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扒子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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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扒子街-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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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晓星扫视大家一眼,说:“鱼师傅很辛苦,跑了很多单位,做了大量工作。小周也很负责,都有成绩。”向前是她雇来的人,用不着表扬,她就不提他了。然而尤立明必须夸他两句,她说:“尤总……”
  正在这时,尤立明看见了一个认识的女人从门前经过,叫了一声,跑了出去。
  席晓星装做没看见,继续说:“从整个情况来看,还是不错的,县里很重视,很支持,开了专门会议,任务都分配下去了,各单位的一把手都点了头,不怕他们不认购,他们不敢不听县里的。”她从皮包里掏出打印好的一摞表格说:“这是锁县长在会上分配的名单。小周,你等一下去复印两份,鱼师傅他们一份,你留一份。下星期你们的任务:鱼师傅和向前仍然下去挨家挨户地催促、落实;小周打电话联系,按照这表上的名单一家家地打,电话不要停,一直打下去。”
  周志安说:“我打的多,他们都烦。”
  “就是要他们烦。”席晓星坚定地说,“他烦我不烦。他们越烦,你越坚持打。怕烦就认购,就要烦得他们老实认购为止。告诉他们:这是公益广告,各单位都得做,不做不行。”她面向鱼四旺和向前,“你法院就不宣传党的政策,你报社就不宣传精神文明?说得过去吗?他们说不过去。所以都得做,不能不做。告诉他们,下周六以前必须把广告内容交来,否则我们就不等他们,按照县里的统一安排做了。鱼师傅、小周,这一条意见一定通知到他们的头头:一把手。一定要告诉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都不行。现在只有一把手说了算。”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有些单位担心没钱,这不要紧,现在不要他交钱,只要他定下内容,在认购书上签字盖章。钱的问题以后再说,我们一步一步地进行,县里会统一安排。下星期你们的任务就是这些。有些单位拟不出恰当的内容,就叫他盖章,在认购书上盖章。”完了她又强调一遍:“注意,一定要他们盖章。”
  向前二十八岁,有一些销售经验,觉得席晓星这种做法实际是下套,先把你套住,认购盖章,以后不怕你不付钱。然而这以后的麻烦、扯皮事会更多。他想到这些,却又不好说。席晓星不会让他说。她雇他的时候有言在先:你只陪同当地公司的人进行催促工作,别的事不要你管,你也不必管。雇主这么吩咐,他只能遵照执行。以后的麻烦、扯皮等以后再看再说。也许席晓星有什么高招,她的靠山是县领导,到时候县领导会替她出面要钱?
第八章县长坐三轮(3)
  尤卫红从宾馆楼上下来,刚到楼梯的拐角,瞥见一个身影蹬着三轮从窗下晃过。他连招呼也来不及打一声,急忙跑了下去。
  邬林问明廉:“老尤瞅见谁了?”
  “不知他瞅见谁了,我没瞅见。”
  尤卫红走到后院,那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一辆搁着塑料大盆桶的三轮车停在餐厅门前。他过去看看,那大盆桶盛着水,不多的一些罗非鱼在活泼欢快地游动。没错,是他。他脸上竟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没过多久,那小伙子果然出来,瞅见尤卫红,那黑白明朗的两眼立刻生发出清亮的光辉。
  “尤县长!”
  尤卫红伸出手,他赶紧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伸去相握,“送多少鱼给宾馆餐厅?”
  “十斤。”他愉快地说,眼里流动着笑。
  “每天都一样?”
  “对。”
  “有时他们客人多,想多要一点呢?”
  “他们传呼我呀。”
  尤卫红释疑似的点点头,原来总担心找不着他,其实非常简单,要餐厅的人打个传呼就行。以前居然没有想到。
  “我想到你那里看看。”
  “好呀!什么时候?”
  “现在。行吗?”
  “行。什么时候都行。”付小昂估计了一下时间,说:“尤县长,十点半钟,你在城隍庙街口等我。”“我现在就跟你走。”
  付小昂竖起两道眉毛:“那多么不好意思,我还要送两家饭馆的鱼。”
  尤卫红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走吧!”
  付小昂左右瞅瞅:“你的车?”
  尤卫红拍拍他的三轮车板:“在这。”
  付小昂两条黑黑的眉毛两次耸立起来:“这怎么行!让你坐这个,太丢份。”
  尤卫红反问:“丢份?丢什么份?”
  “你是县长。”
  “县长也是普通人。没当县长,跟你一样。当了县长,还是一样。难道我当了县长,屁股长疮,坐不得三轮了?”
  付小昂咧嘴一笑。见他穿着雪白的短袖衫,笔挺的浅色西裤,说:“你要个车怎么不好?”
  “是好,我坐着舒服。我花半小时让秘书派车,到城隍庙我等你,你找我。顺利,一下找到还好一点。不顺利,路上遇见什么意外,耽误一小时,这个上午就完了。我就只有上午这点时间,全浪费在车上,合算吗!”
  付小昂仍感为难:“这三轮哪是你坐的,无遮无盖,太阳晒不说,这车板还脏,车走起来还有水荡出来,弄脏你的衣服。”
  “小伙子怎么像老太太那样细心。走,抓紧时间。”尤卫红说着就要坐上去,“你是不是嫌我重,蹬车吃力?”
  “哪能哩!你要是乐意,天天坐我的三轮,我天天载着你满大街地跑,我都高兴。”他转身跑进餐厅,拿了一块干净的纸板垫在车上,这才请尤卫红坐,“行吗?”
  “很好。”
  “还‘很好’!”他由衷地笑了。“你坐里面一点,别摔下来。”
  “不会。我没有那么不中用。”
  他瞅着尤卫红忍不住地笑,笑得眼睛发亮牙齿生辉。他一跃跳上三轮:“尤县长,你坐稳。”便脚下用劲,三轮跑动起来,到了门卫那里,他借了一个盆,舀出一些水泼了。
  尤卫红有些感动,觉得这小伙子待人诚实,细心周到。他怕鱼盆的水多荡出来,溅湿他的衣服。
  三轮车轻快地驶入解放路,往北行去。
  “尤县长,要不是讲信誉,我这两处的鱼都不送了。”
  “要送。你不送,他们没得卖。”
  “就是这个意思。人家都是事先约好的,不送去影响人家的生意。只是怠慢了你,对你不恭,太不好意思。”
  “嘿,什么不恭,什么怠慢!你别把我当县长,只当是搭你便车的普通老百姓。”
  “可你是县长,不是普通老百姓。”
  尤卫红抚摸一下他年轻结实的脊背:“付小昂,不要有这种想法,这都是世俗观念。县长是一种职务,当县长是做这个职务的工作,处理这个职务该处理的问题,承担这个职务该承担的责任。就他本身而论,仍然是普通的人,跟你、跟别人一样,丝毫没有特殊的地方,也不应该有特殊的地方。”
  付小昂感到他搁在脊背上的手特别温暖、亲切。他从小失去父亲,没有享受过父爱。他觉得这手的抚摸就如同父亲的抚摸,是父爱的一种传递。他真想回转身子,捧起这只手贴到胸前,贴到脸上。
  两家饭馆的鱼很快送完。付小昂泼去鱼盆的水,把鱼盆倒扣过来,再不用担心溅水了。他矫健地跨上三轮,放开身手,腿脚有力,眼睛明亮,脑子反应快捷,把个三轮大板车,蹬得如同驾驶着奔驰小轿车似的,穿大街,过小巷,威风凛凛地在人流中绕来拐去,好像那滚动的龙。
  尤卫红瞅着他灵活扭动的背,不由得赞叹这年轻的强壮生命,羡慕这可爱的青春活力。只有这充沛的青春活力和旺盛的年轻生命,才能练出这样娴熟的蹬车技术,才能在熙攘的闹市、密集的人流中驾车如飞,宛若一尾活泼泼的大鱼,摇头摆尾地穿行在珊瑚、水草之中。
  同时他又不断地提醒他:“注意,别撞着人。”
  “不会。”他答应着。前面的人更多更稠密,他一边叫着“请让一让”。一边不住地摁响车铃。但仍不管事。眼瞅他飞快的车速就要撞着人,尤卫红正紧捏一把汗,不想他的车戛然而止,恰到好处地停在人的跟前,相距不到三寸。
第八章县长坐三轮(4)
  “好危险。”
  “没事。”
  他继续蹬车前行,过了庆河大桥,往右拐上一条土路,进入农村的庄稼地界。路坑坑洼洼,车颠得厉害;太阳也晒得厉害。他取下头上的草帽递给尤卫红。说:“你别嫌脏。”
  当然不会嫌脏。尤卫红想,他怕我晒着,我也不肯叫他晒着呀,可硬拒绝不要又怕他有别的想法,便开了一个玩笑:“付小昂,还是你戴上草帽好。我晒黑不要紧,你晒黑了会说不上媳妇。”
  付小昂回头一笑:“我本来就黑,再黑一点也不显眼,没有关系。”
  尤卫红觉得他虽然黑一点,可两眼有神,鼻子高挺,牙齿雪白,皮肤闪光,英气勃勃,很是可爱。心想,女子找这样的小伙子还有什么可说的。于是他问:“付小昂,你说对象了吗?”
  “没有。”
  “没有合适的?”
  “我现在不能考虑恋爱结婚。”他慢下车速,保持车的平衡,尽量减少车的摇晃颠簸。提到对象,他立刻想到李海,如果她在身边,那也许成家了。可她走了,几年没通音信。这不怪她,是他逃离了扒子街,逃离了让他痛苦、不忍面对的地方。她也许来找过他。可她怎么会知道他躲在庆河边上的农村?再说,自己脚跟都没站稳,生活没有切实可靠的保障,就忙着找女人结婚生孩子,那太没有意思,既害别人,又害自己。他和李海的悲剧,就是很好的说明。他不能再害第二个女子,不忍再经历一次惨痛的分离。同时他至今仍放不下李海,放不下她的那份刻骨铭心的深情。他的内心深处仿佛仍密藏一份企盼,似乎在等待她的归来,等待旧的感情修复。他眼下惟一要做的就是努力工作,不懈地奋斗。他回答尤卫红说:“我不能叫别人跟我受苦。”
  “看来你还很有打算?”
  “人必须有理想,没有理想就没有奋斗目标。”
  尤卫红很有兴趣地问:“你的奋斗目标?”
  他回头瞅瞅尤卫红,仿佛害怕他取笑,羞于出口。
  “你说,我愿意听。”
  “时下好些人一说理想、追求,就喜欢用钱来作尺码,说几年几年之后要当个百万富翁、千万富翁。我不敢有这么大的奢望,我也没这个本事。我只求我养的鱼博川第一,全省第一,打进上海、南京、北京市场,最后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尤卫红高兴地拍着他坚实有力的腰背,说:“好,我看你这个理想比百万富翁、千万富翁都强,都有意思。”
  他又回过头孩子似的憨厚地笑笑:“我这个想法不知能不能实现得了。以前只在心里这么想着,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今天跟你吹这牛皮,让你笑话,不好意思。”
  尤卫红又拍拍他的背:“付小昂,我一百个赞成你、支持你。”他感到这小伙子对他特别亲切,有一种依赖相托的意思。
  付小昂停下蹬车,回转身子,感动地说:“尤县长,你不嫌我脏,身上有鱼腥味,愿意跟我说话,这就是很看得起我了。我一定听你的话,努力把鱼养好。”
  他说得很动情很虔诚。尤卫红亲切地握住他的双手。这是一双年轻有力的手,粗糙、结着厚茧的手。这双手充分说明一个二十三岁的小伙子付出的艰辛劳动和他所努力奋斗的艰难历程。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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