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决定以这个借口让万家退亲。
只是这样一来,冬青以后就难以嫁人了。
好好的前程,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又见十一娘虽然说得轻快,眉宇间却闪过一丝怅然,知道她心里也不舒服。就笑着转移了话题:“明天林府
的慧姐儿过来,您看我们准备些什么好?”
想到那个高傲的小姑娘,十一娘的神色都变得愉悦起表“甜白瓷的餐具,青竹筷子,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桌上摆几苗水仙就足够了。”
“这样就够了吗?”
“够了!”
两人说着,徐令宜身边的照波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夫,夫人,您,您快躺下。太夫人听说您不舒服,亲自来看您了……”
第252章 混乱(下)
谎言是雪球,越滚越大。
十一先腹诽了徐令宜两句,然后才接了太夫人手里的青花白底小碗一饮而尽:“谢谢娘!我没什么事,就是
觉得头有些昏。'
骗老人家……她心里很是不安。
太夫人不做声,笑眯眯地将装了清水的莲纹青花小碗递给她漱口。
杜妈妈更是伸手要去接小丫头手里的漱盂,吓得琥珀忙抢在了手里,端到了十一娘嘴边。
“ ……我已经让白总管去请太医院的刘医正了。
太夫人掏出帕子给漱了口的十一娘擦了擦嘴,“你先捂着被子睡一觉。'
十一娘强笑道:“娘,晚上的风寒气重。
您先回去吧!我不过是受了点惊。
已经喝了姜汤,您又给我请了刘医正,还有琥珀她们几个照顾,不会有什么事了。'
又歉意地望着跟着太夫人一起来探病的三夫人和五夫人,“劳得三嫂和五弟妹也跟着受累。'
“四嫂待我们太客气了。'
五夫人笑道,“我们一场妯娌,难道这点情分也没有。'
眼睛却溜溜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见帷帐半新不旧,全色的黑漆家具,铺着秋香色坐垫、椅褡,墙角、茶几点缀了些花草,整洁大方,质朴无
华。
也不由暗暗点头: 倒也能坐得下去。
三夫人也客气了一番:“你好生歇着,想吃什么喝什么,跟我说一声就是。'
十一娘向她道谢。
她的目光却被炕几上一个黑漆漆的梅瓶吸引。
过年回娘家的时候在娘家大嫂那里见过。
说是什么石雕的,一个要两百多两银子,比得上个镶宝石的项圈了。
没想到十一娘嫁过来没几天,也学会了这一套附庸风雅了。
只是不知道这梅瓶是罗家的陪嫁,还是太夫人赏的?
想到这里,她就朝太夫人看了一眼。
就看见太夫人正摸着十一娘的额头试体温。
见一切都正常,她满意地“嗯”
了一声:“还好没有发热。'
坐直了身子眼睛一扫,发现屋里全是丫鬟没一个年长的妈妈,她不动声色:“陶妈妈呢?'
琥珀不由睃了十一娘一眼,就见十一娘笑盈盈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没惊动她。'
太夫人听着十一娘说“惊动”
两个字,眉角微微地挑了挑,沉默片刻,道:“虽然是小病,可这大病从来都是从小病起,你也不要马虎。'
又道,“你这几天就好好的歇歇,晨昏定省也免了。
让贞姐和诫哥住到我那里去,免得吵你。'
骗了她老人家不说,还劳顿她老人家帮着带孩子。
十一娘汗颜。
忙道:“娘,不用了。
一点点小病,哪有那样娇贵。
说不定我吃两副药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心里又开始腹诽徐令宜。
为什么要说她是吹了风,就不能说是胃不舒服。
还好这个时空治病都是用中药,要是用西药,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嘴里却道:“要是明天还不好。
再送到您那里去也不迟。'
一直乖巧地立在太夫人身后的贞姐儿听了上前道:“祖母,让五弟给谆哥做伴,我在这里给母亲侍疾吧?
三夫人和五夫人听了就一个道:贞姐儿真是孝顺”
,一个说着“贞姐儿不亏是在娘身边长大的”
。
和魏紫、姚黄等在一起立在内室门口的文姨娘闻语就望了贞姐儿一眼。
十一娘没想到还扯上了贞姐儿。
坐如针毡般地微微扭了一下身子,忙道:“我看还是不用了。
明天慧姐儿还要来做客呢?
你招待好她就行了。'
太夫人微微点头:“病则致其忧。
你能想到这一点,很好。'
她望着贞姐儿的目光中盛满了欣慰,不过,你母亲既是头昏,以静养为宜,何况慧姐儿明天要来,你帮着你
母亲待客,也一样是尽孝道。
亲自来探望媳妇的病情,却没有同意孙女在媳妇跟前侍疾。
满屋子的讶然。
在众人面面相觑目光中太夫人站起身来:“大家都散了吧!也让十一娘好好歇歇。'
跟着太夫人来探病的三夫人和五夫人忙跟着站了起来,十一娘也“挣扎”
着下床,将几人送至门口,这才站直了身体长吁口气。
“侯爷真是的,”
她不由抱怨徐令宜,“怎么也不把娘拦住。
这样多不好!”
徐令宜尴尬地笑了笑。
他也没想到太夫人会亲自来探病。
正说着,刘医正来了。
十一娘似笑非笑地看了徐令宜一眼:“看侯爷这话怎么圆?'
放了帐子,用帕子搭在右腕上让刘医正诊了脉。
徐令宜就在一旁边道:“她受了凉,你看歇几天的好?'
刘医正也是妙人。
闻言也不把左手的脉了,和徐令宜去了厅堂,唰唰开了方子,道:“最好歇个七、八天,如果能歇个十天半
个月就更好了。
最不济,也要歇个四、五天。”
十一娘在内室听了掩袖直笑。
突然觉得这药应该也不是很难喝…… 而此刻却有一人影悄悄闪进了元娘生前的院子。
天上只挂了一弯玄月,屋子里影影绰绰看的不十分清楚。
人影没有任何障碍,熟络地进了元娘的正屋。
多宝阁上的玉石盆景闪耀着幽幽的光华。
人影却看也没看一眼,径直去了元娘的内室,坐到床边的小杌子上。
“夫人,我今天让那十一娘吃了个哑巴亏。”
人影摸着床头迎枕,“我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和她翻脸,谆哥还小,她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依仗她的时候多着
。
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
您不知道,她竟然唆使琥珀给我脸色看。
不过半天的功夫,那些丫鬟对我就没有了从前的敬畏。
我要是再不还手,那些贯会逢高踩低的只怕就要作贱我了。
我被作贱没什么,可到时候我若连个丫鬟、婆子都指使不动了,又怎么能维护谆哥?
谆哥岂不任那十一娘摆布?
不过,您也不用担心。
那十一娘想处置我,总得有个名分。
我先前私自去了弓弦胡同报信,是我做的不对。
她罚我我无话可说。
可同样的错我不会犯两次。”
声音渐渐变得幽怨起来,“夫人,我真没想到,弓弦胡同竟然会变成那样。。。。。。”
低沉的喃喃声如无奈的唏嘘回荡在寂静无人的庭院。
。。。。。。
“你说什么?'
乔莲房猛的坐直了身子,“太夫人亲自上门去探病?'
绣橼点头:“我亲眼看见侯爷把太夫人送到了门口。'
乔莲房咬了咬唇,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您说,您这刚怀上,她就病上了……”
绣橼不由低声道,“会不会是心里不痛快?'
“她当然会心里不痛快!”
乔莲房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她不痛快又能怎样?
还不是请太夫人派了两个妈妈过来照顾我。
我量她也不敢怎样。'
说着,撇嘴一笑。
又犹豫半晌,道,“她病了,那侯爷……歇哪个屋了?'
绣橼眼神微沉,声音不觉低了几分:“歇十一娘屋里了!”
乔莲房细长的秀眉蹙了起来:“歇在了她屋里啊!”
手不禁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腹部,“你说,要我不舒服,太夫人和侯爷会不会……”
说着,她抬头望着绣橼,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绣橼吓了一大跳:“哎呀,我的好小姐。
您可千万别这样想……”
“我知道。”
乔莲房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就是说说而已。”
她低头望着自己依旧平坦的腹部,“这是我的未来,我怎么会轻举妄动呢?”
绣橼这才松了口气,又怕她会胡思乱想,劝道:“小姐,三太太也说了,侯爷不歇您屋里这是规矩。
等孩子半岁了,你的身子恢复了,侯爷也就和以前一样了……”
灯光下的绣橼,柳眉轻扫,朱唇绛点,娇艳的如一朵迎春花。 乔莲房看着心中一动。
不知不觉中,黄毛丫头也长成了个明艳照人的大姑娘了。
她微微一笑:“绣橼,你去打听打听,十一娘准备把谁收在房里!”
……
十一娘听见身边徐令宜均匀平稳的呼吸声,轻轻翻了个身。
身体明明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明明什么也没有想,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寂静的长夜里,一丈多宽的床太过空旷,让她觉得有些冷。
往被子里缩了缩。
还是觉得有些冷。
又缩了缩……
直到脚尖一点,可以触到床尾的档板。
她绷起脚尖蹬了一下档板。
想了想,又蹬了一下。
隔了一个呼吸,她又蹬了一下。
像找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头顶就突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叹息,被子一撩,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快睡。”
“我以为你睡着了。”
十一娘声音里含着浓浓的歉意,“是不是吵着你了?”
以前在大学里住宿,大家评论最不受人欢迎的习惯,位居榜首的是“不尊重别人的生活习惯”
。
她一直记得。
徐令宜摸了摸她缎子般的青丝,答非所问地道:“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十一娘找个舒服的位置放松了身体,“就是睡不着!”
徐令宜沉默片刻,轻声道:“要不要看看《大周九域志》?”
声音里隐隐带着点犹豫。
十一娘微怔。
她想到刚成亲那会,自己曾经拿了《大周九域志》开导徐令宜……不由笑道:“好啊!”
徐令宜就窸窸窣窣地下床点了灯,拿了书过来。
十一娘笑着向他道了谢,随手翻了一页,倚在半旧的宝蓝色绫缎大迎枕上看起来。
第253章 多事(上)
黄昏的灯光暖暖地洒落在帐子里,温馨安宁,远处隐隐传来的更鼓声,又平添了一份静谧。
只有细细的呼吸声,半晌也没见翻书的声音。
好一阵迟疑,他张开眼睛。
就看见十一娘怔怔地望着那本《大周九域志》发着呆。
被娘家的人这样伤害,纵是再豁达的人,只怕也有几份伤心。何况十一娘年纪还轻,没遇到多少事……
他轻轻地翻了个身。 要不要开导她几句?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己要是点破了,十一娘会不会觉得失了颜面很是难堪呢?
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管。
有些事,得自个儿仔细思量,别人说,未必说的通,听得进去。最多自己在一旁多看着点,多提醒她一
下。
主意拿定,心也定下来,睡意渐袭,人昏昏睡过去,又猛地被惊醒,听到三更的鼓声。扭头一看,十一
娘背对着他侧身曲卧,被子滑落在腰间,只着薄薄月白色绫衣的肩膀、手臂都露在被子外面。
这么冷的天!
徐令宜支起身来帮她掖被子。
灯光下,十一娘柳眉轻,长长地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如海棠含露,楚楚动人。
徐令宜动作一滞,细细打量了她半晌,轻轻地握了她垂落在大红锦被上白皙纤细却冰冷如霜的手,附耳低低
喊了一声:“默言”。
十一娘心里乱糟糟的,捧着《大周九域志》,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痴痴呆呆中,又觉心酸,眼泪就无声地落了下来,渐渐模糊了视线。
她不想让徐令宜发现自己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