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是否曾与自己近在咫尺,却又一次将她抛诸于无助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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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仍然决定留下。
她拖着乏倦的身体,在孤镇内找寻一处可供落脚的地方。镇内的人们大多已逃走,所有民宅均是大门紧闭,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处门面虚掩的茶馆,得以进内暂作歇息之所。
直至入夜,镇上突然响起一阵震耳的鼓号声响,一声比一声紧迫。花如言自半梦半醒间彻底惊醒过来,她心惊胆战地从角落内站起,来到窗前,那带着浓浓杀戮气势的响荡声益发清晰。鼓号声、马蹄声、金属撞击声以及低沉的人声汇集成骇人的肃杀之意,一浪接一浪地传来,可以想见,那猝然闯进的不速之客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团团包围整个高云镇。
她心头惴惴不安,随手拿起一根木棍抱在怀中,蹲在门边,透过门缝窥视外间的境况。
小茶馆位处偏僻,搜掠的兵员一时未及到来此处,小横巷内无半个人影,暂时的安全使她稍稍松了口气。
她背贴着门边的墙,紧紧握住棍子的底端,侧耳细听着一切动静。杂乱无章的各种声响不停歇地在高云镇的上空回荡,远近难辨,似就在屋外,当整个儿戒备起来时,又发现不过是远处的余音罢了。
一整夜,她便在这样的提心吊胆中度过,直待朦胧的日光穿过门缝照射进内,她眼前徒然一亮,心却倏地往下沉,因着听到一阵自远而近的跑步声,正向小茶馆的方向靠近。
第七章 迷离乱世(四)
她侧身再度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一行兵员正迅速地自横巷内跑过,她惊栗不已,忙闪身回到墙后,举起了聊作壮胆的棍子。
万幸的是,整齐的跑步声在茶馆门前只不过是一瞬而过,并没有作停留。他们显然没有注意这座外表破旧的小茶馆,又许是此次的目的并不为大肆搜掠。
她复再来到门前,确定了兵员已然远去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正自放下心时,眼光不经意地往门缝外一瞥,顿时整个儿怔住了,旋即,她顾不上自身安危,一把打开了门,疾步往外冲去。
适才于巷内一闪而过的身影,分明便是惟霖!
他又再如昨日那般,箭步如飞,头也不回。
她迫切地急追上前,整颗心紧揪得剧痛不已,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躲避她,她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在自己身侧,却在这一刻又变得遥不可及。
“惟霖!你不要走,等等我!”她慌叫出声,清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安静的空间,她更不会知道,这样的呼声将为自己带来怎样的危险。
他的身影在一转眼间便消失于眼前,她焦急无措,连声大叫:“荆惟霖,你为何要避我!为何要避我!”
突然,从小巷尽头冲出一名士兵,他挥刀杀气腾腾地向花如言逼近。
花如言大惊失色,骇然地瞪着跟前的士兵,步步踉跄地往后退去,脚跟不知绊到了什么,整个儿往后倒去,她重重摔在地上,浑身疼痛难忍。她咬着牙,抬头看到那士兵已来到跟前,寒光耀眼的刀正高高举起,她慌得随手拾起一旁的箩筐往那士兵身上扔去,一边以手肘支撑地面往后爬行数步,正欲勉力站起逃开,却听得“唰唰”几声,那士兵挥刀把箩筐劈成了碎片,凶神恶煞地朝她追赶过来!
她惊恐万状,脚上疼得厉害,根本跑不动,只得勉强拖着虚软的身子向后退却。
整个头脑在这命悬一线的霎间竟是蒙昧浑沌,不知所向,眼前渐渐地有些发黑,已然看不清那欲置自己于死地的士兵的面目。
在失去知觉前,她只来得及隐约看到有人在那士兵身后重重一击,士兵应声而倒,而她自己,心头为之一松,转瞬便再无感知……
第八章 步步为营(一)
花如语身子完全恢复过来后,便随田海福上路离开了河原府,日夜兼程地往他口中所述的“定茂府”赶路。
虽是日以继夜地前行,但田海福却丝毫不敢让花如语受累吃苦,走陆路时备暖桥,走水路时雇用最为平稳和迅速的车船。棠儿和筝儿二人更是一刻不离其身侧地伺候照料,绝不使她有半分的不适与辛劳。
如此行走了半个月工夫,总算是平安到达了目的地定茂府。
田海福在暖轿外对花如语道:“姑娘,如今已进入定茂府内,只消再过半个时辰,便到达樊同知府中。”
在路上时,花如语已听田海福说过,从今开始,她再不是河原府平县的荆门花氏,而是定茂府同知樊之庆失散已久的小女儿樊氏。她初听此言时,心觉嘲讽,又感庆幸,世事如棋,绕了一个弯,她花如语终究还是同知大人的千金。
约摸半个时辰后,轿子停下,棠儿为她掀开轿帘,柔声道:“姑娘,樊府到了,请下轿。”
花如语弯下腰身,步下暖轿,筝儿适时地上前来扶着她的手,引着她往樊府大门走去。
田海福和一位中年男子一同立于敞开的朱漆大门旁,当看到缓步踏上门前台阶的花如语,那中年男子迫不及待地上前来道:“真的是玉贤!真的是你……”
花如语仰起头,往那中年男子看去,只见对方慈眉善目,眼内满是殷切,一时心头亦升起些许暖意来,不由加快了脚步,来到他跟前,含笑点了点头,一时不知如何称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田海福。田海福会意,来到他们身侧道:“姑娘,这位便是定茂府同知樊大人,也是您找寻已久的生父,如今你父女二人重聚,实乃幸事一宗,可喜可贺!”
花如语与樊之庆相视而笑,她施施然欠了欠身,婉声唤道:“爹爹。”
樊之庆笑容可掬地虚扶她一把,嘘寒问暖一番后,方与她一起走进樊府中。田海福似笑非笑地随在他们身后,自是心知肚明,这一场父慈女孝,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戏罢了。
关上樊府大门后,花如语便是即将进宫的贵人,樊之庆命家人以主人之礼待之,所有供给均是上品。
进入特地为她而设的东厢房,感觉房内香暖怡人,棠儿忙不迭上前为她解下身上的细绒绣银丝披风,她身上穿的是一袭天蓝色织锦长衣,在暖意融融的屋内丝毫不觉得冷。
田海福进内道:“姑娘,这儿便是您的家府,您须在此停留十日。奴才已经安排了宫中的教引姑姑在这十日内为您教习宫中的礼数。在宫中每一礼数均关系重大,姑娘应好生留心谨记。”
花如语接过筝儿递来的普洱茶,浅啜一口后,方点头道:“我晓得了。”瞥眼看到田海福面呈倦意,又和声道,“一路上劳公公费心照顾,如言感激不尽。”
田海福微笑道:“姑娘言重。只是有一点姑娘须为留神,如今姑娘再不是花如言,而是樊玉贤,事关重大,姑娘万万不可大意。”
花如语气定神闲地放下茶杯,道:“我正是想和公公说这个事情。有关我日后的名讳,我另有主意。”
第九章 步步为营(二)
花如语气定神闲地放下茶杯,道:“我正是想和公公说这个事情。有关我日后的名讳,我另有主意。”
田海福闻言,强打起精神来,道:“姑娘请说。”
花如语唇边蕴起一抹轻柔的笑意,眸内熠熠生光:“我自当随樊姓,然而字还是另有唤称为上,我以为,不若便以樊如语为名。”
田海福皱了皱眉,道:“姑娘,这不妥。樊大人失散多年的女儿名唤玉贤,乃为人尽皆知之事,倘若改了名字……”
花如语抬首打断他道:“田公公可曾听说过民间养儿的一个习俗?父母多为子女另起小名以避劫消难,得葆安泰。往昔樊大人曾失爱女,乃为憾事,如今与女重逢,便为喜事。为忘却憾事,弃用旧名,改用新名,以示福祉降临,有何不妥?”
田海福嘴角微微下垂,道:“此名讳之事非同儿戏,稍有不慎,便平白露出端倪,让旁的人寻着不是。姑娘须明了谨慎行事之理,还是莫要节外生枝。”
花如语修长如春葱的手指轻轻地理顺着裙边的紫绦流苏,柔和如水的眼光内微含一丝决绝,语调仍旧是平稳的温软:“我知道公公每一言每行都为我小心打点,我亦好该体恤公公苦心,好生听从安排才是。为了成就皇命,我相信公公劳心劳力,已是疲倦相当。至于是樊玉贤还是樊如语,于我看来,亦并非那么了不得的事,便交由我自行决定罢。”
田海福的神色有些微阴沉,他静默了片刻,方平静下面容来,道:“姑娘既然执意为之,奴才自是遵从。”
花如语眼内闪过一抹得偿所愿的欣喜之色,面上只浅笑依然,点头婉声道:“有劳公公打点,如语就此谢过。”她从腕上褪下白玉手镯,塞到田海福手中,“小小心意,不足以抵偿公公的劳苦功高。待得来日进宫,还望公公多加照拂,如语自当倾力相报。”
田海福脸色稍有缓和,不动声色地收了手镯,躬身道了安,便退了下去。
翌日一早,便引了教引姑姑进内,花如语特为留心这除田海福外首位接触的宫中人,对方名唤琼湘,年纪稍长,容色端庄平和,言行间目不斜视,态度恭敬之余,更有几分严谨,使人觉得她的话虽留有余地,却又不容商榷,只能依从。
连着数天,均是听从琼湘的安排练习宫中各种繁缛礼节,细小到走一步路的姿势,亦自有一番讲究,花如语却丝毫不觉着疲累,只加多了十分的心思往娴熟里学习。有时,更会主动询问琼湘一些未曾讲述的礼仪,譬如,在皇后跟前行的礼,与向一般妃嫔行的礼,又须作何分别。
第十章 步步为营(三)
琼湘听到此问,笑了笑,答道:“皇上登基一年之余,心系政事,因此中宫未立。只是姑娘问得甚是,奴婢自会细细为姑娘教习此项礼节。”
花如语总是格外留神琼湘话意中透露出的讯息,希望可从中捕捉到一些皇宫中形势的端倪。她在民间时获悉的均是风闻,只隐隐约约得知现为皇太后把持后宫,其余便一概不知了,连中宫未立,亦是此时方得以知晓。她不禁想起田海福对姐姐说过的,皇上将册封她为正二品妃子,那么,宫内的妃嫔到底分为哪几等,正二品的地位究竟如何,现今宫中又到底有着哪些妃嫔,今后,将与自己一争高下?
这些疑问充斥在她心间,琼湘言语谨慎,多一句亦不肯多讲。她只得有意无意地与其拉近距离,希望可以探听更多。
她身上并没有太多的财物,可以送赏的有限,便吩咐樊府家人为琼湘用心打点用度,吃的用的,一律当以上宾招待,无一不精细周到,又不忘于平时嘘寒问暖,渐渐地,琼湘不再如起初时的淡漠,时而会向她提点一些宫中形势。
这一日用过午膳后,花如语命筝儿冲沏了一壶蜂蜜菊花茶,拉琼湘一同坐下细品。
“这茶只不过是清香甘甜罢了,并无甚上品茶的醇和。姑姑平日在宫中所用的茶品,想必比我府中这些要好上许多。”花如语纤指拈起杯盖子,轻轻地拂着浮飘在澈透茶水上的菊花,眼睛虽是盯着跟前的茶,余光却早注意到琼湘不曾啜一口茶水。
第十一章 步步为营(四)
琼湘微笑了一下,道:“姑娘有所不知,太后娘娘曾下懿旨,因各地灾祸不断,税贡不足,为表天家与民共忧,祈得皇天庇佑万民,宫内上下须得节俭省约,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一应用度俸禄减半。如奴婢等人,根本是无福亦不敢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