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略不无诧异地看她一眼,一身湿漉漉,蓝长衫是污的,如云鬓是散的,一副劫后余生的狼狈样,居然就有心情在这里赏起景致来。
“走,李略,上那片草地晒衣裳去。”头也不回地唤了他一声,阮若弱就径自奔过去了。李略犹豫了一下,也跟上去。
阮若弱边走边散开了濡透的长发,那一头漆黑的发披泄在肩头,纤柔如水月,然后又解开外衣。跟在她后面的李略忙不迭地转过身去:“你干什么?”
《有缘千里来相会》第二十六节(2)
阮若弱奇道:“你不会打算层层叠叠的把几件衣服都穿在身上晒吧,当然要把外衣脱下来铺在草地上晒干。”
“可是,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在外人面前随随便便解开衣襟呢?”李略教训她。
阮若弱好气又好笑,本来想取笑他道:抱也被你抱过了,亲也被你亲过了,谁是外人你都不是外人了。但转念一想,这种玩笑话跟他说不得,说了还以为自己要赖上他呢。再说了,他又是那么容易害羞的人,脸上的红潮才退下去,还是不要又弄得他落霞满面了。于是阮若弱寻了处半人高的灌木丛,隐身其中,再扬声道:“李略,我躲在这里晒衣裳,你也自己找处地方晒去吧。”
李略顿了顿,方才转过身来,已经不见阮若弱的人影,只有不远处,有件蓝衫铺在草地上,他朝反方向走开几步,也寻了处灌木丛,躲进去脱下衣服来晒干。
正午热烈烈的阳光把他们的衣裳晒干后,两人重聚在一起,不约而同的,都觉得饿了。
“走吧,我们去找点东西来吃吃。”阮若弱对李略说。
他的目光满是惊讶:“这荒山野岭,上哪找东西吃?”
阮若弱看他一眼,忍不住要笑:“小王爷,如果要吃大鱼大肉是没有,但若是仅以果腹,还是蛮可以找到一点东西吃的。你跟着我走就是了。”辨认了一下方向,阮若弱指了指山峦一端,“我们就朝那边走吧,看能不能绕回到峭壁那一端去,边走边找吃的,两不耽误。”方才在惊马疾驰险象环生的马车里,李略的力量是唯一依仗所在,现在这荒郊野岭,李略完全不知首尾的地方,就只有唯阮若弱马首是瞻了。
李略于是跟着阮若弱在林间草丛中走。走出不远,阮若弱信手摘下路旁一种盛放的红灿灿花朵:“李略,这个能吃的。”看着阮若弱扯下一瓣瓣的花瓣往嘴里塞,李略愕住,阮若弱又问,“虽然味道不是太好,偏酸,又有点涩味,但现在我肚子饿了,吃起来还是觉得蛮不错。你要不要尝一尝?”
虽然阮若弱吃得津津有味,但李略还是谢绝了:“不用了,你吃吧。”
阮若弱笑得像她手里那把花:“李略,你这个养尊处优的小王爷,让你吃这些是难为你了。”被她这么一笑话,李略立马伸手也摘下一枝花来,撕了花朵就要往嘴里塞,却被阮若弱一手挡住,“等等等等,你看看清楚再吃,只能吃花瓣不能吃花蕊的,在这里吃坏了肚子可没有太医来医你啊。”李略脸又红了,悻悻地撕了几瓣花瓣塞在口中一嚼,顿时酸得眼眉紧蹙。阮若弱又笑,“都告诉你味道有点酸,你又是第一次吃,也不悠着点儿,一次塞那么多瓣干什么?”
被她一笑再笑,李略气得不行,于是不理她只是自顾自地朝前走,阮若弱捧着一束花跟在他后面,边走边吃边笑,大概走出了半里路,李略突然听到阮若弱嚷:“天,野草莓,好大的一片野草莓。李略你别走了,快到这边来。”
他转头一看,阮若弱已经朝着右面的一片草丛奔去,连忙也跟上去,便看到不远处,那片繁茂青翠的绿草茵茵中,万点鲜红的果实缀在其间。如同发现宝藏般,阮若弱兴奋地直嚷:“太棒了太棒了!我早就想吃野草莓了,这里居然有这么多。”边说边迫不及待地采了一个就朝嘴里塞,“嗯,真好吃,酸酸甜甜。李略,你也来尝尝,绝对胜过映山红的滋味。”
李略迟疑着,阮若弱于是采了几枚递过来给他:“吃吧吃吧,味道好极了。真正的纯天然无污染绿色食品,益处多多。”没有确切地听明白她后面那两句话的意思,但李略还是能听出是在赞这种野果,于是接过来,可有可无地往嘴里一送。嗯,味道确实比映山红强多了。
“怎么样,不错吧。这里有得是,你慢慢采,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阮若弱活像个服务态度良好的售货员,在殷勤地招待着顾客,两人于是进了这片果实丰盛的野草莓生长地,李略走进去还没采上两个,突然就如同触电般缩回手。“怎么了怎么了?”阮若弱吃着果实,还不忘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有缘千里来相会》第二十六节(3)
李略不回答,只是甩了甩手。“被刺扎着是吧?忘了提醒你,这种野草莓也叫野刺莓,是长在荆棘丛中的,多刺的很,你摘的时候要小心点啊。”阮若弱方才想起,忙提醒他。两个人又埋头采草莓吃,隔上半晌,阮若弱再抬头朝李略望去时,面色大变,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一掌就把他举到嘴边的一个果实打落了。
“你干什么?”李略愕然地问。
《有缘千里来相会》第二十七节(1)
拣起那个被她打落的果实,阮若弱举到李略眼前急急地问:“这种,这个样子,这个颜色的果子,你吃了几个下去?”
“怎么了?”李略不知就里地问,“我不知道,这些不都是一样的果子吗?”
阮若弱着急:“这个跟野草莓不一样来着,这个叫蛇莓,是有毒的!你仔细想想有没吃过?”
“有毒?”李略大惊,“这个跟那个怎么不一样了?”
“蛇莓的颜色是深红,野刺莓的颜色是鲜红;蛇莓的果实是实心,野刺莓的果实是空心;蛇莓的味道是……”
“行了行了,”李略没好声气地打断阮若弱的野生植物知识普及课,“现在讲这么多有什么用?我吃都吃了,一开始你怎么不提醒我。”
阮若弱声音低下去了:“我……我忘了。”
“你还忘了什么?如果不嫌麻烦的话,一次全告诉我行不行?现在告诉我也迟了,我都中毒了。你是故意想害死我吗?”李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堂堂静安王世子的一条宝贵性命,难道竟要葬送在这一枚小小果实上了?
“我哪会有这个念头呀!”阮若弱叫屈,“这荒郊野外的,你是我唯一的同伴,害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真是忘了。”
“有没有好处都已经要被你害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蛇莓的毒性没那么强。而且我估计你也没吃几颗,赶紧上那边小溪里多喝几口水入腹,再吐出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阮若弱想了个“洗胃”的办法出来,李略愤愤地看她一眼,趁还没“毒发”,忙朝着溪水跑去。
半晌后。
“李略,这些全是我精挑细选采来的上品野草莓,特意留着给你吃的,你尝尝吧。”阮若弱用一片大大的绿树叶,捧了一捧鲜红的野草莓送到“洗胃”回来的李略面前,十分“巴结”地对他说。
“不要,”李略孩子气之极的扭过头去,“我饿上半天还饿不死,跟着你乱吃东西,没准还真会吃死掉去。”
“吃不死吃不死,”阮若弱忙安抚他,“我承认刚才是我失误了,一时没想起来蛇莓跟刺莓长得像亲兄弟,忘记提醒你,偏你又运气这么背,那处少说有几万颗草莓,你怎么就跟中彩似的采中那几颗蛇莓了!”她说着都还叹息不已,真的买起彩票来还未必有这样的概率。
“你这是怪我了?”李略快被她怄死了。
“怪我怪我,当然怪我。哪能怪你呢,都是我的错。”阮若弱一迭声的认错,“喏,我这里的草莓保证没有问题,你吃一点吧,求你了。刚才你吐过了,现在肚子空空,不装点东西进去,待会我们怎么赶路呀?你要是没力气走下去了我可背不动你哦。”李略不理她,但态度明显软化了,阮若弱察颜观色,把草莓硬塞在他手里,他有一颗没一颗的吃起来。
“你吃好,吃好啊!我再去采去,赶路时可以带着当干粮的,天知道你王府的人什么时候才找得到我们,有备无患的话总归要保险的多。”阮若弱说完转身又奔去采草莓。李略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一时也难下定论跟她这般同路行是好是坏?但无论是好是坏,都没得选择了,只有跟她一块走。
阮若弱不知哪里摘来一大张野生芭蕉叶,包了一大包刺莓,两人又继续赶路。林子越走越密,根本没有路了,他们在野草丛林中披荆斩棘,无比困难地前进着,还没走出两里路,就精疲力竭。好不容易看到一处稍稍开阔点的地方,阮若弱便倒下去,她脚上的一双单薄的布鞋,早绽丝开线裂了口子,连露出来的棉布袜子都被荆棘尖锐的刺划破了,隐约可见雪白肌肤微带划伤的血痕。
阮若弱一边轻抚着脚,一边自言自语地低低抱怨:“唉,要是有一双旅游鞋就好了。少说也能多走一里路。”说完抬头看看天色,走了这半天,太阳已经渐渐西斜了,约摸是下午四点左右的时间吧,不由地要发牢骚,“李略,你们王府的工作人员是只领薪水不办公的吗?怎么丢了你这个小王爷,这么久了都还没有找过来,办事效率太低了,搞起精简来起码一半人员要下岗。”
《有缘千里来相会》第二十七节(2)
坐在一旁歇息的李略,闻言抬头诧异地望过来:“你说得什么鬼话,让人听不明白?”
阮若弱怔了半响,才换个说法:“难道王府的侍卫们,只领俸禄不办实事吗?为何小王爷驾驭惊马失踪,还迟迟未曾寻来?”够咬文嚼字了,该听得懂吧?
“你知道惊马奔出了多远吗?少说两百里地,而且官道一路出来,岔道甚多,马儿偏又是朝着一废道上奔的,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李略道。
“对了,那两匹马好好的,怎么突然间跟疯了似的跑?”阮若弱乍然想起这个令她不解的事情来。
“我一开始也纳闷,后来跃到马背上,才发现左边那匹马的左眼在流血,是被什么东西砸伤了。”
啊!阮若弱想起来了:“都是那两个玩石子的小孩,乱砸东西,那么巧就砸中马的眼睛了,结果马儿疯了似的跑,害我们落难在这荒郊野外。救兵要几时才能来呀?”阮若弱愁眉苦脸。
“他们迟早会来的,你不必心急。”换李略来安抚她了。
“问题是迟有多迟?我不心急,不心急才怪,你知道这深山老林里,天一黑有多少野兽出没吗?要是不想葬身此处,就求救兵快点到吧。”
“既是如此,我们也别在此处多作逗留,赶紧起身赶路吧。”李略边说边站走来,阮若弱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起来,但理智还是让她坚持站起来了。唉!脚上这双鞋,若是双旅游鞋该多好呀!她绝对可以健步如飞。她立在原处半天迈不开步,李略走出几步后,回头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这双鞋子,实在不好走路,简直跟光着脚踩在荆棘丛里差不多。”阮若弱低头看着自己的两只脚发愁,顺势看到李略的两只脚,那脚上穿着一双皮靴,哇,装备精良呀!不由得两眼放光。
李略顺着她的眼神看到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