我们还可以看到男卫生间里有些小的移动,所以卫星定位跟踪器显然还在他身上。或许他感到不舒服?如果他发现了跟踪器,他会扔掉它,试图逃跑的。”
法希看了一下表说:“很好。”
法希还是显得非常专注。整个晚上,科莱都感到局长有一种不同于往常的紧张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