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快消失在我视线里的时候,我急速喊道:“南辰。”
这一喊,惊醒了我。
原是梦,手机上的时间显示:01:25。
再躺下已睡不着,又是失眠。一直都是如此,失眠或者睡得不沉,特别是有心事的时候。
起身,坐到窗边,间或传来的耳鸣让内心随之空荡。我托着腮帮,想起这大学四年,匆匆一晃,一去不返。最后一次寝室聚餐,筱然问我:“夕颜,这四年,你可有什么后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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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Part。2。 林夕颜的自白:旧事。火车。(4)
夹菜的动作停在半空,我愣了一下,说:“没有吧,或许。”
我反问:“你呢?”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筱然,她犹豫了一下,说:“有吧,应该。人生没有遗憾是多可惜的一件事。”
坐在筱然旁边的宁静儿急急插话:“你呀,最后悔把李南辰介绍给‘小才女’林夕颜认识吧?”
筱然埋首,饮尽杯中剩余的四分冰葡萄酒,酒精的效力立即在她清瘦的双颊发挥,微酡,显得三分女儿魅。从大一到大四,筱然都是我心中最美丽的人。
我“扑哧”一笑,身子稍稍前倾,岔开话题,说:“‘笨笨小大妈’,你这心直口快的毛病四年来真是不见改变。”
宁静儿颇不服气地抬起尖尖的下巴,说:“哪有?”
筱然微抿着嘴,左手食指在下唇游移。
结识筱然以来,我有点害怕她的遽然沉默,条件反射般,我总是会闪过不好的预感。我端起盛汤的勺子,为她俩逐个盛了一小碗银耳汤,微笑粲然:“甜甜的结束,不挺好的吗?去想那么多事做甚呢?想了又能怎样呢?”
语毕,我望着筱然,她亦望着我,那眼神饱含深意的柔情,我的心怵了一下,泪水禁不住滚了出来:“你究竟想怎样?是的,我承认,我一刻也没忘记李南辰,可这又能怎样?筱然,你总这样,非得让我亲自把伤疤揭出,晾在大庭广众,那又怎样?痛会不会少一点?感情又不是水,经太阳一晒,就可以湿干,什么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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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Part。2。 林夕颜的自白:旧事。火车。(5)
这是我们寝室离开大学的最后一聚。另一个室友陈亦晴并没有来,虽然我当着筱然的面向陈亦晴保证过“林夕颜绝不轻易伤害人,尤其不伤害女人”。
次日,陈亦晴离开学校,她考上了四川省公务员,去成都,是我们四人中唯一从政的;而后,是宁静儿,她回北京,准备复习一年再考研;接着,是我,正去北京路上;筱然,则留在南京日企,做出国打算。
颠簸半日,总算抵京。宁静儿穿着性感的黄色露肩衫在车站口欣然迎我,坚持了四年,这妞总算瘦了下来,开始走她的窈窕“熟女”路线。宁静儿朝我猛挥手:“喂,林夕颜,在这。”
她小跑过来,接过我的行李,依旧是大大咧咧地笑,露出她最得意的两颗小虎牙:“嘿,我代表热情的北京人民欢迎林大作家的到来。”
一米六五的宁静儿随意地环过我的肩膀,笑着说:“四年对望证明了还是咱俩有缘。要我是男的,怎么也不会让李南辰把你这个小才女追去。近水楼台呢。”
我不答话,当作没听见,只紧紧跟着宁静儿的脚步,生怕走丢。这是李南辰离开后给我留下的不安全感,所有的东西在我手上好像都很容易消失,仿佛一不小心我也会找不到自己。本是一个人,后来两个人,最后又是一个人。
那日聚会她俩先行散去,奔各自的下一场餐聚。我则独自走回学校,在足球场徘徊良久,李南辰曾在此问我:“夕颜林,你喜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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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Part。2。 林夕颜的自白:旧事。火车。(6)
我说:“我喜欢薄荷。你呢?”
李南辰说:“我喜欢你。”
二十岁的我羞涩低下头。
这一段纯粹而充满阴谋的对话常常会在后来我想起李南辰的时候重现,如果说每个人的爱情都是私有的,这段对话就是我的私有财产。李南辰刮着我的鼻子说,不是私有财产,是共有,夫妻之间的共同财产。
那时的李南辰在我面前多么真诚,那时我以为他心里是装着我的,而不是故意装出来的。眼睛怎么可能背叛内心呢?那么聚精会神,那么信誓旦旦,那么意气风发。
可人说变就变了。
以无法预计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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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Part。3。 林夕颜的自白:周安年。玉镯(1)
Part。3。 林夕颜的自白:周安年。玉镯。
编辑工作杂而碎,却充实。我时常最早一个到办公室,最迟离开。在热闹的人群里,我在一旁看得淡然。每个月杂志例会,我都会看见一个叫周安年的人坐在圆桌对面,和我成四十五度角,长得有点卡通,言谈却又充满深沉,静静地看,周安年像,像成人版的蜡笔小新。有时恰好他抬头,我来不及闪躲,正好形成对望,我迅即埋头,继续稿纸上未完成的成人版蜡笔小新素描。有时玉镯和稿纸会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辨认便自作多情以为是去年刘若英的专辑,《听说》的旋律,让人觉得心安理得,以为周安年并不知道我在注意他。于是每个月杂志例会,周安年的出现便成为我的期待,以此转移对李南辰的感情。筱然说这世上谁没有谁还是一样活下去。
可对我来说并不如此。
当周安年走到我身边,仔细地说:“夕颜,王主任派你同我下周一出差,西安。火车票订好了。”
我抬起头,眼前的男人与我成直线状,一百八十度,乳白色衬衫,深色西裤,疏淡而温和的眉眼看着很舒服。四十五度角的他和一百八十度的直接相对并不一样,显然,一百八十度的他长得有点男人。本想问几人同去,倘只有一男一女便推辞,却让我只笨拙地回了声:“哦。好的。”
此时,我来京半年有余,并赶上了北京的第一场沙尘暴。北京的天气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比之于南京,这更不是一个适合人类定居的城市,节奏太快,空气太厚。我问筱然是不是也羡慕逆风而行的我,筱然说她只期待三五年后顺利在三月份的日本的樱花树下惬意地呼吸。我说你就一准日本佬,筱然说你就一小愤青。
周安年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笑着说:“有问题随时可以发短信,或者打电话。”
原来脸颊左侧也有一个小酒窝。
人很奇怪,对一些没有规则的东西会去规则地记住。并不是每个人脸颊左侧都有酒窝,可是沈浩有,李南辰也有,现在,周安年也有。
北京去西安的火车上,一开始我并不主动同周安年说话,潜意识的刻意保持距离,或许更多是不愿让别人从自己脸上看出他在自己心中的印象良好与否,以防卷入莫名其妙的漩涡。他却是耐心,问长问短:“夕颜,你是法学专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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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Part。3。 林夕颜的自白:周安年。玉镯(2)
把口中的矿泉水迅速咽下,凉得卡喉,我淡淡地说:“噢。是的。”
周安年说:“学法的却跑来做中文系的活。”
我的指尖颤抖了一下,倘若周安年不提醒,我差点忘记自己学了四年的法律,也曾陪筱然在辩论场上叱咤风云,挥斥方遒。可见当人把全部精力倾泻在一件事情上,譬如感情譬如工作,则原先良好的记忆力每况愈下,以致老来唯不忘相思了。
我笑着说:“谁说专业和工作非得好上呢?读大学前年轻不懂事,以为法律很好很强大;大学毕业四处碰壁后,一下知道法律很弱很无能。”
周安年笑笑,说:“你的手镯很漂亮。”
“谢谢。东陵玉。”我说,下意识把手腕缩进衣袖。
周安年说:“玉是好东西呢,《诗经》说,‘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这年头,二三十岁的人还能对《诗经》朗朗上口的,我以为除我之外已无他人。我看了看周安年,都说搞艺术的人通常都很邋遢,作为摄影师的他明显有洁癖,五官明白,胡须洁净,黄褐色外套里的白色衬衣领口如漂白一般。我抬眼望他,他的眼神怀有期待,又像是某种蓄谋,本对他外形印象颇好的我立即怀疑他来之前翻阅过《诗经》,故意以一些文雅的小手段博得无知女性的好感,遂兴致索然,侧头望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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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Part。3。 林夕颜的自白:周安年。玉镯(3)
见我不再说话,周安年停下,偶尔问我渴不渴,饿不饿,累不累之类的话。
火车比之飞机唯一的好处是稳,却显得脏乱。硬座车厢夹杂着方便面、烟、瓜子、男人女人体味等各式味道。在火车走完一个漫长的隧道之后,我的胃上下翻涌,残余的食物从下往上加速倾覆,我终于没忍住,慌忙中紧紧抓着周安年的手,吐了一地。
旁边的旅客用着不大纯正的普通话对我说:“大姑娘,要吐也得去厕所啊。你这一吐,这位子我还坐不坐了?”
周安年好声道歉:“大姐,对不起,对不起,真不好意思。”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小伙子,你也真是的,女朋友都照顾不好。”
周安年看看她,又看看我,会意过来:“是,大姐说得对,是我的错。”
看着他们对话的表情,我突然有些发酸。周安年一大老爷们,低声下气的时候表情像撞到雌兔的雄兔,羞得滴水的样子。换是李南辰,他绝对是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说:“姐姐,这人都有两三点不舒服,也不是个人意志控制得了的嘛。”然后大姐就会白他一眼,李南辰则带我迅速逃离现场。调皮的李南辰有时真是一个恨不得可以四处发光的人。
可能因为我还很在意李南辰的关系,以致周围出现的男生都拿来相较。
人都太过沉迷过往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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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Part。3。 林夕颜的自白:周安年。玉镯(4)
收拾残局后,周安年带我去了用餐车厢,换了卧铺。我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麻烦你了。你的西裤,怎么办?真对不起,弄脏它了。”
周安年递过滚热的开水,温和地问:“胃好点了吗?我没事。”
他的关怀让人感动,我点头,说:“嗯。”
周安年问:“第一次坐火车吗?”
我摇头。
周安年轻轻笑了:“是不是小姑娘的答案只有‘Yes’和‘No’呢?”
我说:“还有一个‘I don’t know’呢。”
两人相视而笑,陌生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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