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个小小的阶下囚,可惹不起这样的麻烦。再者,她的筹谋成败都押在他身上呢,还是莫要得罪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为好。
莫九黎随林禄离开的时候,虽是满脸不情愿,出得天牢大门,他却是笑了开来,暗道:真好……纵她变得再多,却仍是那个古灵精怪、嘴厉心软的丫头。
莫九黎随着林禄到御书房的时候,刘瑜正背着手立于窗边,莫九黎走过去,笑道,“叫得这么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刘瑜转过身来,认真地瞧着莫九黎,问道,“这几日你都去做什么了?为什么没有传回半点刑部的消息?”
莫九黎笑嘻嘻地道,“我去了哪儿,皇上不是很清楚吗?”
“莫九黎!”
莫九黎瞧着刘瑜面上那严肃的表情,不禁怔了怔,有多少年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与不好,都是事出有因的,刘瑜之所以这么纵容他,是源自孩提时代。他七岁时被老王爷买进王府中给刘瑜做书童,他出身民间,没有规矩惯了,总是不按常规行事,在礼数上也极不周全,当时,他可没少因此受罚,却怎么都改不过来。
与他极为不同的是自出生便长在皇族中,受尽各种礼教培养的刘瑜,他刚进王府的时候,就像是个野孩子,也不大爱读书,甚至还不如刘瑜自觉,自然不是个合格的书童。刘瑜看不惯他的无礼,自是不喜欢他,更从不与他玩耍。
直到有一次,刘瑜溜出王府玩耍,他悄悄跟在刘瑜身后,不像后来遇上了刺客,是他带着刘瑜来回躲藏,又为刘瑜挡了一剑,刘瑜方才躲过了那劫。然而,那一剑却险些要了他的命,也是自那个时候起,刘瑜视他为兄弟,并下定决心习武。后来,他们二人又多次出生入死,久了,感情便越发深厚了。
后来的后来,刘瑜因为救孟月而失去了记忆,是他在刘瑜记忆空白的日子里,陪着刘瑜适应一切,并自愿成为见不得光的暗卫,为他处理那些不能摆上台面的事情。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刘瑜早已习惯了他的无礼、随意,即便做了皇帝,刘瑜却从未要他守过礼数。
在莫九黎的记忆中,刘瑜只有两次这般严肃过,第一次是十年前孟月消失的那天,刘瑜认真地看着他,道,“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了。”
第二次,便是今天。
莫九黎肃了表情,认真地瞧着刘瑜,“皇上,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
“今日朝堂上的事儿你可听说了?”
莫九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这几日他一直呆在天牢中陪着孟月,生怕她若是再像那日犯了病,没人知晓,会出大事儿。今个儿,他一大早便去了天牢,自是没听说朝堂上的事儿。
“未曾听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刘瑜转身从御案上拿出一本折子,递过去,“这是今个儿崔常在朝堂上递的折子,你瞧瞧吧。”
莫九黎伸手接下折子,展开来,瞧着上面的内容,不禁颦了颦眉,抬眼看着刘瑜,“皇上可有什么想法?”
“想来你也看出来了,能有如此安排,必定是早已谋策好了的。幸好今日自凉国送来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不然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将此事暂且压下了。”
刘瑜话音刚落,莫九黎心中便惊了一惊,他不禁想起了孟月。若是此次案子中藏着阴谋,孟月却仍在此事分心筹谋其他,岂不要身陷危险之中了?他一定要将这件事尽快告知于她,以免节外生枝,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儿。
刘瑜瞧着莫九黎神思不属的模样,道,“从此刻起,你不要再去天牢了,朕会派人盯着你的。”
☆、第五章 天下美人(四)
莫九黎惊诧地瞧着刘瑜,“我答应你不再去天牢便是,何须派人盯着?”
刘瑜摇了摇头,神色恢复如常,“我还不了解你吗?说好听点儿,叫率性而为,说难听点儿,和脱了缰的野马有什么区别?此事关乎太皇太妃的身家性命,这几日已经传出了不少流言,若不找人盯着你,谁知道你会不会一个随性,又去了天牢?”
莫九黎欲言又止了半晌,却终是半句话也没吐出来,这是他第一次被刘瑜噎到。莫九黎承认刘瑜说得有根有据,所以他无从辩驳,可是刘瑜若真派个人跟着他,那他要怎么往天牢里传信儿?孟月要谋划的事儿,是万万不能让刘瑜知晓的,不然谁知刘瑜晓得后会出什么乱子。
消息不通的孟月,只怕此时仍以为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一点儿防备也没。若是到了明日,刘瑜当真迫于朝臣的压力下了圣旨,而崔常等人却是早已谋策好了的,自然会去仔细盯着,怎么会留给他们这么大的空子让他们钻?若是到时候假戏真做,当真害得孟月丢了性命,岂不可笑?
“皇上,真的不必派人跟着了,我定会信守承诺的。”
刘瑜丝毫不松口,“你既会信守承诺,又何必担忧有人跟着?你只当他们不存在便是,过了这两日,你便自由了。”
莫九黎再接再厉,“皇上,你知道我最受不了拘束的。”
刘瑜横了莫九黎一眼,“我也知道你有时候作下的承诺跟没有一样。”
刘瑜一旦执拗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莫九黎知道多说无益,便悻悻地离开了御书房,预备伺机想别的办法。
莫九黎怎么也没想到,刘瑜竟然“好”到将贴身随侍派来监视他,听着四周树上类似于风声的细微沙沙声,莫九黎更是忍不住暗暗咬牙切齿:至于吗?一个贴身随侍不够,竟然还派暗卫来监视,当真是思虑周全啊!
不管莫九黎去哪里,林禄总是亦步亦趋,不肯松懈半分,即便是莫九黎拿出如厕的借口,林禄也仍是坚持不懈、不离不弃地跟着,美其名曰:伺候。
眼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莫九黎不禁暗暗焦急,一旦过了今夜,明日早朝,崔常若是再递折子,在证据确凿之下,只怕即便是刘瑜也很难再一次将折子挡回去。
莫九黎瞧了瞧林禄那副雷打不动的木然神色,又听了听四周似是树叶随风舞动的沙沙响,暗道:刘瑜这回可真是将他治的死死,若是只派一方监视于他,他若想脱身简直是易如反掌,可现下一明一暗,相辅相成,想要脱身简直是难如登天。
莫九黎心思电转间,不禁回想起今个儿天牢中,孟月同林禄之间那种怪异的气氛,若他没猜错的话,他们之间定是有些旁人所不知晓的交际。
“跟我来!”
莫九黎蓦然起身,一把拉住林禄的手臂,向屋里走去,房门关上的刹那间,莫九黎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同太皇太妃是不是旧识?”
林禄不禁怔了怔,而后很快回过神儿来,俯身礼了一礼,“回莫大人的话,奴才与太皇太妃是在宫中相识的,距今不过短短数月,奴才斗胆以为,应当算不得旧识。”
莫九黎盯着林禄瞧了许久,道,“不管你承认与否,我都不会追究,也不会告诉皇上。今天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儿,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过了明日早朝,太皇太妃便会被定罪,轻则发配边疆,重则性命不保。你只需告诉我,这样的结果可是你想看见的?”
林禄不禁抬眼瞧着莫九黎严肃地神情,他一改之前低眉顺眼的姿态,蓦然跪地,坚定地道,“奴才跟在皇上身边多时,皇上对太皇太妃的心思,奴才皆瞧在眼里,若是太皇太妃当真落难,想来也不是皇上的本意。奴才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辞不辞,请大人吩咐。”
莫九黎垂眸瞧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林禄,他一时分辨不出林禄究竟真如话中所说,还是借此来掩盖什么,不过这些对于此时的莫九黎来说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如何将消息传给孟月,顺利躲避明日的危机,林禄既是应下了,便是一个转机,至于其他,皆是容后之事。
莫九黎俯身扶起林禄,“你去天牢替我给太皇太妃带封信,切记这件事一定不能让皇上知晓,否则你我受罚事小,到时承受皇上雷霆之怒的,可是太皇太妃。”
林禄敛眸掩下眼底的情绪,后退两步,俯身礼了一礼,“奴才遵命。”
黑夜里的天牢,在灯火的掩映下,一改白日里的庄严肃穆,远远看去,有几分阴森可怖,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猎物。
刘瑜抬头瞧了瞧一丈高的门上那块“天牢”匾额,抬脚走了进去,转了好几个弯儿,他方才来到孟月所居的牢房,他抬手止住了宫人的唱诺,瞧见未上锁的牢门,便兀自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孟月正坐在桌儿边品茗、看书,神情安然,好不悠哉。
刘瑜见此,本是焦急的情绪,此时却有些哭笑不得。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能有这份闲情逸致的,除了眼前这女子,刘瑜再没见过第二人。刘瑜不禁忆起他们初见那日,他率兵夺宫,到微雨宫寻找先帝,她面对诸将从容不迫,先帝逝世,她竟可以镇静到在先帝的尸身旁悠然品茗。这样的女子,刘瑜不得不承认,是朵奇葩,不然,决心走帝王之路的他,怎会发了疯一般瞧上她这么个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女子。
“太皇太妃真是好气魄啊!身陷牢狱,仍旧怡然自得,叫朕好生钦佩。”
孟月放下手中的书卷,转过身来,“既来之则安之,焦急只会自乱阵脚。皇上怎么到这里来了?”(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刘瑜盯着孟月那张漠然地面孔瞧了许久,一时思绪万千,这几日时不时自天牢中传出她与莫九黎的消息,听到下面的人来报,刘瑜简直是难以置信,他想象不到,一个如此冷漠之人,同人嬉笑怒骂,究竟是何模样。
“朕今个儿来此是有一事想问问太皇太妃,还请太皇太妃直言不讳。”
迎上刘瑜复杂的目光,孟月不禁怔了怔,而后道,“皇上但问无妨,哀家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皇太妃,≮更多好书请访问。 ≯为何要认下那莫须有的罪名?”
孟月并不作答,而是道,“皇上,坐吧。”
刘瑜捡了个孟月身旁的位置坐了,孟月自火炉上取下铜壶,为刘瑜泡了杯茶递过去,“皇上来尝尝哀家今个儿的手艺如何吧。”
刘瑜接下茶盏,只是浅浅抿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了,孟月见了,笑道,“看来皇上今个儿是没心思皇上了,不过也无妨,哀家将皇上想知道的事告知便是了。”
孟月起身走到牢房中那狭小地窗子边站定,敛眸道,“皇上,赵修仪是被哀家害死的。”
听得孟月的话,刘瑜不禁怒火丛生,他冒着被人诟病的危险来见她,就是为了来听她扯这些无稽之谈吗?
孟月蓦然转眸,定定地瞧着刘瑜,“皇上,赵修仪真的是被哀家害死的。”
对上孟月明亮的眸子,瞧着她似落寞又似感伤的神情,刘瑜不断上涌的怒火,霎时便不见了踪影,“太皇太妃,还请你对朕实话实说,只有这样朕才能帮到你。”
如果追根究底的话,孟月并不算是说了谎,赵修仪的死,是有些人为她设下的局,如果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赵修仪确实是受她所累,方才被人害死的。
“皇上将此案全权交由刑部审理之事,哀家已经晓得了。皇上不要再为哀家的事费心思了,同江山社稷与民心所向相比,哀家一人的性命,轻若鸿毛。皇上莫要为了哀家一人,而让景国子民心生不平。”
刘瑜不禁暗暗焦急,她若如此下去,即便他想帮她,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太皇太妃,你可知今日朝堂之上,崔常……”
孟月闭了闭眼睛,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