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着急,对周老师说:找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明天还要去香港。周老师关了电话,对陈冰溪说:真没见过这种家长,他的孩子让我给找,他自己干什么的。
陈冰溪觉得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心里说:你把我们孩子丢了,你不找谁找!但她嘴上却说:对不起,麻烦老师了。
周老师说:不麻烦,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谁都不愿意孩子出事。周老师看了一下表说:该下晚自习了,我回去看看班里有没有。你再找找,找不到也回家看看,也许他已经回了家。
陈冰溪觉得也对。她又找了几个网吧,匆匆地赶回家,家里一点儿王立业回来的迹象都没有。她跌坐在椅子上,看见王立业的父亲在墙上看着她,目光里都是责备。
她给周老师打电话。周老师说班里没有王立业,刚才戴军的父亲又来了电话,戴军也没有回家。
陈冰溪眼睛模糊了,很想再看一看墙上那个人,看不清楚。泪水汹涌而来。如果他活着多好,哪怕他瘫在床上,也能拿个主意。现在谁是她的主心骨。
她想到了李凡,虽然她看不起这个人,还是给他打了电话。这些年,别人介绍过的男人不少,真正发生过点儿什么的还是李凡,不找他找谁?李凡很快就赶过来,一进门就说:你还呆着干什么,还不出去找。
去哪儿找?
去哪儿也比在家里呆着强。要不你在家里等着,我找。说着就到了门口。
陈冰溪说:还是一起找吧。她给王立业留了个条子,告诉他妈妈出去有事,马上就回来,你回来给你李叔叔打个电话。
有李凡在身边,她心里有了底,在出租车里,李凡一直握着她的手,要是以前她早就甩开了,现在她愿意把这看成是对她的安慰。
他们又找了二十几个网吧,从最后一个网吧出来时,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多,李凡说:你回家等着吧,万一孩子给家里打电话,也能接到。我接着找。
他把陈冰溪送上楼。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那个纸条儿,陈冰溪有些绝望。她坐在椅子上哭。李凡说:这么大的孩子,又是男的,能有什么事,再说你又不是款婆,没人绑架你的孩子。
这话让陈冰溪稍稍安了心。
李凡说:你睡一会儿,我一找到就给你打电话。这次肯定能找到,我有预感。
陈冰溪站起来送他时,李凡搂住她在脸上亲了一下。陈冰溪没有拒绝,他辛苦了一夜也算是对他的奖励吧。当他亲她的嘴时,她推开了他。
李凡转身走了。
从陈冰溪家里出来,他直冷笑,心里说:陈冰溪,你也有今天。我凭什么给你卖力气。在家里做你的美梦吧!
他打车到了府河人家,这是个昼夜营业的餐馆。他要了一条巴鱼,一碟煮花生,一碟拌芹菜,外加一瓶啤酒。把这些酒菜吃下去后,他趴在餐桌上睡着了。睡梦中他去了十几个网吧,在那里看到了许多像王立业一样大的孩子,他跟那些孩子开着玩笑。网吧里笑声一片。
狠如羊 第三章(3)
他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陈冰溪问他在哪里。他说刚从一家网吧出来,刚才在网吧里没听见手机响。陈冰溪问:你都找哪儿了。
他说:育才路以西的网吧我都找遍了,正要往路东找。
陈冰溪说:你一夜没睡,回去睡一会儿吧。我接着找。
李凡看了一下表,说:你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陈冰溪说:我睡不着。
李凡说:一会儿学生们就该上学了,要不咱们去学校问问。孩子丢了,这是他们的责任。老师得给咱们一个说法。
两个人在学校门口见了面,很快就看见了匆匆赶来的周老师。周老师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陈冰溪不说话,眼睛里转着泪水。周老师说:别着急,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陈冰溪明白这是在安慰她。她脱口说道:你们还我的孩子!这话是哽咽着说的,说出来就不再顾忌,她说:我把好好的孩子交给你们,现在没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周老师的脸白了一下。她说:孩子不见了,我也着急呀。
陈冰溪说:我看不出你着急。
周老师说:我怎么不着急,昨晚上我丢下两个班的学生,跟着你找。做人要有良心。
陈冰溪说:别的我不管,我只要我的孩子。找不着他我也不活了。我就死在你们学校门前。她朝周围看了看,好像在挑死的地方。
周老师说:你这话就不对了。昨天有同学亲眼看见王立业上了公交车,他在校园里出了事我们负责,离开学校我们有什么责任?
一些学生和路人围住了他们,陈冰溪大声地说:我把好好的孩子交给你们,现在他没了,你们没有责任?我不找你们找谁!
周老师手直哆嗦。她说:我负不了这么大责任。我这就跟邝校长汇报,你们有什么话跟校长说去吧!她转身进了校门。
邝校长不一会儿跑出来,把他们让进了校长室。邝校长一慌头发就乱了,头顶的十几根头发软得像胎毛一样,现在掉下来,遮住了眼睛。他用手甩了一下,这个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
陈冰溪直直地看着邝校长。
邝校长说:王立业同学的事我刚听说,周老师也很着急,昨晚她几乎一夜没有合眼,今天早早就来了学校。她心脏不好,早晨是吃了速效救心丸来的。
这一说,陈冰溪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她说:我就这一个儿子,他爸早早就死了,我一个人拉扯着这个孩子。这就是我的命。没这个孩子我就什么也没了。
邝校长看了旁边的李凡一眼,问:这位是?
陈冰溪说:他是王立业爸爸的同学,昨晚帮我找了一夜。
邝校长说:你放心,孩子不会丢。我已经安排学校后勤人员找去了,分成了六个小组。每组两个人。他们都拿着孩子的照片。另外,我们在长途汽车站、火车站都安排了人员。
陈冰溪听邝校长这么说,心情好了些。她说:那就谢谢校长了。
邝校长说:不用谢,你们回去吧,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们。我一会儿也要到火车站看看。
校长就是校长,几句话就把她的情绪稳定了。出校门时,她对李凡说:你回去吧。回去睡一会儿。
李凡说:我回去就能睡着吗?咱们处了这么些年,你的孩子就像我的孩子呵。我再去外面找,这次一定要找到。
陈冰溪感动得泪都快下来了。
李凡去了,却并没有再去找王立业,他打车直接回了家。他累了,想睡觉。为了陈冰溪不再打扰他,他恶狠狠地关了手机。
陈冰溪给公司打电话请了假,一直在外面找。凡是王立业可能去的地方,她都找过了。光打车就花了四百多元。下午四点多她回到家,开门时听见电话响,她以为是儿子的电话,开了门拿起话筒,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她“喂、喂”地喊着。刚放了电话,电话又响。她又拿起话筒,听见一个男子在里面说:你是陈冰溪吗?
我是。我就是。
你儿子在我们手里。
你说什么?你是谁?
男子又说:你儿子在我们手里,拿三十万块钱来。
陈冰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她使劲儿地喊:你说什么?
那个男人凶狠地说:少啰嗦,拿三十万。你要是报案,立刻就把你儿子杀了。说完放了电话。
陈冰溪觉得晕眩。她扶住桌子站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相信听到的是真的。她第一个念头是给李凡打电话,李凡的电话关机。她以为是在换电池,过了一会儿再打,仍然是关机。她感到绝望。她不明白李凡为什么偏偏这时关机。这是老天爷在惩罚她吧!
站在那里,她耳边什么也听不见,眼前什么也看不见,绝望像一颗钉子,把她牢牢地钉在那里。她觉得自己正在一块一块地脱落,最后是一个魂儿钉在那里。
后来,她想到了110,拿起电话她又犹豫了。假如那个男人知道她报了警,会不会真的对孩子下毒手?不报警又怎么办?她除非是把屋子卖了,不然凑不够三十万块钱。
李凡就在这时来了电话。
当她在电话里听到李凡的声音时,觉得这就是救星的声音。她甚至都顾不上埋怨他,她说:李凡,李凡,你快来。
她觉得只有李凡能够救她。
。。
狠如羊 第四章(1)
黄宇佳死后,学校里曾经短暂地放松过一段。那是他们最惬意的时期。同学们脸上都有了笑容。放学时,女生们勾肩搭背地走着,说着悄悄话,她们的脸色都变得红润、鲜艳。男生们下了课常在操场上踢足球,他们的脚步充满弹性。
老师们脸上也都显得很轻松。
那一段时间,王立业总是想起黄宇佳活着时的样子,有时候,他觉得黄宇佳就在操场边上等着他。黄宇佳一直说想到操场上跑一圈儿步,他在电视里看到过刘翔飞奔的镜头,觉得非常美。这个愿望没有来得及实现。为了高考,学校把体育课都改成了自习,偶尔上一次体育课,好些同学都不去。
黄宇佳说:我觉得,我都不会跑步了。
王立业说:下个礼拜,咱们一块儿跑。
还没有等到实施,黄宇佳就死了。
在他跳楼的地方,用粉笔画了一个圈儿,大致能看出人形。黄宇佳被永久地画在了那里。他的死成了一个谜,谁都不知道为什么。
王立业能理解黄宇佳,他再也不用做作业了,再也不用发愁下次考试的成绩。再也不用每天都梦想跑步。他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他有了“生活”。虽然那是“地下”生活。
去年第一学期,黄宇佳的成绩下降到了全班第二名,母亲痛哭流涕,她向黄宇佳道歉,说没有把他的学习抓紧,对不起他。黄宇佳也流了泪,说对不起妈妈,说以后再也不让妈妈失望了。他们在互相道歉中立下了誓言。
为了回到第一名,他整整奋斗了一个学期。现在他把这个成绩永久固定在了地上。他是永远的第一名。他再也不用为保住这个成绩而奋斗了。
有人说,黄宇佳的死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全校上下都对教学松懈了下来,有人在思考,王立业感到的只是放松。他甚至可以有时间想一想巴勒斯坦问题究竟该怎么解决,耶路撒冷怎么划分才算公平。
不过这放松时间很短,短得就像一个梦。期中考试时,全校平均成绩降低了六分,如果跟去年同期比,降得更多,八分。这意味着在全市各校的排名中,他们已经从第一名跌落下来,邝校长的头发顿时显得更稀少了。
时间不长,又出现了集体斗殴。本校六名学生跟二十六中五名学生发生争执,各自拿着刀子出现在二十六中门口,幸亏制止得及时,两校各有一名同学被捅伤。这次事件使邝校长下了决心,他在全校师生大会上说:这不是偶然的,是我们放松教学的结果。
教学是一校之本,是纲,纲举目张,教学上不去,各种问题都出来了,教学一上去,其它问题迎刃而解。我们要大胆地抓教学,理直气壮地抓教学,我们的成绩绝不能后退,我们不但要重新夺回全市第一的位置,还要眼睛向全省看,向全国的名校看。要造成一种氛围:抓教学有理,抓教学光荣,人人抓教学,人人争当名师。
教室里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了以往下课时的喧闹。上课时所有同学都抬着头,盯着老师一动不动,下课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