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郎?”她在黯淡的烛光中垂下了头,“我和姐姐一同认识了魏郎,他虽是朝廷一品大员的门生,却一点也不骄奢自傲,他温润如玉,善良可亲,与这样的男子共处,就像身于暖阳之下,让人打心底里舒服和悦。只是,他的心,只有姐姐,而我姐姐的心里,亦只有他。”她凄冷一笑,摇头道,“不过这并不要紧,只要我最亲的人和最心爱的人,可以安好快乐,我就心满意足。”她倏地抬起头来,恨意难平地瞪向荆惟霖,“是你,把我最亲的人和最心爱的人逼死!你凭什么还可以在谋害人命后还可以安享富贵,坐拥权势?你凭什么还可以妻妾满堂,父慈子孝?”
荆惟霖的悔痛翻江倒海似地汹涌在心胸间,他注视着云映晴饱含怨毒的脸庞,嘴唇轻轻地抖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事已至此,他似乎已没有多说的必要。
花如言且惊且忧且怒,她走上前一步,道:“我知道你有千般万般的恨,所以,你可以狠下心来杀害汝豪。敢问,伤害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小儿,即使你在此地拜祭千次万次,你就真的能心安?”
云映晴沉默了半晌,方缓声道:“你如此一问,我倒是真的想了一下,我心安么?我心安么?”她的眼光幽怨如鬼火,“我心安。汝豪是我亲手所杀,是我令菊儿穿上我姐姐的衣裳引开你,是我用发簪刺穿汝豪的后脑,听到他的惨叫声,我很心安。因为我离大仇得报又近了一步!”
花如言闻言怒不可遏,正欲再说,荆惟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寒郁:“不用再说了,她说得对,她成功了。但芸儿和汝豪惨死,并不完全因为她,全因我没能好好保护他们。”
花如言回头急切地看向他,当接触到他黯淡而悲怮的目光时,她顿时平静下来,心有明了。他心内有着太多的愧疚,真相面前,他只有更不能原谅自己,与其责骂云映晴,不若怪他自己无能。他只不想再看到云映晴扭曲的模样,除了使自己冷静以对,他没有别的方法去面对这股潜伏已久的恨意。
云映晴忽而把案台上的蜡烛拿起,扬声道:“菊儿,把大门锁起!”
第六十二章 怨火焚心
云映晴忽而把案台上的蜡烛拿起,扬声道:“菊儿,把大门锁起!”
菊儿的身影在门前一闪,她一手扣住了门前的铜环,却并没有立刻把门关上。
荆惟霖和花如言不明所以地退后了一步,情知不妥,荆惟霖道:“你想怎么样?”。云映晴不予理会,厉声喝道:“菊儿,锁门!”
菊儿脸上泛起一丝恐忧,大门的合页因久不关闭而锈蚀,她使劲把门向前推,一阵刺耳“吱呀”声响了起来,她惊得冷汗直冒。
荆惟霖伸手用力抵住了门,拉着花如言就要走出家祠,却听身后“呼”一声响,回头看去,只见云映晴竟用烛火将祭台旁的福绣垂幔给点燃了,火光灼目。
“你住手!”荆惟霖冲上前去,伸手要从云映晴手中抢过蜡烛,谁知她扬手把蜡烛往前一扔,蜡烛掉落在另一幅垂幔上,火势竟然一下子窜了起来!
“我早已在这里四处洒下了火油!”云映晴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想必你一定不会放过我,我要与你们同归于尽,我要你们荆家列祖列宗也陪着我们一起同归于尽!”
荆惟霖惊骇不已,火势渐烈,已也不容多想,他一手用力地抓住云映晴的手,把她往外拉去,她一边竭力挣扎着,尖声大叫道:“菊儿,快把门关上!”
花如言大惊失色,快步来到门前一把按着大门,一手拉着菊儿颤声道:“要把你主子也烧死吗?”菊儿本就心存惶恐,这一下更是不敢再动作,“哇”一声哭了起来,道:“三姨娘,我下不了手!”
云映晴用尽全身力气要把荆惟霖拽回祠内,恨声叫道:“这个无情郎把你爹赶出茶庄,害你娘没银子治病,病死家中!你还有什么下不了手的?”
菊儿泣道:“三姨娘,我是舍不得你啊!”
云映晴突然俯首往荆惟霖的手背上狠狠咬下,荆惟霖剧痛之下仍不愿放手,她松开了口,整个儿跪倒在地上,他意想不到地怔了一下,就在这刻,她猛地挣开了她的手,迅速地往后退去,本想把案台上的另一支蜡烛也拨到沾有火油的地上,没想到她脚下一滑,后背直直地往火烧得正旺的垂幔摔去,紧接着,她惨叫一声,整个背部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在场的三人均惊愕在地,很快,荆惟霖反应过来,迅速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往云映晴身上扑打,一边对花如言和菊儿道:“外面有一口井,快去打水来!”
云映晴犹如半个火人般惨烈地尖声着,撕声道:“我不要你救我,我不要你救我!”她边嚷着,边向荆惟霖扑来,企图把身上的火与他一并燃烧,花如言见状惊叫道:“惟霖小心!”看到荆惟霖竟没有闪避的意思,她立刻奔上前去从背后把他拥紧,大叫道:“荆家只要有你才不会散!”云映晴向他伸出火苗吐舌的手,正好触碰到花如言环抱在他胸腔前方的手腕,花如言在他身后低低呻吟了一声,荆惟霖惊醒似地回过神来,拉住她的手一并往后退却,这时,在家祠外打了井水的菊儿快步跑了进来,举桶把水泼在云映晴身上。她身上的火灭了泰半,半边身子却仍有火星燃烧。
荆惟霖、花如言和菊儿三人赶紧再去打水,连着向云映晴身上泼了数桶水,火才彻底熄灭。然而,家祠内祭台一方早已被熊熊大火烧毁,灼热的火光和浓烟使他们睁不开双眼,更无从救火,此地不容久留,花如言和菊儿一同把浑身焦味的云映晴扶出了家祠。
荆惟霖看到云映晴后背完全被烧得焦黑,气息越发微弱,他连忙让花如言和菊儿放下她,小心地把她背起,快步向前走去。
“你不要以为……你救了我……你只是在加深……我的痛苦……”云映晴气若游丝,语气中仍带着浓浓的仇恨,“我所作所为……到最终,不过只求一死……你救我,我只会更恨你。”
第六十三章 劫后余生
荆惟霖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匆匆地向正庭方向而去,简短地道:“不要说话。”
花如言和菊儿也小跑着跟随在他们身旁。菊儿一直在小声抽泣,花如言则静静地伴在荆惟霖身边,她的眼光不经意地扫视到云映晴的右手腕上,正戴着那个莫名丢失的银手镯,她复再看一眼奄奄一息的云映晴,轻轻叹了口气。
返回正庭大院后,荆惟霖高声呼唤家仆,众人闻声而来,慌得马上分头行事,前往救火的救火,找大夫的找大夫。荆惟霖拒绝了家仆上前的帮忙,径自把云映晴背进了厢房中,再由菊儿把她背朝上的趴落在床上。
荆惟霖正要转身离开云映晴的厢房时,菊儿“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哽声道:“老爷,你处死贱婢吧!”
荆惟霖背过身去,看到门前的花如言,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道:“你死了,谁来照料三姨娘?你要悔要痛,便活着生受,不要以死为借口。”语毕,他迈步走出了房门,与花如言一起来到庭院外等候大夫,关注家祠的火势。
花如言借着院中白幕灯笼的光影,看着他被浓烟熏得有些灰黑的脸庞,她抬手触碰到他的脸颊,正想为他拭擦,手上传来一阵疼痛,她轻轻低吟出声。他察觉到她的不适,拉过她的手一看,只见手背上一大块红肿,正是刚才被云映晴所烧伤的。
他把她受伤的手轻轻地合拢在自己的双掌中,眉宇间透露着几许疼怜与珍视。
“你刚才不避,便是想以死为借口吗?”她轻声问道,虽然已脱离险境,但回想起刚才千钧一发的瞬间,她仍觉着心有余悸,连眼帘,也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他垂下头,沉吟片刻,道:“在那一刻,我确是想与她一同死去。”他摊开双掌,注视着她的手,“是你把我叫醒了,是你让我记起,荆家不能散。我悔也好,痛也好,悲也好,总是我该承担的一切。我不可以就这么离去了,留下你一个人,独守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她鼻子微微地泛酸,道:“过往,是过客,只要你心里记挂着眼下和将来,它便会知趣地离去,不会回头再看你一眼,你也不必再挽留它。”
他听到她的话,含泪而笑,点头道:“如言,有你在身边,是上天对我的垂怜。”
这时,刘平把大夫请来了,花如言把大夫领进云映晴房内,荆惟霖则在房外等候诊视结果。过一会儿,大门外传来一阵人声,徐管家领着一众家仆走进了大院内,看到荆惟霖后连忙道:“老爷,我们把二老爷找回来了!”
只见背着一个硕大包袱的荆惟浚正不情不愿地夹在家仆当中,被半拉半推地带进了院内。
荆惟霖负手走上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满脸愤恨与不甘的弟弟。
荆惟浚咬了咬牙,道:“你不要以为能把我关住,你这次把我抓回来了,下次我还要走,你再抓,我再逃!”
第六十四章 放手
荆惟霖注视着他,眼前这血脉相连的胞弟,正用看待仇人般的目光瞪着自己。云映晴的话回荡在耳边:“你一心只牵系家业族务,全然不觉你弟弟对你心怀怨怼,你以当家人身份命令他行事的时候,从来不会发现他眼中的不忿……”他不觉苦笑,长久以来,正是如此,他自以为诸事尽在掌握当中,然而,他偏生连自家人的想法,都无以知晓。
他向弟弟伸出手,对方却戒备地往后一退,家仆们适时上前相拦,他低喝:“你们都退后!”家仆们面面相觑,只得依言而为,慢慢退开了。只剩下荆氏兄弟面对面地立在庭院中央。
荆惟霖伸手将荆惟浚肩头的包袱一把夺过,把包袱打开,开口向下一抖搜,只听“叮铛”数声脆响,金光灿灿的金银珠宝、足金元宝、银票等财物应声洒落了一地。
荆惟浚面如土色地看着兄长的举动,一声未啃。
“你只需要这么些东西吗?”荆惟霖停了停,又淡淡问道,“够不够?”
荆惟浚不明所以地怔住了。
荆惟霖似正在思考,缓缓道:“不,惟浚,这是不够的。你若要出外自行营生,凭这点财物,是不能让你自立门户的。你需要更多。”他顿了一下,“你手上拥有河原一带的田产,你只需要好生经营,便足够你一生无忧了。所以,你不需要走远。这儿,说到底都是你的家乡,我把河原府的别苑一并送了你,你到那儿去便是。”
荆惟浚目瞪口呆,不可置信道:“你……这是……”
荆惟霖向他靠近一步,目内竟是泪水盈眶:“大哥不能一辈子束缚着你,你想走,我不该强留你。只是,在你走之前,大哥还想再给你一些东西。只愿你可以接受。”
荆惟浚心下不安,嘴上只兀自强硬:“你不过是想换种方式控制我罢了……”
“给我五天的时间。映晴她……家祠失火,她被火烧伤,只等我确定她无碍后,我必会把该给你的,都给你。”
荆惟浚一听云映晴受伤,脸色大变,道:“她现在如何?”
花如言婉柔的声音自荆惟霖身后传来:“大夫看过云姐姐了,伤势比较严重,日后,恐怕会留下病根,万幸的是,暂时于性命无虞。”
荆惟霖回过身去,看到花如言轻浅淡定的微笑,不由安下了心来,轻点了一下头。
荆惟浚忧心地快步往云映晴厢房走去,花如言开口对他道:“菊儿正为云姐姐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