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良听刘表这么一说不禁陷入了沉思。确实,孙策的做法其实只是来向刘表打个招呼,搞个出师之名而已。至于刘表结不结盟。答不答应,对孙策来说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就在蒯良接见东吴使节的当口,孙策可能正在率部攻打长沙后方的桂阳郡。而正如刘表所言。眼下刘表部所处的位置根本无法阻止孙策渗透荆州。若论沙场决机,蒯良不及蒯越。但他更善于把握大局,所以在思虑了半晌之后,蒯良便向刘表进言道,“主公明鉴,孙策志在荆州,与其任由其长驱直入桂阳,不如请庐江的刘备一同会盟。”
“与刘备会盟?”刘表回味了一下蒯良的提议,再一想起城内有关刘琦与刘备的流言。刘表便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说道,“刘备亦非善类。”
“刘备虽非善类,却与主上同为宗室,且素来注重名声。”蒯良向刘表分析利弊道,“而孙策为独霸扬州与刘备也多有不和。主公只需抛出桂阳郡为饵,必能挑起两强相斗。”
蒯良的分析可算是说到了刘表的心坎里。话说刘表虽对孙策和刘备都心存忌惮,但他现在确实已分不出多余的兵力去阻止孙策入侵荆州。倘若能如蒯良所言,挑起孙策与刘备互斗,则将极大地缓解刘表在东线的压力。哪怕付出桂阳郡为代价,在刘表看来也是值得的。在他看来,先拿下了长沙郡,回头再出兵桂阳也不迟。最为关键的是此计还能同时消耗孙策与刘备的兵力。面对此等一箭双雕的妙计,刘表自是欣然点头道,“善!就依子柔之策办!”
事实证明,孙策确如刘表与蒯良所猜测的那般,一面派遣使者假意与刘表“结盟”,一面则同周瑜一起领军南下兵指桂阳。时任桂阳太守的赵范闻讯后,赶紧坚壁清野,下令各县城池紧闭城门严守关隘抵挡孙策入侵。
由于桂阳地处南岭山脉中段北缘,北枕塔山、大义山、南岭骑田岭北麓,中间为广阔的丘陵岗地,形成南北高、中间低的马鞍型。在后世此地被称为“三湘之屏藩,两广之管钥”。所以饶是孙策不宣而战,来势汹汹,但面对桂阳复杂的地形,一时间也难以做到速战速决。
这一日,孙策一路领兵抵达了位于桂阳郡境内的湟溪关。此关位于湘粤交界处的湟水驿道之上,《史记南越尉佗传》中曾称其为“檄千湟溪关,绝道自守”。由于眼下湟溪关上已设有重兵把守,孙策便将兵马暂时屯驻于离关三十里处了一处山坳之中。而他本人则与周瑜一同策马出行勘探地形。
“伯符,前方便是湟溪关。”周瑜指着不远处掩身于群山叠翠间关隘向孙策介绍道,“昔年楚汉相争,南海尉赵佗乘中原大乱之际,移檄南安横浦关、桂阳湟溪关,绝新道筑城,定都番禹,割据一方。高祖一统中原后,分封赵佗为南越王。后吕后当政,发兵南下征讨南越。赵佗起兵反击,一路攻至荆州,自号为‘武帝’。据悉赵佗活了一百岁,南越历经四代方为朝廷所灭。”
“南越武王何足道哉!终有一日,策要做楚庄王!”孙策意气风发地大声宣布道。
楚庄王乃春秋五霸之一,楚国的疆域鼎盛时期涵盖了齐长城以南的大片区域,与中原诸侯国形成鼎峙之势。孙策眼下连扬州都没占全,麾下兵马不过五万,却敢自比楚庄王,如此狂妄之举在不少人眼中怕是颇为不自量力。但在周瑜眼中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狂傲,正是孙策的魅力所在。更何况论起“狂”字,他周公瑾也惶不多让。却见周瑜策马上前与孙策并肩而立道,“楚国鼎盛之时,不过徐、扬、荆三州尔。伯符,吾等需拿下徐、扬、荆、益四州方成二分天下之局。“
“哈哈!好个二分天下!且就先拿荆、扬二州开刀!”孙策朗声大笑道。
孙策与周瑜的笑声不仅回荡于山间,同时也传到了长史张昭的耳中。张昭,字子布,本为彭城名士。曹操屠徐州时,张昭举族南下逃亡东吴,并由此受到孙策的重用,官拜长史。如今孙策治下几乎所有重要的政务都由张昭经手。至于孙策本人则潇洒地称张昭与管仲相齐。不过此刻听罢自家主公的凌云之志,张昭的脸上却闪过了一丝惊愕与不安。不过这一切都只是稍纵即逝,张昭甚至都没有向孙策进谏的打算。因为他十分清楚以孙策的脾气,就算他张昭再怎么劝,这位小霸王都不会收起二分天下之心。
第四节 东莱见闻
且就在张昭暗自心惊于孙策的野心之时,孙策本人倒是一回头瞧见了张昭的身影,继而饶有兴致地向其招呼道,“子布先生何时上的山?”
张昭见状当即收起心绪,带着一个年轻人不紧不慢地上前向孙策行礼道,“见过吴侯。”
对于张昭不苟言笑的作风,孙策早已习以为常。在他看来张昭虽为人古板,好说教,却同时也是东吴不可或缺的重臣。原来孙策性子急躁,早年征伐江东之时曾得罪不少地方宗党豪强,甚至还一度留下了嗜杀之名。以至于那会儿的江东百姓一听“孙郎至”,无不惊恐万分,藏身于乡野之间。好在不久之后广陵人张纮向孙策举荐了张昭。张昭是徐州的名士,不仅熟于政务,且十分擅长同士族打交道。在他的奔走之下,孙策逐步修复了与江东宗党豪族之间的关系,东吴的内政也在他与张纮携手治理下也很快走上了正轨。
此番孙策带着张昭一同南下,为的就是要借他的声望与手段安抚沿途宗党豪强。而张昭也没有辜负孙策的重托,其不仅让孙策部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数个城镇,还说服了不少地方豪强前来投靠孙策。因此眼见张昭带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上山,孙策以为张昭又要向他举荐新人,于是便打趣地说道,“这位郎君瞧着倒面生,可是本地才俊?”
“回吴侯,此乃老夫族侄张谨,字文瑞。”张昭拱手作答道。
孙策没想到张昭这次带来的是他的族侄,不禁好奇地打量了一番站在张昭身后的年轻人。而张谨则以不卑不亢之姿向孙策躬身一拜道,“彭城张谨见过吴侯。”
眼见张谨相貌清秀,举止儒雅,孙策当即朗声称赞道,“彭城张氏子弟果真不同凡响。子布先生,就让汝这族侄出任文学掾如何?”
可张昭却摇头否定道,“不可。文瑞不善舞文弄墨。”
孙策没料到张昭会如此对答。不由奇道,“那他可擅长行军布阵。”
张昭依旧板着张脸摇头道,“不擅长。”
既不善舞文弄墨?也不善行军布阵?有些闹不清张昭路数的孙策,只得干脆回头直接向张谨问道,“那张郎君擅长何物?”
被张昭评价为文不成武不就的张谨,这会儿倒是颇为淡定。只见他拱手答道,“品茶,对弈。游学。”
“品茶?对弈?”对这些花架子不感兴趣的孙策随口问道,“尔都曾游学过何处?”
张谨躬身答道,“回吴侯,谨曾游学豫、徐、青三州。”
“青州?!”不觉眼前一亮的孙策脱口问道,“可曾去过东莱?”
张谨点头,“去过。”
耳听张谨曾在东莱游学过,就连一直没有发话的周瑜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至于孙策更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可曾见过蔡安贞?”
“见过。”张谨说这话时,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得意之色。不过孙策与周瑜都没有介意此事。因为能见蔡安贞一面确实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这不,张谨的话音刚落。孙策便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马一把拉住他问道,“张郎在东莱有何见闻?快同孤说说。”
孙策的热情可算是把张谨吓了一跳。倒是一旁的周瑜下马笑着向他解释道。“伯符性子急,张郎莫见怪。”
既然是要谈游学经历,自然不可能一两句话就说清楚。因此周瑜当即差人在就近的一棵榕树下铺上毡毯,四人就此席地而坐倾听张谨讲述他在东莱的所见所闻。早有准备的张谨清了清嗓子欣然讲述道,“建安初年谨随家师公河公受邀前往东莱避难。家师在黄县受聘为讲武堂博士,一面教授算学,一面编纂《算经》。谨也就此在东莱一住就是三年。直至前年才离开东莱前往青、徐二州游学。”
汉朝的“博士”并不是一个学位,而是掌管书籍文典、通晓史事的官职。不过相比徐岳在讲武堂出任博士一事,孙策更在意的是张谨游学的地区。只听他饶有兴致地向后者探问道。“哦?北地大战不断,张郎还能在青、徐二州游学?”
“早些年青、徐二州确实战火连天。不过自打吕布伏诛之后,青、徐二州已罢战多年。此番齐侯收复北青州,亦是兵不血刃,未起战戈。谨在此二州游学一年未曾遇争战。”张谨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孙策与周瑜耳听青、徐二州如此太平,不禁暗自交换了一下眼神。话说若非袁绍称帝让曹操和蔡吉占了天下大义,孙策早就想趁他二人与袁绍争战之际北上偷袭徐州。事实上,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中,孙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而此刻在得知青、徐二州境内民心稳定之后,孙策在庆幸自己没有被冲昏头脑的同时,也对这两州有了新的认识。
而周瑜则进一步追问道,“如此说来,青、徐二州岂不已成太平之世?”
“太平之世倒不还不至于。依谨所察险山恶水间依旧有匪徒出没。”张谨如实说道,“不过此二州百姓安居乐业倒是真事。特别是齐侯在其治下实行‘二五减赋’之策,颇得百姓拥护。”
“何为二五减赋?”孙策好奇地问道。
张谨解释说,“齐侯为休养生息,下令其治下屯户皆减赋二五成。减赋后,不论何种租佃形式,何种租额税赋,皆最少不得超过收成的三成,最大不得超过收成的四五成。”
“汝是说蔡安贞在大战之际,还为屯户减赋二五成!”孙策一脸诧异地惊呼道,“她就不怕军粮不济!”
其实也难怪孙策会如此惊愕。这个时代诸侯们的军粮除了收税与掠夺之外,绝大多数还是得靠军屯来维持。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所谓的屯户就是诸侯的农奴。像是曹操就实行官八民二的分账比例。所以在孙策看来蔡吉的做法无疑太过妇人之仁。
不过周瑜并不这么认为,却见他低头思虑片刻之后,欣然笑道,“依瑜看来,此事蔡安贞不见得吃亏。试想做蔡氏屯户只需交三成田赋,北地的流民岂不是都跑去青、徐二州做屯户乎。”
周瑜的话一针见血地点出了蔡吉的真实目的。汉末的土地问题颇为特殊,一方面是世家豪强大量兼并土地让自耕农丧失土地,另一方面则是官府掌握大量荒地却缺乏足够的人口去开垦。所以说汉末的官府不仅要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还要同世家豪强抢夺劳动力。针对这一特殊的情况,蔡吉的“二五减赋”并非像后世那样针对地主,而是只在官府治下的屯户中实施。如此一来既能吸引流民与隐户投靠官府,也能变向地迫使世家豪强减租减息。
所以周瑜的话音刚落,张昭也跟着点头附和道,“蔡安贞不愧为女中管子。”
孙策为人最讲究实用,眼见周瑜和张昭都赞同蔡吉的政策,他也跟着心动起来。“那东吴可否也实施此策?”
“不可。”张昭斩钉截铁地否决了孙策的提议。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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