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泛滥成灾。
我努力地压抑着它的蠢蠢欲动,静候着剧幕高潮的到来。
一矮小的法官入座后,检察员宣读了今天开庭的内容。他的话音刚落,听众席里便炸开了锅。被我认为是吃饱了饭没撑着没事干的那群听众,七嘴八舌的像一群让人烦透的苍蝇般“嗡嗡”做响起来。
与其他人没来由的兴奋格格不入的是,坐在靠前排的我们几个,沉默的令人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
法官用力地敲了几下他手中的小木锤,示意听众席上的“苍蝇”们安静。小锤发出的“梆”、“梆”声一下下的击打着我的耳膜。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寒意,伴随寒意而来的,居然还有一丝蓦然的不安感。
大厅“呼”的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那矮老头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各位,似乎露出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清了清嗓子,再用他已经急速恢复到严肃状态下的面容说道:“带被告人黄亮、蒋鸣上庭!”
大厅的一角,一扇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阿亮!”我失声叫了出来。
从阿亮进入我的视野开始,我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仅仅两个多星期不见,阿亮看上去比上次又憔悴了很多,杂乱纵生的胡茬尖锐地目空一切着。阿亮的眼神丝毫不见生气,心如死灰般地黯淡着。曾经俊威挺拔的阿亮,在两位庭警的押解下,卑微渺小得让我心痛。
我想,从边门到被告席这不长的距离,或许已经是他今生走得最艰难的一段路途了吧。
直发鸣紧跟在阿亮后面也被押了进来,与阿亮一起站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仿如过街的老鼠,神情颓废慌张。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怪罪直发鸣,抛开阿亮这件事情,在我的眼里,直发鸣也是我的好兄弟之一。因为他对我就是是刘奇、陈刚他们对我一样,曾经全力地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帮助我。即使,在一年里,我跟他连一两面都碰不上。
我认识直发鸣的时候,还在读中专。那时有个喜欢我的女孩,追我追得很紧。可是我并不喜欢她,便拒绝了她的好意。一怒之下的她,叫上了她的“哥哥”,带了几个人想教训我。可谁知,她“哥哥”在了解了情况后,并没有把我怎么样,反而和我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那个女孩的“哥哥”,就是直发鸣。
打从认识他的那时起,我就知道他是个在外面混的。照直发鸣自己的话就,他就是一典型的“蛊惑仔”。
“蛊惑仔”最在意的,就一个“义”字。所以在后面很多次别人找我麻烦的时候,只要我告诉了他,他都帮我搞定了。
就像当初我跟自己所说的:不管我的兄弟在外人眼里是个怎么样的人,但在我徐斐麟的心中,我的认准的好兄弟,就会是我永远铭记在心的兄弟。别人说什么都与我无关。
眼前的这两个人,都是我的兄弟,都是我唯数不多的知心兄弟中的一个,我又怎么能因为阿亮的事,而去怪直发鸣呢?这种感情,用句老话来形容,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或许,要怪的,只能是怪我自己。在一年前的生日派对上,不该把阿亮介绍给直发鸣认识。如果没有上次的交集,此刻困扰大家多时的苦果,就不会酿成了。
检察员的声音再次响起,瞬间让我的注意力从阿亮和直发鸣身上悉数收回。
耶和华最后晚宴上的“犹大”,终于出现了。眼见着一袭黑色警服的朱霖荃走上了属于他的那个位置,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怒气从身体里往外冒。压抑许久的怒火,像即将喷射出的岩浆一般,在胸口翻滚着。
我想,我很想现在就冲到“犹大”的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把视他为亲兄弟、帮他把婚礼操办得风风光光的阿亮送进大牢。
我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右手却被陈刚拉住了。陈刚对着我摇了摇头,轻声地吐出几个字,“为阿亮想想”。
就这短短的五个字,顿时将我的想法扼杀。
我握紧着面前的栏杆,死死地握着,生怕自己的大脑稍不留意,这双手,便会不顾一切的冲向站在“证人席”的朱霖荃。
但我必须忍耐,去忍耐这愤怒,去忍耐这想亲手结果朱霖荃的强烈欲望。
正如陈刚说的,我要为阿亮多着想。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让陪审团对阿亮的印象变得更坏,造成难以收拾的局面。
我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着的阿亮,内心一阵酸痛。我现在所做的,就算是在为阿亮着想了吗?他现在站立的地方,是被称为“被告席”的炼狱。如果没有这件事的发生,现在的他,应该和我们几个在一起,开心放肆地吃饭喝酒;应该和他的家人在一起,享受家所带来的齐乐融融;应该和他喜欢的女子在一起,体会爱情的温馨甜蜜。
而造成现在局面的罪魁祸首是我,是我徐斐麟,是我这个口口声声称阿亮是自己最好兄弟的徐斐麟。
阿亮的样子,又让我陷入了深深内疚与自责之中。
我低着头,无语。
目光却穿过遮盖着双眼的留海射向朱霖荃。我极度渴望着我的目光可以化作一道道闪着寒光的利剑,将朱霖荃刺个万剑穿心,让他不得好死。
14。
朱霖荃在法官的示意下,开始陈述他当卧底的故事。他说得很慢,很仔细,但是声音却又很轻,很低沉。
我无暇去听他的故事。
在我眼里,他所在陈述的,是一件让我痛恨至极的事情。在我眼里,他所说的所有细节,都是卖友求荣的表现。在我眼里,他同样苍白萎靡的面容,是“猫哭耗子”的假慈悲。
我恨他,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恨他。
基于对我的了解,刘奇和陈刚怕我克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他们分别坐在我的两旁。他们两人的手,始终在抓着我。
朱霖荃的陈述在继续,他们的双手,突然变得有劲起来,紧紧地将我箍住。
我知道他们也在愤怒,也在压抑。朱霖荃的背叛,同样让他们变得心寒。可是他们所表现出的,并不像我一样直接。他们的成熟,他们的人生阅历让他们变得隐忍、变得冷静。
我的头,又突然地痛了起来。这种情况在以前也时有发生。每当我愤怒之极或是心情极差的时候,神经性的头痛就会如鬼魅般的忽然出现。
之后的很长时间,我都处在一种幻觉的包围下。四周的声音轻如蚊声的在我耳边滑过,眼前也是像有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的模糊不清。
可是我要撑下去,我要等到法院的判决下来。
而唯一在支持我还能坐在这儿听审判的,是兄弟的情谊。
15。
不知不觉的日子里,寒冬又来到了我们的身边。清晨的寒气,就像是孤独一样,始终缠绕我的周围,挥之不去。
距阿亮开庭审判的日子,已经过去十天了。我已经无法数清,在这短暂却又漫长十天里,有多少次去想起阿亮开庭的所有细节。
这十天的生活,像是一场梦。
一场我从未经历过的噩梦。
“被告蒋鸣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被告黄亮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
我能清楚地记得审判结果下来的那刻,阿亮心如死灰的神情,直发鸣知道结果后神似解脱的疲态;我也记得当时已经进入抓狂状态的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还有后来在医院里,依然边哭边打我时破口大骂的话,依然用从来没有过的语气大骂是我害惨了阿亮,是我,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是的,是我害了阿亮,是我把阿亮送上这条不归路的。
在其后的几天里,我无时无刻地都在想着依然的话,想着在狱中忍受煎熬的阿亮,整天整天地精神不集中。
当上司又一次在他的办公室里召见我,想要再一次地训斥我的时候,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递上了自己“辞呈”,抽身离开。
辞职这件事,我无法告诉启燕。
于是在每天的清晨,我都像原来在上班的时候一样,早早地起床出门,拎着自己公文包,开始满大街的逛。然后在晚上,找一个喧闹的酒吧,独自边流泪边喝酒地想着阿亮,深深地忏悔。
我以为,每天把自己弄得很累很累,就可以遗忘掉一些东西,至少可以短暂地忘却它。
可当我喝醉的时候,思念的来袭,却变得更加汹涌了。
今天又是一个很冷的天,我一个人坐在外滩的大理石凳上,望着在落日余辉衬托下的浦江对岸。
浦东灯火辉煌的繁华,与一江之隔的我,就好像是两个世界。一边充满了勃勃生机,而另一边则是日渐冰冷的心。
伴随着夜幕的降临,气温又下降了不少。我拖着早已经冻得失去知觉的双腿,找了一家酒吧。
因为离“夜生活”开始的时间还早,酒吧里显得很安静。现场演奏的BAND,正在调试着他们的乐器。零星发出的节奏,拨撩着我的神经。
我叫了一瓶酒,像前几天一样,开始买醉。
自从我辞职后,每天我都能收到原来一些出版社的朋友给我打来的电话或是发来的短信。而我却一个电话都没接,也没有回他们短信。
又是北京时间20点。我准时打开手机查看信息。
这一次,终于一无所获了。
也该是被人们忘却的时候了。
我自嘲了自己的虚荣心一下,正准备关机,手里的手机却震了起来。
是依然打来的。
我看着手中那个不断闪烁的名字,犹豫了。阿亮审判结束后,在医院里发生的那一幕,就像是一出平生所看的最无奈的闹剧,记忆犹新。
那时的依然,挥着她的手掌,扇在我的脸上,她无力的拳头落在我身上的时候,表现出的情绪如同在守卫自己孩子不被受到威胁的母亲一样,暴躁得让人心酸。
我知道她也在发泄心中的怒火,在怪罪我这个把阿亮带进大牢的男人。
在BAND越来越HIGH的表演声中,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依然问我在哪里,她说陶子他们很担心我。对上次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的我,怕再次看见那种情绪的依然,于是支吾着不肯透露自己的行踪,赌气似地回避她。
就像是以前每次与依然产生冲突的情况一样,这一次,我仍然没有让她妥协。半个小时后的酒吧里,我的对面坐下了一个女孩。
坐在对面的依然,已经看不出对我有任何不满的情绪。酒吧里的环境,让我说不出一句话,我自顾自地玩弄着手中的烟壳。
依然像是在发最后通牒的问我到底想要怎么样,眼中却从充满了关心。习惯性的,我把自己心里的内疚像倒垃圾一般的全盘托出。
我和依然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热闹的酒吧里,只有我们这个角落在肆意的浪费着音乐给人们所带去的快感。
依然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