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扒子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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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扒子街- 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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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
  尤卫红听到一个略带惊慌的女子的喝问声。
  他有些奇怪,付小昂哪儿去了呢,怎么会是一个女子孤寂寂地在这干活?他近前细看,发觉她不是施萍,样子比施萍还要年轻。
  “你一人在这儿不怕?”
  “怕什么!老付就在南面的村子,我只要喊一声,他们就来了。”
  “老付?老付是谁?”
  “你还不知道老付?就是开发这大湖的人呀!”
  尤卫红又好笑又感慨,年轻的付小昂在比他更年轻的女子眼中都成了“老付”,那么像他这么大的数岁,在这女子看来,岂不成了“尤爷爷”了!
  岁月如流。人也像园中的韭菜,这一拨刚刚收获,那一拨又蓬勃长起,一拨连一拨,永无尽期。他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
  “我在勘测土质。”那女子不无自豪地说,仿佛觉得她干的工作很重要,很了不起。
  “勘测土质?”
  “你不懂呀?老付说了,这里的土质杂乱,有的地方是石头,有的地方是碎沙,有的地方是虚土,一捅一个窟窿。这些都得勘察清楚,标到图纸上,以便因地制宜,采取不同的措施治理。”她似乎挺在行,说得头头是道。
  尤卫红说:“你怎么白天不来勘测,晚上又冷又看不清楚。”
  “谁说看不清楚?这么大的月亮,还看不清楚,又不是瞎子!”她不理解似的。
  尤卫红意识到,面前站着的若是同他一般岁数的女人,那当然怕冷,当然会眼色矇眬而看不甚清。而她却是一个生命极其旺盛的姑娘,正如二月的杏花,任何风霜雨雪也不能阻挡她们的开放,情热如火,眼亮如炷,哪里在乎寒冷,哪能会看不见。
  “我夜里把图标好,白天大家好干活,一点不耽误事。”
  “这也是老付安排的?他可抓得真紧。”
  “也不全是老付的安排。”她表现出一点腼腆。
第十三章真假世界(14)
  “是你的意见?”
  “也不是我的意见。”
  尤卫红觉得这女子说话极有意思,便笑道:“那是谁的意见?”
  “不知道是哪个的意见。”她说,“我们只觉得这样好一些,不耽误工夫。”
  尤卫红又问:“你是卫村的?”
  “不是。”
  “那你……”
  “你们这些人真讨厌,总喜欢问人家是哪里的。你管我是哪里的!总是中国人,不是外国来的。”女子娇嗔地抢白,仿佛很不满意。
  尤卫红原猜想她是卫冈乡乡长的堂妹,但看她的年龄和听她讲话又觉得不像,正在思忖,那边来了人。
  “小草,你跟谁在讲话?”付小昂出现在湖岸上,大步跑了过来。见了尤卫红,很是吃惊:“尤县长,你怎么来了?”
  这叫小草的女子就是王子白。她听说来的这个人竟是尤县长,吓了一大跳,她又害怕,又烦躁不安,再不能从容说话、干活,提着扦子、图纸,撒腿就跑。跑出好远,她忽然想到要叮嘱一下付小昂,便又折回来,站在湖岸上喊:“老付,你来。”
  付小昂一边跟尤卫红说话,一边走。
  她跺脚道:“我要你一个人来,快点!”
  尤卫红理解地推他一下:“你快去。她大概有什么事。”
  付小昂跑到她跟前。她问:“他要是问你我是哪里的,你怎么说?”
  “我说是在河里捡的。”付小昂认为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实话实说。而且尤卫红在他心目中早已不是外人。
  “不行,不行。”她急得又摇手又跺脚。
  “那怎么说?”
  “就说不知道。”她也没想好怎么说。
  “这好吗?尤县长又不是傻瓜,好好的在一起干活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你哄小孩呢?”
  “这不好,是不好。可怎么说呢?”她急起来,“该死,真不该叫他看见。”
  付小昂想了想:“我就说你是我家的亲戚,临时在这帮忙的,行吗?”
  “行。”她放心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他要是不问,你就什么也别说。”
  付小昂答应着,她撒腿跑了。
  尤卫红倒真是知趣地什么也没有问。付小昂问他在这么冷的夜晚竟跑到工地上来找他,有什么重要的急事。他举起那个盛汤的瓦罐递到付小昂面前:“我给你送瓦罐来了。”
  “咳,这算什么大事!”付小昂接过瓦罐,“这破瓦罐还值得你晚上来送,扔了也就得了。”
  “那怎么行,你们好意熬了那么些汤给我喝,我连谢都没有谢一声,还扔了你们的瓦罐,那也太不近情理了。”
  “那你也该白天来。晚上这么冷。”
  “白天不是忙,走不开嘛!我也是忽然心血来潮,想出来走走,顺便到这来看看。”他拉付小昂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拿出香烟,两人抽着。
  付小昂在别人面前一般不抽烟,对尤卫红例外,他陪着他抽。
  尤卫红问:“小昂,我病的那几天,你们熬的什么汤那么好喝。那些天我什么都吃不下,还就是这汤养了我的命。”
  “以后你想喝,我还叫我妈给你熬。”
  “再不要麻烦你妈了。你们现在好忙。”尤卫红回想着说,“开始我还以为是我儿子请人熬的汤,后来我才想到是你。我纳闷,你比我儿子还年轻好几岁,怎么就懂事会关心人呢?”
  “没爹的孩子懂事早。”付小昂略带感伤地说,拿着小石子在脚边乱画,“我没有把你当县长。”
  “啊?”尤卫红很是惊奇,“你把我当成什么?”
  付小昂没有立刻回答,低着头继续在地上乱划,“我不知怎么说。”
  “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在我这里,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付小昂抬头望他一眼,又低头在地上划起来,说:“也不知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感到你特别亲切。你讲的话,句句我都爱听。我从小就失去父亲,总想有个父亲指点我,叫我做这做那,不要我一个人又要考虑,又要去做。我有时候觉得好累,好吃力。你正好能做到这一点。比如我在十里堡治鱼病,要不是你叫的我,我还没有那么大的信心、决心,说不定还不敢去,去了也不一定就能治好。你这一叫,我就义不容辞,没有退路,拼着命也要把鱼治好。我把他当长辈、当亲人、当父亲一样看待。”
  尤卫红紧紧抓着他的手,不知说什么好,难为他对自己有这片纯洁的真情。
  “按照我的想法,十年后我有了足够的资本才开发这个大湖。”付小昂用石子重重砸着脚下的土地,沿着自己的思想继续说:“可你又指点我,为什么现在不开发?没有资金,你帮我贷款;人手不够,你让卫冈乡的人帮助我。你这么支持我、开导我,我还有什么说的?只有一个字:干!我有你作后盾,什么也不怕。你站在我身边,我就有力量。”
  尤卫红被他的话语感动,并深有感触,觉得身边的这个小伙子是多么的真诚、质朴、可爱。
  他因此也明白过来,不是自己身上有什么神奇的功能,能够激发小伙子的进取精神,也不是他说了什么言简意赅、含意深刻的道理激励着他图强奋发,而是他本身就是一个上进的动力,一个充满激情的奋发胚芽。
第十三章真假世界(15)
  他今天到这里来,原本有话跟付小昂说的。
  博川市第一届人大会议即将召开,但市长的任命仍迟迟没有消息,原因不言自明。
  任有财四处游说,散布了许多不利于尤卫红的言论。尤卫红倒希望他把那篇报道稿件在报纸上刊登出来,这样他就有了根据,可以找他打官司了。任有财可能也想到了这一点,不把报道稿公诸于世,而是采取单个游说。他说了些什么,找到哪一级对哪些领导说了,尤卫红也无法知道。尤其是李海在任有财那里失踪以后,任有财活动更加加剧,他不知席晓星逃回博川,以为她去了南京或者北京。所以他大肆宣扬造谣,说席晓星是受不了尤卫红的威逼而躲开了。尤卫红心里有数,当然不怕。可上级领导不了解,还以为尤卫红真有什么个人打算或不可告人的目的。
  任有财的上蹿下跳,终有一天难逃责任。
  交通部负责公路核查的人已经给他透露消息,博川公路第一次追加的预算都是多余的,这第二次的再追加更是不应该了,而且公路的质量还存在大问题。
  很显然,只要交通部的核查结果一出来,席晓星的问题一公开,他任有财的诡计便大白于天下。但是,这都需要时间,需要等待。如同经过这儿的一趟列车,这一趟你赶不上了,可以乘坐下一趟。而尤卫红就仅仅只有这一趟的机会,下一趟就没有他的份儿了。这就意味着他再也进入不到厅局级,进入不到高干的行列,永远当他的中下级干部了。
  他为此苦恼过、斗争过,三十多年的辛劳盼到的这最后一次晋升,竟给一个个体承包商搅乱了。
  但后来,他忽然有了彻悟:是我的,总归会给我;不是我的,我又何必苦苦强求?
  他对付小昂说:“小昂,你没有把我当县长看待我很高兴。有一天我肯定不当县长的。”
  “那你当市长。”
  “不,我恐怕也当不了市长。”
  付小昂抬头盯着他:“你难过?”
  “有一些。”他坦诚地说,但随即又从容地摇摇头。
  付小昂把个石子扔出好远,“你当市长,我高兴;你不当市长,我更高兴。”
  “为什么?”
  “市长比县长只是大一级,没什么了不起,无所谓。”
  尤卫红想,付小昂根本不了解这大一级的许多差异,当然他也不便跟他细说这些,只说:“还是有些不同,有所谓的。”
  “照我说,你什么都不当才好哩。”
  “那我干什么?”
  “帮我开拓事业。我请你当董事长、顾问、总经理。”付小昂说这话的时候,态度虽然严肃认真,但尤卫红总觉得他脸上多少还留有一些孩子气,“我聘请你,每月工资三千元。”
  尤卫红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每月付我三千元,你自己一月挣多少钱?”
  “你别管我,只要你真干,我就付你这么多钱的工资。”
  “我不懂经营、生产。”
  “可你会分析形势,看准方向,把握时机。这就足够了。”
  尤卫红听他这么一说,高兴起来:“看来我每月挣三千元工资不算过分?”
  “不过分。”付小昂认真地说,“这是初创阶段,以后我们的农工商联合企业发展了,每月付你五千、一万、三万的工资都行。你不要笑,我们会有这一天。”
  尤卫红点点头:“我相信。我笑是怕我不值。”
  “值!”付小昂抓着他的手,“尤县长,人生的价值是勤奋、诚实,为自己,为亲人,为世界。这些你都做到了,极不容易。你在我心里是无可取代的无价之宝,给多少钱都值!”
  尤卫红又好笑,又震惊,又难受,他动情地说:“孩子,你太纯洁,太朴实了!真正的无价之宝不是我,是你,是你们这一代人,像你一样的人。”
  寒月如冰,冷风刺肤,田野静谧,仿佛凝固在沉重的霜雾中。这一老一少的两代人,却热血沸腾,情绪高昂,没有一点寒冷的感觉。
  尤卫红说:“我好久没有读诗、做诗了。刚才到了这儿,看到这月色,这景致,想到你们还在工作劳动,心里自然涌出四句话。”
  “好呀,能不能朗诵给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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