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却仍要舍别的不甘。
身后传来细微脚步声,慕容静并未回头,只将手中清茶一饮而尽,微笑道:「子时追魂,果然准时而来。」
邢飞在慕容静的后方驻足停下,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以为七日后摘星楼内必有一场血战,却没想到慕容静会避过所有人,独自来此赴会,他看不到慕容静的面容,却能从对方沉稳平和的语气里感觉到他的心境,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平静,难道他不明白自己要面对的已不是那个懵懂的小飞,而是来向他索命的杀手邢飞?
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邢飞竟不自觉的激动起来,心怦怦跳的厉害,这个男人,他好想见他……
「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品杯香茗吧,这雨前茶是朝廷贡品,寻常是喝不到的。」
慕容静的声音一如平日般温和,仿佛他要面对的不是索命之人,而是多年的知音好友。
他斟好茶,见邢飞缓步走到自己对面立住,拿茶壶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微笑道:「小飞,七日不见,你好像长高了好多。」
「我功力恢复,身体自然会恢复原先的模样。」
他原本的身形虽不如慕容静这般高挑,但也是中等以上身材,不复当日小童模样。
「小飞」二字让邢飞突生厌恶,从没人敢如此放肆亲密的叫他,而且慕容静口中的小飞也并不是他。
虽然银面可以将所有表情掩饰于无形,但语气里还是不经意流出了内心的不悦。
「我不是来品茗的,子时已到,慕容静,你最擅长左手剑,不如出剑吧。」
慕容静没动,轻咳了一声,缓缓道:「我没带剑来。」
「你不会认为徒手也能对付过我吧?」
慕容静脸上划过一丝苦笑,「咳咳,我没想过要动手,小飞,我曾说过你是我最爱的人,这句话也许你已忘记,但我却永远记得。」
这称呼让邢飞愈加愤怒,冷声道:「慕容静,你醒醒吧,我不是小飞!」
「这十里长亭每天迎来送往,只为离别,今天我为自己送别,小飞,谢谢你来送我。」
慕容静长身立起,含笑面向邢飞,淡淡道:「动手吧。」
动手?怎么动手?
七天前没有下得了手,难道七天后,在他把所有回忆全都记起之后,他能再下得了手吗?
慕容静如果死了,必定有好多人伤心,可一个杀手死了,却没人会去在意,甚至很快就会忘记他的存在,因为他不是那个讨人喜欢的小飞,永远都不是。
其实来之前,邢飞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如果他的死可以唤醒已沉睡的小飞,可以留住慕容静一生的思念,那么,一死又有何妨?
他算计好了一切,却唯独漏算了一样,他没想到慕容静会不带剑来赴约。
和慕容静相对而立,看着那淡淡笑颜,邢飞手中利剑挥出,抵在他咽喉下。
那修长身躯突然一阵颤抖,发出无法抑制的剧咳,邢飞却不为所动,就这么静静望着他。
慕容静一只手按住桌沿咳了很久,方立正身子,柔声道:「杀手杀人是不可以犹豫的,可是小飞,你在犹豫,你动了情,舍不得杀我是吗?」
不错,他是心软了,心软是杀手的大忌。
心里有个邪恶的声音在不断叫嚣:杀了他,杀了这个男人,只有他死你才能重生,回归你真正杀人无赦的身分,反正他喜欢的又不是你,杀了他!
不,他不会杀这个人,如果可以,他不想做杀人无赦,他想做小飞,可以每天都看到这张笑颜,每天都待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
「小飞……」
「站住!」
邢飞厉声喝道,四目相对,他浑身一震,惊问道:「你中了毒?」
慕容静的额前眉心隐隐透着黑气,夜色太暗,他最初并没留意,一直以为他咳嗽是受了自己重掌的缘故。
该死,是谁敢给静下毒?
「如妃死前用浸了碧蚕蛊的簪子划伤了我,如果之前没有服过小飞的血,我根本撑不了七天。」
碧蚕蛊是苗疆的蛊毒,如附骨之蛆,入血即化,中者全身血液会慢慢凝固,最终僵硬成团,状如干尸,且毒入心脾,剧痛难当,可怜的静,这七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着气喘甚急的情人,邢飞心里的怒火猛然渲泄而出,那个卑鄙的贱人,临死还要给静下毒,他当日真该一剑杀了她。
慕容静却淡笑一声。
「为什么要定七天?如果定三天,我们岂不是可以早些见面吗?咳咳,舅舅和浣花他们整天翻医书,想为我解毒,其实大家都知道,天下没人能解得了碧蚕蛊的毒,咳咳……这几天我一直在害怕,怕自己撑不到七天来见你,小飞,见到你我好开心,虽然我想象不出你的长相,不过必定也是惹人疼爱的……」
这番话耗尽了慕容静大半的力气,可面对他的却始终是张冷冷的银面,邢飞没有回应,长剑却已送出,冰冷剑锋刺进他心下三寸,黏稠的血液随着剑锋的拔出一起流了出来,慕容静定定看着邢飞,靠着石桌的身子开始摇摇欲坠。
邢飞冷冷道:「以为做出这副可怜的样子,我就不忍下手了吗?没人能在我剑下逃命,即使是你,慕容静!」
慕容静喘得厉害,捂住血流不止的胸口,叫道:「小飞……」
「我说过不要再叫我小飞!」
利剑又出,这次刺入的是慕容静的左右两肩,混沌的血缓缓流出,慕容静却只是咬牙应承着,在一阵剧烈颤抖后,终于晃了晃,顺着石桌扑倒在地,桌上茶具被打翻,清茶顺着桌沿流下,和慕容静溢在青石板地上的鲜血融在一起。
「小飞……」
呼唤声中带着无法忍耐的痛苦,邢飞微一犹豫,还是走了过去,伸手将慕容静抱进怀里。
这是第一次,他将自己喜欢的人紧抱进怀,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伸到眼前的颤抖手里紧握着那张斑驳不堪的平安符,慕容静喘息道:「把银面摘下来,让我看看小飞的样子好吗?」
「没有必要!」
慕容静的剑眉痛苦地皱成一团,失落地望着邢飞。
「我都快死了,难道这最后的愿望你都不肯答应我吗?」
「既是将死之人,我的相貌你看与不看又有何区别?」
你终会忘了一切,即使看到了又能怎样?
知道乞求无望,慕容静长长叹了口气,因期盼而闪亮的眼眸黯淡了下来,苦笑留在唇边,擎在邢飞面前的手猛地跌落下去,平安符像枯叶般飘落于地。
亭里烛火已灭,整个尘世归于黑暗。
邢飞伸手将平安符捡起,把它重新放回慕容静的怀中,他低下头轻轻吻着那冰冷的双唇,然后将怀里之人紧紧拥住。
谁说天下没人能解得了碧蚕蛊的毒?我杀人无赦让谁死,他就一定活不了,我要让谁活,他就不可以死!
静,我会让你活下来,忘了小飞,也忘了我,忘了以前我们所有的交集,开开心心的重新来过。
第十九章
慕容静从混沌中醒来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温和阳光照在他身上的薄毯上,温暖得让他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身处在一间很清雅的竹屋里,屋内摆设简单却窗明几净,靠墙斜挂着一只竹笛,绿竹制成的桌上摆放着一式红陶茶具,床头轻纱帐帘挑起,四下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馨香。
他还活着吗?这又是哪里?
慕容静微睁开眼,跟着又阖上,脑海里不断回旋着被碧蚕蛊折磨的苦痛和利刃毫不留情插进胸膛后的绝望。
他是猎物,小飞是猎人,爱上了要取他性命的猎人,死亡便成了他的宿命。
慕容静并不畏惧死亡,比起碧蚕蛊带给他的痛苦,死亡反而是种解脱,他也不记恨如妃,甚至感到庆幸,因为如妃的举动,他的小飞就不必为是否要杀他作难,更不会因杀了他而日后伤心,因为那晚在卧龙峰上,当小飞的利刃刺伤他时,他清楚地看到那漂亮瞳仁下无法掩饰的哀伤。
忍住体内的剧痛去赴约,只为见小飞最后一面,可当那柄剑直刺进心口时,那一刹那的痛竟是如此刻骨铭心。
他看不到那张银面后面的表情,甚至对方的身材声音也不是他所熟悉的,不同于小飞以往软软娇憨的声音,那话音清冷如天籁萦绕,却又冷得让他恐慌,他突然不敢确定这是不是他爱的那个人,所以他迫切想看到小飞的样子,那是他可以求得答案的唯一途径,可对方却吝啬让他看到。
小飞毕竟还是把他忘了,忘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对杀手来说,他只是无数猎物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绝望之后心情反而平静,与其活得痛苦,倒不如潇潇洒洒一口饮尽孟婆汤,去找寻下一个轮回。
可为什么他尚在人间?既是杀人无赦眼中的猎物,他又是如何得以逃脱的?
房门被打开,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慕容静睁开微阖的双眸。
进来的是个一身白衣,俊雅飘逸的青年公子,双瞳有些淡紫,肌肤胜雪,脸颊上隐浅流动的笑容更是慑人魂魄,他未必比苏月尘更美,却比他多了份出尘空灵,乍然望去,只以为是误堕凡间的仙人。
慕容静并不认识他,这么俊美出尘的男子只要见上一面,相信没人会忘得了。
看出他的疑惑,白衣人展眉笑道:「我算着今天下午你必醒无疑,果然是料事如神啊,唉,真是不佩服自己都不行,可惜没人跟我赌一把,所以说英雄总是寂寞的。」
「是你救了我?」
慕容静坐起身来,他记得自己胸口及双肩都受了剑伤,但撑身坐起时竟没有疼痛之感,心中不由颇为疑惑。
白衣人耸耸肩,将拿在手中的药碗放到桌上,朝慕容静悠悠道:「你认为我有本事把你从杀人无赦手下救出来吗?」
心念一转,慕容静全身微震,急忙问:「小飞在哪里?」
不错,没能从无赦剑下逃命出来,除非他不想杀那个人,不杀他反而救了他!
体内已没有碧蚕蛊发作时的疼痛,所感觉到的是周身丝丝清凉的草药味道。
白衣人脸上露出很古怪的神情,窜身凑近慕容静,在他床边坐下,两眼闪闪发光。
「你叫他小飞?从没人敢这么称呼他,我就知道你们关系不简单,怎么样?是你在上还是他在上?」
什么?
没想到这么静雅出尘的人物会吐出如此随便的话语出来,慕容静吃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