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有人看到他,绝对不会觉得他淡漠、冷然,相反地,他的眼眸中流露的渴望如此深沉,任谁都不可能错认。
从他回台湾工作以来,打听到她的住处、工作场所之后,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像这样在夜里,看著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进大厦一楼中庭。
她比以前瘦了一点点,头发也短了些,可是夜风吹过,扬起她的发稍,线条还是那么美。
飞扬的发下,是一张雪白的小脸,大眼睛更黑更深了,像静静的湖水。当她望著他的时候,韦捷常常觉得自己被吸了进去,沉入深深的湖底。湖心,还有他的影踪吗?
他是为了她回来的。按著缜密计画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终于,他们的路又重新交会了。
她的慌乱和茫然,他都看在眼里,然而,韦捷再度提醒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吓到她,要捺著性子,慢慢的,小心的接近……
然后,再一举出击!
重新发动车子,流畅地转出安静的巷道,回到车水马龙的宽敞道路,韦捷修长的手指轻扣著方向盘,深深呼吸,似乎还能闻到她清淡的香气。
就像拥抱过她之后,那一直若隐若现的女性清甜气息,都会干扰他好几天……
韦捷苦笑。何止好几天?根本已经是好几年。她的容貌气息,仿佛已经深深浸入骨血,已经是他的一部分了。
当他还沉浸在思绪中、细细回味今夜的她时,手机很不识相地响了。
有些厌烦地看了一眼,韦捷还是按了扩音键,他母亲的声音很有精神地传出来。
〃小捷!你吃饭了没?还在加班吗?你大伯、二伯是不是又虐待你,不给你吃饭,只给你一大堆工作?〃不管孩子几岁,当妈的永远担心不完。〃我就说嘛,何必回去工作,你在这边帮爸爸忙不是很好吗?我就不懂……〃
〃妈,我们说过很多次了,不是吗?〃韦捷皱著眉,有点无奈的开口,〃我已经在旧金山帮爸爸五年,也该换个地方磨练一下,爸爸、大伯、二怕他们都很赞成啊。〃
〃赞成什么,他们恨不得你和小敏都当他们的廉价劳工!〃远在旧金山的韦母,声音听起来近在咫尺。〃再没几天就过年了,你跟小敏到底有没有假,会不会回来?每次问你们,都给我打马虎眼敷衍过去,今天一定要讲清楚!〃
假,他有,不过他并不打算回旧金山,他有别的打算。
〃妈,我才刚回来工作,不能说走就走。〃韦捷沉吟片刻上 不犹豫地出卖姊姊,〃姊的假比我长,你问过她了吗?〃
〃还说小敏!她回台湾之后,哪一年回旧金山过年过?〃韦母的火气更大了,〃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忙忙忙,整个人不见人影!〃
〃会不会是在谈恋爱?〃虽然很小人,不过,眼下只有把姊姊推出去当炮灰,他才能换得一点自由。韦捷在心里暗暗对姊姊道歉。
韦母突然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叹了一口气。
〃小敏也二十八快二十九了,这几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她是在谈恋爱,我也乐观其成。〃她说得很无奈的样子。〃你也一样,小捷,我不是催你,不过你就交个女友,别再这么专心工作了,好不好?找个大家闺秀、乖巧又单纯的,像王董的小女儿,我前两天才见过,人家多乖,专程来旧金山陪妈
妈,到过完年才回台湾,我们已经说好了,你们年轻人认识认识……〃
韦捷到后来根本没在听了,左耳进右耳出。
这些年来,他母亲为了他们姊弟,还真是伤透脑筋,千挑万选,就是想帮他选个好对象,所谓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美得像洋娃娃,乖得跟一化瓶那种。
最可怕的是,像这样的人选居然还真不少!奇怪,台湾美国加起来,有这么多所谓的世家、豪门吗?
他拗不过母命,陆续跟几位这样的千金约会过,不过想也知道,根本没有任何下文。
像他那样无心的客气应酬法,没有热烈追求,也没有鲜一化礼物攻势,有哪个娇生惯养的千金会心动?就算有,也会被他刻意的疏离给冷得知难而退。
〃……工作工作,工作虽然重要,但是女朋友也该交啊!你对小姐要积极一点,男人该主动,听到没有?〃做母亲的还在耳提面命,谆谆教诲。〃这个王董的女儿呢,说真的,没什么好挑剔,要长相有长相,要学历有学历,又年轻又漂亮,今年二十四岁,身高一六五,很标准的身材喔……〃
〃妈,你今夭怎么这么早起床?现在旧金山不是才五点多吗?〃韦捷不想继续听了,温和地打断母亲。〃是不是要陪爸爸去打球?还是有别的活动?要出去玩?〃
〃啊!对了,我今天陪你爸去温哥华开会,后天回来,等一下就要出门了。〃韦母果然被转移注意力,不过她没有完全放弃,声音转为严肃,〃韦捷,妈妈说真的,这次这个王小姐再没成功,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没道理这么好条件你都不要,之前那些没一个让你看上眼的?我才不信!〃
〃说不定,我是同性恋?〃韦捷随口找了个理由。
砰!火大的韦母狠狠挂了电话。
深夜,韦敏的床头电话响起。
〃喂?〃
韦捷皱起浓眉,忍不住把话筒拿到面前看了看。
他打的明明是他姊姊的号码,怎么会是男人接电话?
重新把话筒放回耳边时,已经断线,韦捷重新拨号。
这次就是韦敏来接电话了,声音有点模糊,好像刚被吵醒,〃喂?〃
〃刚刚那是谁?〃韦捷开门见山问。
〃啊?什么是谁?刚刚怎样?〃韦敏迷迷糊糊的,〃小捷?你怎么现在打来?发生什么事了……咦!〃
话筒那边,韦敏身旁传来低低的笑声。绝对是男人。
他姊姊身边有男人,大新闻!
韦捷好整以暇等著,等到韦敏慌乱回到电话上.〃那个……嗯……你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他闭眼沉思片刻,那嗓音、那笑声……一个慵懒俊美的影像慢慢在脑海中浮现。
〃你旁边是蓝书庭?〃韦捷十拿九稳。
咚!电话发出巨响,韦敏把话筒失手掉落地上。
等她重新捡回来时,她咬牙切齿的挤出话:〃我问最后一次,找我什么事?〃
他姊姊和这位蓝先生纠缠已经多年,根本没什么好惊讶的。韦捷凉凉的说:〃没什么,我只是要告诉你,明天本来说要一起回大伯家,我不能去了,所以也不会过去接你,你得自己想办法。〃
〃为什么不去?明天是大伯生日,大家要去聚餐庆生耶上韦敏在电话另一端大叫。
〃我有点感冒。〃虽然口气很正常,但他其实不只〃一点感冒〃这么简单。
他从傍晚开始发烧;一直工作到九点多,回家连东西都没吃,就倒头大睡,睡起来还是没有转好,整个人非常虚弱。
能让一向轻描淡写的韦捷承认自己生病了,那病况绝对不轻,韦敏担心地问:〃你有吃药吗?要不要挂急诊?我过去看你好了。〃
〃不用,小心被传染。〃他还是那个嘲讽的口气,〃何况,你不是正在忙吗?〃
〃我……你住口!不要乱讲!〃韦敏恼羞成怒,〃你到底要不要人帮忙?
我可以过去看你,不过前提是,你得闭嘴!〃
〃你不用来。〃韦捷躺回枕头上,闭上眼,让阵阵的头痛过去。他全身骨头都在发酸发疼,很明显的是发烧的关系。
〃那你一个人怎么办?谁弄给你吃?感冒药有买吗?还是要看医生……〃当姊姊的还是担心得问个不停。
〃我要小双的电话。〃
也许是发烧、虚弱的关系,韦捷低声说出了心中真正的渴望。
韦敏突然安静了,好像音量被关掉一样。
〃这样好吗?〃之后,她犹豫著说:〃我想,等明天我问过她之后……〃
〃我现在就要。〃
〃不行。〃韦敏不让步,〃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把手机号码给你。〃
〃那我也不知道等一下如果妈妈打电话来,我会不会不小心告诉她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说半夜十二点打电话给你,却是男人来接之类的。〃说完,韦捷又听到他姊姊咬牙切齿的声音,〃阴险!〃
〃而且,我好像还认识接电话那个男人。〃韦捷毫不在乎,继续乘胜追击。
〃……〃韦敏恼怒地沉默著。
〃我在生病,所以会很不可理喻。你是被我逼的,就这样,把电话给我。〃他干净俐落地帮她找好了下台阶。
韦敏被他软硬兼施地逼迫著,最后屈服了,她像从齿缝中一个字一个字磨出来似的,把叶正双的手机号码告诉他。
挂了电话,他其实已经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不过,休息片刻后,他还是硬撑起身子,拨出号码。
这手机号码只有少数亲近的人才知道,加上已经这么晚了,若不是重要事情,应该不会打,所以叶正双很迅速地接了电话。
那低沉略哑的嗓音传来,她的心跳立刻乱了拍。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我问韦敏的。〃韦捷躺日枕头上,闭著眼,想像电话那端,一张雪白的精致脸蛋,应该正染上淡淡的红晕……
水生生的眸,总是问啊闪的,不敢正视他。洁白的齿咬著红润的樱唇,欲言又止。偏偏她的娇态又是那么迷人,就算老是提醒自己要冷静、要淡然的韦捷,常常都忘情凝视,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真的有全盘的计画,已经想好要怎样重新接近她、慢慢让她看见已经成长、改变的自己。
结果,一场重感冒打乱了一切。
或者该说,韦捷低估了叶正双对他的影响力。
本来做好的计画,在真的与她面对面相遇之后,突然变得轻飘飘的毫无意义。他以为七年之后的自己,可以沉得住气面对她,可以气定神闲地掌控全局根本做不到。
他一见到她,仿佛又变回那个冲动青涩的男孩,满脑子只有她,只想她,根本没办法正常运作,再天才的脑袋、再缜密的计画,都是白搭。
在爱情里,他还是如此平凡,甚至有点笨拙。
〃怎么了?〃温柔的询问透过话筒传过来,〃这么晚还没睡,找我有急事?〃
啊,还是那个软软的,带点无奈的语气。
〃没什么,只是……〃他清清喉咙。好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发疼的喉咙。〃只是问你,过年到了,你会不会……〃
〃小捷,你是不是感冒了?〃叶正双敏锐地听出异状。〃你的声音很哑,鼻音也很重。还好吗?有没有看医生?〃
〃不好。〃算了,不要再硬撑、再跟自己过不去了。他干脆说:〃头痛、发烧、鼻塞、喉咙痛、全身发酸。〃难过死了。
〃没人照顾你吗?〃她有些著急地问:〃要不要……我帮你找小敏?她应该〃
〃不用,她在忙,没空管我。〃摆明了是在说谎,他姊姊不可能放他不管,韦家在台北有大批亲戚,最不济也有每天来打扫煮饭的刘太太可拜托……但韦捷不管。
他就是耍赖,怎么样?生病的人总有点特权吧。
故意咳了两声,韦捷继续说:〃算了,应该不会有事,睡几个小时就该去上班了,流行性重感冒不会死人的。〃这根本是恶劣到极点的伎俩,吃定叶正双心软又单纯。
三秒钟后,险招正式奏效。
〃那你需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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