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最适合的距离。
她施施然转过身,敛目垂眉,行礼如仪:“臣妾参见皇上。”
昊元负手而立,静静地凝视着恭敬有余的花如言,眼光是轻风般的淡若,他并非不能感觉到,此时的她有比以往不一样的异常。
也许是因着她的恭谨中,更添了一分顺从。
也许从这一刻开始,他会特别留心她的每一变化,捕捉她的每一心思,只因为他想知道她是否如他心目中那般,值得付出一切代价以维护保全。
“如言,我不是曾说过,只你我二人之时,不必守那英须有的礼数。”花如言唇边漾起一抹微笑,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含上了轻浅的温柔:“不知何故,如言心中总感觉在这深宫之内,难再如往日与你在宫外之时那样无所顾忌,只是如言一直告诉自己,你仍如当日的你,我仍如当日的我。”她抬起头来,笑意内适时地泛起一丝苦涩,“小穆,你可知道这一个称呼,如果留于心底,那么即便不放在嘴边,亦并非代表如言会忘记半分。”
昊元慢慢地走到她跟前,依旧目不转晴,只想从她滇黑的如水秋眸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那你可是要告诉我,你此时心里已经有了这个称呼?〃
花如言坦然自若地迎着他深沉难测的眼光,道:“如言只知,从此以后,小穆只能是心中唯一的牵念。”她吸了一口气,再道,“小穆,如言不想对你有半点欺瞒,你也不会接受如言的虚情假意,只是此时此刻,如言可以给予你的,除却每言真心,便是以诚挚之意相待。”
昊元目光中的清冷渐渐褪却,僵直的容神稍稍舒缓开来,轻淡地笑着领首道: “我明白你的心思,有你这一句,我也该心满意足。”
有如猛兽嘶鸣的风声在宫外盘旋不止,阵阵不.感地传进了空寂的大殿中,低垂的纹绷纱慢微有风动,犹如波浪翻涌,更掀起暖风几许,无声无.息地拂面而来,迷蒙了彼此的视线。
花如言半垂下头,柔声道:“如言知道,小穆定可明白如言心意。”昊元短短叹.息一口气,敛下面上的怅然,另有一丝狠绝之意涌上心头,静声道:“如言,有一事,你必须代我完成。”
花如言抬起眼帘,触及到他微含阴冷的眸光,心头不由一栗,一时竟不敢妄自接言,惟得疑虑难禁地等待他往下续说。
昊元的声音冷沉如寒霜地自她耳际掠过:“姚绮枫此女,不可留。”花如言一惊,愕然道:“你意思是说… … ”
灵元语气更添几分决绝:“要对付姚士韦,首先为我取姚绮枫性命。”花如言骇然失色,不可置信地瞪着昊元,双唇微动,半晌,方可吐出话语来: “为何要这样做?〃
昊元沉一沉气,道:“你可知道,今日姚士韦向我进言,要我将你处死?〃 他处起了眉头,“他言定荆门一族处心积虑,有谋逆之心,更意欲通过你谋害我,他步步紧迫,只想将你除之而后快。我最后只有将盐政要务交由他全权掌治,他方暂不提此事。如言,我如今痛恨这一个人,并非完全因为我自己,更为了你
花如言大惊不已,脸庞霎时变得苍白无半.氛血色,她竭力镇定下来,道:我只是不明白,对付姚士韦,为何要取姚绮枫性命?〃
昊元嘴角轻扬,笑意从容:“我早已经命人秘密注意姚士韦的行举,只待他有异动,自会有人上疏弹劫其另有图谋之心。他城府之深,取其把柄并不容易,但只要他苦心安放在我身边的女儿在宫中遭遇不测,他定会急怒攻心,一心欲要向我兴师问罪,如此自乱阵脚,我便有可乘之机。”
花如言满心惊惶,暖芬和渗的梅花香.乞伴着殿中轻风萦绕于鼻端,恍惚间,似又见到清幽春兰旁姚绮枫娇憨纯真的圆月脸庞。她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道:“如果可以,能不能不伤及无辜?”话语既出,她· 征了怔,当看到吴元益显森寒的神色,又低声道:“我们的目标只是姚士韦,与旁人无尤。”
昊元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知道你不忍下手,我何尝忍心伤害姚氏?只是,如若不以此为饵引姚士韦这老孤狸自投罗网,恐怕不知何时方有行事的机会。如言,你甘愿就此遥遥无期地等待么?或者你愿意等,可是,姚士韦如今一心想除去你,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向皇太后进言,借皇太后之手伤你性命。”他隐带无奈,“所以,无论如何,你也要踏出这一步。”
花如言暗惊于心,只默然沉思着,面容煞白如雪。
昊元拿起贵妃榻上的貂裘斗篷,小心地为她披上,温言道:“如言,这宫中地下虽有火龙,殿内又燃着银炭,却是不足驱赶寒气的,要保全暖意,有时必须靠自己准备妥当。”
花如言错愕地仰起头看向意味深长的吴元,双肩在厚实的华贵斗篷之下扰感沉重,他的双手正放在她的肩头,轻轻地拥着她,似想给她一点温心的暖意。然而她却生生地打了个寒战,身子止不住微微的颤抖,连声音也是难掩不安:“我以为我可以做到为自己准备妥当,可是,教我如何能… … 小穆,人命可贵。”旻元一手轻柔地抚上她冰凉顺滑的青丝,闭上双眼,半带陶醉地闻着那久久存于记忆中的玉桂清香,凑近她耳畔轻轻道:“在我心目中,这世上,唯一可贵的只有你。”他的气.息微凉如丝地拂动在她玉脖的肌肤上,在她性恐的心思中吹起惴然的涟漪。她整个儿一震,下意识地别过头去,却在下一瞬察觉到自己行为的不当,待要回首看他,他已松开了半拥她的手,在她以歉然的目光投向他的同时,他退开了一步,面上再无半点波澜,只余一缕灰心在眼中转瞬即逝。
第九章良知(一)
她脸上微显仓皇,双颊笼上淡淡的红霞,双手拉一拉斗篷,吸嘴道:“小穆我… … ,;
旻元凄冷一笑,道:“我走了。”转身向前走了数步,复又回过头道:“我所说的事,不可迟过十日。”
花如言茫茫然地跌坐在贵妃榻上,无力垂首,身上明明是和暖非常,残余于心底的谏然却使得她头皮发麻,阴冷的寒意自意识间游移而上,她再不能驱赶半点。
阴凄可怖的疾风整整刮了一夜,在这样注定不可安睡的夜晚,她无可避免地难以成寐,脑海中思绪万千,辗转反侧,直至天明。
晨起时分,她惨白憔悴的神色使得花容月貌二人触即凉心,花容一壁为她端来兑了蔷薇花玉露的热水,一壁关切问道:“昨日皇上来过,可是并没有留夜,你如何没能睡好?〃
花如言低头看到水盘中自己随着芬芳水波荡漾不定的面容,一手取了巾帕捂在脸上,声音是低低的沉闷:“他要我取姚绮枫性命。”
花容为她取出胭脂香粉的手轻轻一抖,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月貌正用象牙梳为她蓖顺发丝,此时也怔住了,只是下意识地一下接一下继续梳理。片刻后,花容平下心头的诧异,轻声道:“他突有此命,可是因着要对付姚士韦?〃
花如言自脸上拉下巾帕,温热的软敷已使她僵冷的肌肤微有舒展,放眼铜镜中的脸庞苍白不再,只是眼下尚觉些微的乌青。她轻轻点头,道:“他想使姚士韦因为女儿的不测而自乱阵脚,露出谋反的意图,好得趁此将其扳倒。”月貌双眼一亮,道:“如此也是一着妙法!〃
花容看着面无表情的花如言,道:“如言姐姐可是不忍心?〃
花如言垂下眼帘,轻叹一口气,道:“有些事也许到如今才明白,我们一心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去行事,可是却没有真正预想过,最终要付出的会是什么。”
月貌咬了咬牙,道:“我一直很清楚,我们走到这一步,没有回头的余地。如言姐姐,你如今该明白的该是这个道理。”
花容挑了玫红的胭脂粉在手心,以茉莉花露匀化开来,细细地为花如言施上脸颊,掩下了她面容的憔悴之色,柔声道:“小貌说的在理。皇上既已下此命令必定已经过了深思熟虑,如言姐姐,与其犹像不决,不如为此事细加筹算,如何方可周全成事?〃
花如言心乱如麻,沉默良久,逆起眉摇头道:“这事不可贸然而为,你们让我好好想想,不要逼我,让我细想想… … ”
月貌眼珠子一溜,边思虑边道:“皇上的目的不过是想姚绮枫丧命,可不一定非得我们下手。”
花如言闻言,脸色骤变,冷瞪向月貌道:“你想说什么?〃
月貌对她的不悦之色不以为然,依旧在脑中思量着某一法子的是否可行:不知这姚绮枫身上可有隐疾?如果她碎然身亡,那些御医们又诊出她是死于急病,如此,可会省却我们许多事?〃
花容赞同地.点头道:“这确是一个合适的行事之法。”她看一眼目含慑色的花如言,不由停了一停,迟疑道,“如言姐姐若不忍心,大可将此事交由我姐妹二人。
花如言霍然站起身来,厉声低喝道:“我已经说过,此事不可贸然为之!我知道皇上为何有此决定,我也知道你们可以不顾一切只为达成自己的目的,你们以为我不想尽快取姚士韦的狗命?我想,我和你们一样想得到一个足以向先人交待的结果!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为这个结果而去另生枝节,甚至栖牲一些无辜的人,我们为了对付性姚的而谋害一个弱质女子,我们与性姚的有何区别?”她怒形于色,淡淡的脂粉再掩不下她双颊的洽然铁青,“够了,你们不要再为此事多想,我自会有打算。”然而,心下的迷茫却在对花容月貌说出这一番话后益发加重,寻求一个足以向先人,向自己交待的结果,是她如今最大的心愿,如果可以成全这个心愿,她何尝不愿意挺而走险?
她知道,此时此刻,月貌所说的法子已不受控制地植根于心底,正因如此,她方会更痛恨这样的自己,痛恨那泯灭良知的瞬间。
花容不安地垂下头去,月貌则不甘心地咬着牙,张嘴刚想反驳什么,便听殿外传来访琴的通传声:“启票娘娘,珍秀宫姚淑媛、锦援宫苏容华在明明正殿相候。
花如言和花容月貌三人听到“姚淑媛”三字,脸色均是一变。不及多想,花如言匆匆换过衣裳走出正殿外,便见姚绮枫和苏薇二人一同向她行礼道:“妹妹拜见婉妃娘娘,叩请娘娘金安。”
花如言在檀木团福雕漆椅上坐下,强自微笑道:“姚妹妹和苏妹妹不必多礼,请坐吧。”眼光只落定在姚绮枫身上,心不由自主地揪紧起来,“两位妹妹来得正好,稍候可一同前往贞宁宫和芳靖宫请安。”
姚绮枫侧着身子坐在椅上,笑吟吟地看着花如言道:“妹妹是特地约同苏姐姐一起过来向婉妃姐姐请安的,有一样项好的东西,想送给姐姐呢。”一旁的苏薇忍不住掩嘴而笑,道:“淑媛这一大早便拉了臣妾到花园中,说这个时候的春兰开得最好,得赶紧将这最美的花姿留下,好送给婉妃娘娘。”
花如言看到姚绮枫喜盈盈地呀咐着随侍的宫女什么,心下是若隐若现的哀切面上只笑着问道:“把花姿留下?如何能留下呢?〃
姚绮枫一双明亮的眼眸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道:“自然可以。妹妹以往在家中,有一个习惯,就是在朝阳初升的时分,把笼在晨色中的兰花以丹青描绘下来,这样就可以把花儿最美的瞬间永远留下了。”她边说着,边从宫女手上接过了一张画纸,自座上站起来走到花如言跟前,将画纸小心冀冀地展开来,甜笑道: “姐姐你看绮枫画得可好?〃
画纸轻展间,淡淡的墨香迎面扑鼻而来,花如言看着姚绮枫白哲的玉指轻灵地指在那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