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宜俯身仔细地观看着。
临波静声屏气地立在一旁。
屋里落针可闻。
十一娘由在一旁打量。
福州、广东、桂林、杭州……她还看到了余杭。是浙江、福建、广州、广西四省的地图。
又是问自己记不记得福建的事,又看地图……徐令宜到底要干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
见十一娘一双晶莹的眸子好奇地望着他,他心里一软,不由解释道:“今天一大早,王久保通过黄玉
给我送了一封信来。”
原来一大早去外院是见了黄玉派来的人……黄玉是浙江按察使,梁阁老的亲家,她是知道的。可是这
个王久保又是谁?
十一娘脑筋转了转才明白过来。
王久保是南边最大的海盗,他的家族和靖海侯区家对峙了几辈人,最近刚刚被大赦。
黄玉和王久保都在南边,通过关系走到一起能理解。可黄玉什么时候和徐令宜的关系这么好,竟然帮
着王久保在他面前说项?王久保一个海盗头子,给徐令宜写信,所求又是什么?
她满脸的困惑:〃黄玉不帮着王久保找梁阁老,找您干什么?〃
像往常一样,很快就抓住了重点,说起话都省力很多!
徐令宜不由长长地透了口气。
从昨天听到太夫人那句〃这不过三、四个月,就和十娘有说有笑了“的话以后,他心里一直很别扭,待
看到那顶新换的帐子后,他更是觉得不自在,索性去了乔姨娘那里。谁知道,不仅没有感觉好一点,反而比
平常更不舒服。早上从太夫人那里回来,犹豫了半天,还是回正屋歇了午觉。未初就醒了,人迷迷糊糊的不
想睁开眼睛,结果破天荒的睡了个回笼觉。等他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申初了。
被子里还有十一娘常用的玫瑰香味,狂野而奔放,他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想到她细腻如瓷般的肌肤
……身体就随着那花香苏醒过来……正好临波来示下:”范大人的贴身小厮正在外书房候着。他连夜要赶回
宣同。要不,让他先回去?“
他不想临波看见自己的窘态,只好让临波把东西搬到了正屋。
临波震惊的表情清晰地浮现在徐令宜的脑海。
他不由感觉心烦意乱起来。
临波自九岁在自己跟前当差,如今也有七、八年了,自己还从来没有这样公私不分过……
“没什么!”徐令宜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了些清冷,“王久保想通过我向皇上进言,由朝廷组船队出
海…我现在赋闲在家,已经拒绝了。”
他下意识没有告诉十一娘后续的事。
既然是拒绝了,为什么还要看福建一带的地图?
十一娘微微一笑,也不点破,也不和他再说这事。笑着起身道:“妾身服侍侯爷更衣吧?快到去娘那
里的时候了!”
徐令宜直觉地拒绝了:“把春末或是夏依叫进来就行了!”
十一娘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突然生出了种微妙的排斥,心里一怔。
怎么会这样?
刚才还好好的!
不过,这种情绪昨天就出现过一回了——在他盯着新换的帐子看了好半天,突然起身去乔莲房屋里过
夜的时候,徐令宜对自己的态度就有所改变…当时以为徐令宜是因为自己很温顺地换了新帐子他却决定要和
乔莲房过夜所以有些不安。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她心中大急。
难道自己无意做了什么让徐令宜很是不满的事?
虽然心存困惑,可这个时候,却不是梳理的好时机。
她笑盈盈地去喊了春末和夏依进来,自己坐在炕上沉思起来,自然没有注意到一旁一直低着头的临波
。
他脸上有无法掩饰的惊讶!
没想到,侯爷竟然会对夫人说这些事。就是五爷和三爷,侯爷也从不和他们说这些的…
……
从太夫人那里回来,徐令宜直接去了乔莲房那里歇息。
十一娘和琥珀商量春节排班的事,一直到亥初才睡下。
她满脑子都是徐令宜那种冷淡疏离的表情。
到底哪里出了错?
十一娘把自己进门以前发生的每件事都回顾了一遍。
一切都朝着越来越有利的方向发展,自己反复思量,也没有出现什么不妥的地方啊!
想到这里,她更睡不着了。
不怕知道,就怕不知道。知道还可以改正。不知道,却是改也无从改……
要说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和,那就是房事了。可就算这样,她不也朝着他满意的方向在进步吗?或者,
是因为随着两人之间越来越熟悉,她对他行为举止少了一份恭敬?可自己也没有失礼,之前他也没有表现出
不满啊!
十一娘百思不得其解,隐隐感觉到院子里有动静。
这个时辰,各院都落了锁,不是大事不会敲门!
她不由披衣起床,出了内室。
外面真的有响动传来。
十一娘喊了值班的绿云:“……你听见什么没有?”
绿云侧耳倾听:“好像外面是有动静!”然后穿好了小袄,“夫人,我去看看!”
十一娘点头。
绿云急步而去,过了好一会折了回来:“是外院的管事来找侯爷!”
十一娘的心砰砰乱跳:“可知道为什么?”
绿云摇头:“不知道。我出去的时候,侯爷已经走了。值夜的婆子重新落了锁。”
十一娘睡意全无。
回到屋里绿云搬了绣花架子绣字,一直到天色微白才有了点睡意。
可又要去给太夫人问安了。
她打着哈欠去净房洗了个脸,还没来得及梳头,有小丫鬟跑了进来:“侯爷回来了!”
半夜出去,这个时候回来了!
十一娘惊讶地迎了出去。
就看见徐令宜脸色铁青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手里还举重若轻地提著个鼓鼓囊囊蓝花粗布大包袱。
不知道为什么,十一娘看着那包袱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没想到徐令宜还有一把憨力气”。
徐令宜看见十一娘,脸上像挂了一层霜似的,冷冷地道:“回去再说!”
十一娘见他神色不善,低眉顺目地跟着他进了屋。
他遣了屋里的丫鬟,随手就把那包袱放在了内室临窗的炕上:“你找几个口风严实的妈妈暂且帮着照
看着。”随着他话音落下,包袱散开。
十一娘日瞪口呆,如被雷击,半晌不能动弹。
包袱里竟然是个小孩子。
看上去不过两、三岁的样子。苍白瘦小,缩成一团,分不出清楚男女。穿着件明显偏小的大红色的绫
缎的小袄,沾满油渍,领口袖口磨得发光,露出一小截细细的胳膊。或者是天太冷,皮肤有些发乌。头发乱
莲蓬地顶在头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正惊恐不安地望着她。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心里乱成了一锅粥,情不自禁地指着那孩子脏兮兮小脸上一双既圆且大的凤
眼:“这,这是什么?”
第191章 蹊跷(中)
任谁遇到这种情况也会慌乱!
徐令宜自己心里正烦着,并没有过多注意十一娘的异样,只是冷冷地道:“你别问那么多,照我的嘱咐找几
个口风严实的妈妈来照顾他就是了!”
十一娘一下子冷静下来。
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
重要的是徐令宜欲意何为?
“养在哪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镇定而从容,理智而冷静,“我屋里人多口杂,只怕有些不方便。要不,
暂时在花园里找个地方?西北角住着五夫人,东北角是半月泮。五夫人那里人来人往比较热闹……”
暗示他东北角最清静,风险最小。
“你看着办就行了。”徐令宜神色凝重,“暂时先瞒着家里的人就行了。”
暂时瞒着家里的人……也就是说,家里的其他人还不知道。再联想到他是用包袱像拎东西似的把孩子拎进来
交给她的。是不是可以说,徐令宜到目前为止还是很信任自己的!
看来之前到是白担心了!
十一娘心头一松。又想到世间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何况是个大活人,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哭闹起来是常事……可这是徐令宜交给她的任务。
她正色地道:“妾身当尽力而为。”
徐令宜看着脸色微霁,道:“给我换件衣裳,我要出去一趟。”
是为这个孩子的事?
十一娘猜测,小声地提醒徐令宜:“侯爷,您的足痹之症……”
“我心里有数!”徐令宜沉声道:“你只管照顾好孩子就行了!”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朗,十一娘不再说什么,又担心两人去了净房,那孩子乱跑。
“要不要叫个人进来看着孩子?”她上前帮徐令宜脱外衣。
徐令宜点头:“你看最信得过谁?就把她叫进来吧!”
十一娘轻声应喏,让人去喊了冬青来。
倒不是她觉得其他几个人不够忠心,而是冬青家里兄弟姊妹多,她有带孩子的经验。而冬青进门看到屋子里
突然多了个长着和徐令宜一样凤眼的孩子,吓得半晌没回过神来。
十一娘自己都没弄清楚情况,更别谈和冬青解释什么了,只得嘱咐她:“你仔细哄着这孩子,千万别让他哭
闹起来,更别让他乱跑,惊动了外面的人。”
冬青望着她呆呆地点头,好像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似的。十一娘有些担心她控制不住场面,可见徐令宜已经
大步进了净房,又不好多耽搁,只得又强调了一句“千万别让外面的人知道屋子里有个孩子”,然后匆匆跟
了进去。
期间,她试探徐令宜:“这孩子叫什么?我们怎么称呼才好?”
徐令宜脸绷得紧紧的,半晌才道:“说叫凤卿!”
凤卿……女孩子吗?好像不太像。或者是男孩子?感觉又不太稳重的样子。
她又大着胆子问道:“孩子多大了?是男孩还是女孩?怎么没把乳娘一起带过来?”
徐令宜嘴抿得紧紧的,眼中寒光四射,低了头洗脸。
十一娘闻音知雅,不再追问,帮他换了件石青色宝相花刻丝袍子,送他出了净房。
炕边,冬青和那个孩子还保持着他们进净房时的姿态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看见两人出来,冬青明显地松了口气,忙解释道:“他不让我碰他,我怕他闹起来,只好在一旁看着。”解
释自己为什么一直站在炕边。
十一娘却发现那孩子看见徐令宜眼睛一亮,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欢喜来。
她不动声色,笑道:“他刚来,不免认生。只要不闹就是件好事了。”也是委婉地向徐令宜解释,带孩子不
是件容易的事。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不一定全是自己的错。
徐令宜听着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十一娘的解释。吩咐她:“你不用送我了。把这孩子看好就成了。
如果我中午还没有回来,你就跟娘说,我一大早去了王励王大人府上,要晚些才能回来。”
十一娘应诺这送他出了内室,转身却看见那孩子噙着眼泪,眼巴巴地望着还在晃动的门帘子。
他心中一动,柔声上前:“侯爷说你叫凤卿。你娘平时怎么喊你?是直接叫凤卿?还是另有小名?”
那孩子却眼露惊恐,惶惶不安地朝窗边挪去……好像她是个要欺负他的大坏蛋似的。
“那我叫你凤卿好不好?”十一娘笑容温和地做到了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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