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扒子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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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扒子街- 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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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之明,要有识别是非的能力。否则听到的全是假话,度过的全是虚假的人生。你想想看,一个人一辈子都在说假做假中度过,这多么没有意思,多么可怕啊!”
  高云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接话。
  尤卫红继续说道:“我本以为,自己奋斗了大半辈子,连儿子都是假的,我还有什么呢?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如果你们都跟我说假话,那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实的呢?现在我知道,你是真实的,你愿意跟我说真话;儿子也是真实的,他也跟我说了真话;那么,外面的一切虚假也都可以真实起来,是的,一定可以真实起来!”
  尤卫红的脸色似乎恢复了神采,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尤卫红没有听医生的劝告,提前出院了。他觉得病已痊愈,神清气爽,充满活力,还兴致勃勃地领着高云到外面的早餐店吃早点。高云本不愿在外面吃,怕不卫生。他说:“可能没家里干净。但没有关系,经受一下锻炼,增强身体的抗病能力,这有好处。”
  高云说:“什么事你都有说词,我说不过你。”
  他们回到家,尤立明也来了。
  高云瞅瞅儿子,觉得他好像瘦了一点,似乎也不如过去那么有精神,心里有些歉疚,觉得那天不该打他。本来也是,这么大的儿子,怎么还随便打呢!她慈爱地问:“孩子,你最近还好吗?”
  “我就这样,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尤立明的话语仍有赌气的成分。
  高云想缓和气氛,母子和好,说些叫他开心的事。“你爸还夸你,说你会体贴人,熬的汤很有营养。他的病好得这么快,跟你的照顾好很有关系。”
  尤立明愣了一下,什么汤他都忘了。“那不是我熬的。”
  尤卫红问:“你没请人熬汤?”
  “我没有。我还纳闷,是不是那个丁……”
  “你是说你妈?”高云想道,“不可能,她不知道你爸生病。再说,她也答应过不跟你爸联系。”高云作了肯定的分析。“可这会是谁?”
  尤卫红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他?”
  “谁?”高云母子俩同时问道。
  尤卫红微笑着,不回答。
  高云见他这样,也就不问。
  尤卫红说:“我笑是我心里高兴。立明这些日子跟我说了好多真话,我能不高兴?刚才问起这汤,不是他熬的就说不是他熬的。他这么诚实做人行事,我高兴,这比我喝了他亲手熬的汤还高兴。”他接着问:“立明,那六十二万元怎么处理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尤立明说,“给你们养老。”
  “我不要。你妈也不要。”他回头问妻子,“是吗,高云?”
  尤立明说:“你们不要是你们,我要,我要留下来。”他望一眼父亲,又瞅一下母亲,“妈,这钱是应得的!我付出了,国际上也有规定,我挣的这是中介费,不犯法!”
  “你口口声声中介费,没有一个做县长的爹,你到哪里去挣这中介费?”尤卫红见儿子仍旧顽固不化,气得不行。
  “可我真就没有一个做县长的爹,我爹是工人,我妈是扫马路的……”尤立明声音哽咽,情绪已经没办法自控了。
  高云和尤卫红都惊呆了,没有想到尤立明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就应该想到,你肯定早知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要是你亲生的,你能这么对我吗?别说几十万,就是一千万,你也不会做声了。”
第十三章真假世界(6)
  这话太刺耳、太刺心,太伤感情了。尤卫红气得连退几步,跌坐在沙发上,浑身哆嗦,说不出话。
  高云:“立明,你胡说什么!快跟你爸道歉,否则……”
  尤立明似乎已经丧失理智了,他大叫了起来:“我知道你那个‘否则’,不过就是不要我,不认我,赶我走吗!这有什么呀?反正我没有爸、没有妈,我不连累影响你们,你们当你们的官,我做我的平头百姓。我本来就是扫大街的女人生的,不配做你们的儿子!”他说完抓起桌上的皮包,冲了出来。
  尤立明跑出家门,像落魄的人,不知该往哪里走。
  这些日子他的心情一直不好,要多么混乱就有多么混乱,要多么烦恼就有多么烦恼。
  他恨死了任有财,但更恨席晓星。这个可恶的女人,欺骗、玩弄了自己,她应该知道,尤立明岂是败在女人手下的人!
  他也常常想起王子白,觉得她才是真正的纯情可爱的女子。奇怪的是,自那以后,怎么再不见她露面了呢?她去了哪里?拿了那么些钱做什么?他觉得,他如果要结婚的话,他的妻子只能是王子白那样正派的女子,绝对不能要奸滑百出、诡计多端的席晓星。跟王子白在一起,如同跟一只美丽的白兔游玩、嬉戏,只有快乐幸福,没有防范担忧。跟席晓星在一起,如同跟狐狸共眠,说不定她什么时候从你背上叼走一块肉,叫你疼痛不已。他想,等目前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过去了,平静下来,他的心情好了,再去找王子白,一定去找她。有了她,别的女人统统可以抛弃不要了。当然,他第一个要抛弃的就是席晓星。
  他信步前行,信马由缰。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和孤独。爸不要我了,妈不我了,丁……她早就遗弃我,不要我了,我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他好伤心,只是哭不出来,没有眼泪。他像游魂似的走着,想着杂乱无章的一些事情,不知走到何处,不在乎走到何处。
  “偷偷!”
  他被这个可怕的称呼吓了一跳。眼前站着的,正是推着垃圾车,扫完大街,沾着一脸一身灰尘归来的丁玉娥,原来他已走到石榴巷的巷口。
  丁玉娥又高兴又激动,忙着要他进屋。他不知该不该进屋去,有些害怕……说什么呢?称呼她什么呢?他到这来做什么?那天没有认娘,今天来认亲娘?他还没有想过要认她啊!
  丁玉娥喜得扔了垃圾车就去启锁开门,心里还埋怨子青不知又上哪儿瞎逛去了。她要不回来,他大哥(她在意念里早已认定他是他大哥了)连门都进不了。她以为他是专门来找她的。
  “快进屋,我好想你哩。我想了你二十多年,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她那憔悴发黄的脸上,淌下两行热泪。这是高兴的泪水,是经过多少磨难重新获得的又辛酸又激动的泪水。
  尤立明站在门口,仍不知该不该进去。
  “偷偷,”丁玉娥话一出口,立刻在自己额上拍了一下,“我真老糊涂,你都这么大,我还叫你小名。立明,对,立明,以后要改口叫立明。”她像在警告自己用心记住。“这些年我一直在心里、梦里叫偷偷,叫习惯了嘴。快,进来。”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扯下一块干净的毛巾擦椅子让他坐。她同时又用这块毛巾擦脸上的尘土,拍打身上的灰尘。
  “立明,你别走了,在我这儿吃饭,我做几个地道的博川菜你吃。你在外面不一定吃得上。外面就是做,也没有我做的地道。”她忽然仰头向上,仿佛看见了空中的神灵,“老天爷有眼,老天爷保佑,终于让我见到我的儿子,我死也死得了,死也甘心闭眼了。”
  尤立明瞅见她那激动虔诚的样子,也有一点感动。“我真是你生的?”他忽然问。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
  “这还有假,我的儿,你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等会儿你爸回来,你弟回来——天呀,他们还不晓得,蒙在鼓里,我还没跟他们讲——你自己瞅,瞅你像哪个。这是做不得假的。你妈说(她指的是高云)你的脸型有点像我,你回去用镜子照照就晓得了。”
  尤立明条件反射似的望一眼她,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国字脸,脸上布满风霜劳苦的痕迹。
  “我不明白,你生下孩子怎么要抛弃?你怎么就舍得、忍心?”他凄惨地说,是质疑,也充满感伤。
  “孩子,你哪里晓得,那差一点要了娘的命!”丁玉娥痛苦地叫起来,仿佛又回到当年孩子被抱走的情景。
  “那你为什么还抛弃?”
  “不,我不是抛弃,决不抛弃!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肯舍弃我的儿!”她感情真切,泪流满面,“那都是因为你爸,因为那个年代。留下你,你爸会被开除党籍、军籍。你不晓得那时的情况,那时一个人开除了党籍、军籍,就不是好人,就是叛徒,反革命,一辈子没有出头的日子。”
  尤立明伤心地想,原来你为了你的爱人,为了你们的安逸幸福就抛弃了刚满月的儿子;现在高云又是为了她的丈夫升官不受影响,为了他们后半生的团聚幸福,又不惜牺牲他,不要他。“你们只顾自己,只爱自己,只为自己两口子快乐幸福,就不要儿子,就不管儿子死活。”
  “不,你想的不对!”丁玉娥痛苦万分地叫道,“我们不是光为自己,也是为了你,主要为你的长大成人考虑。那时株连厉害,你爸要是成了反革命,那你也是小反革命,上学、干工作都要受到影响、限制。我怎能眼睁睁地瞅你受委屈,受歧视呢?不如忍痛……”
第十三章真假世界(7)
  她抹了一把眼泪,扬起头,严肃地说:“立明,你不认我,我不怪你。是妈不好,妈没有本事、能力保护你、养大你。可你决不能不认你现在的爸爸妈妈。他们是好人,是善良的人。高局长是一位慈爱贤德的母亲。没有她,你能长得这么大,能这么出息成才?十月怀胎苦,没有十年的育儿苦。做母亲的哪个不晓得这种滋味。她深爱你胜过爱她自己,胜过她的亲生。你不能说他们不爱你,做父母的心都是苦的。他们总把委屈留给自己,藏在心里,不让儿女委屈、难过。你可千万要孝顺他们,敬重他们。你爱他们,敬重孝顺他们,我也就高兴了,心满意足了。你就是好儿子、孝顺儿子。你不叫我一声娘,我也甘心瞑目、死不后悔了。”丁玉娥言语恳切,表现出一位母亲的神圣的慈祥和真爱,一种能容纳万物万事的宽厚慈母心肠。
  尤立明在这无边的浓厚的慈母情怀中受到深深的触动感染,眼里涌出泪水,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娘,双膝跪倒在地。
  “妈!”
  丁玉娥愣了一下,张开双臂,把他抱进怀里,泣不成声。“儿啊,我做梦都想抱抱你、亲亲你。”
  尤立明感到这怀抱是那么柔和、温馨,充满了母爱。“妈,我让你受伤,吃了那么多的苦,你不怪我、恨我?”
  “不怪不恨。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想到恨。我的儿,你就失手把妈打死了,妈也不会恨你。妈对你,除了爱,没有别的。”
  王子白提着一篮子菜回来,瞅见尤立明坐在堂屋,十分惊慌,满脸绯红。妈呀,他怎么来了这里?他要做什么,难道又来找我……”
  尤立明也大感意外,瞪着惊疑的眼睛,“你怎么……”
  丁玉娥瞅他们的举动不像初次见面,便问:“你们认识?”
  “认识。”尤立明肯定地回答,“她去过我公司……”
  王子白更是不好意思了,提着篮子急忙往里面走。她怕妈再问什么,怕尤立明回答出一些听了叫人难堪的话,便提醒丁玉娥,也算是介绍说:“妈,他就是我讲的那个老总。”
  丁玉娥一下愣住了。但定神一想,害怕得惊叫起来:“你是说,他是借钱给你的那个老总?”
  王子白老老实实地答:“是。”
  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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