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的脚下。
万象迷宫,不过是无知者按照表象起的名字,这个地方真正的名字叫做「百门之渊」。在地下有着神魔战争时期建造的神秘构造,能够打开许多道通向不同空间的「门」。
地上建筑的魔法塔部分不过是那些执着于研究时空魔法的暗法师补上的封印,打开了其中通向黑暗魔界大门的他们发现自己触犯了禁忌的行为后,所作的亡羊补牢的努力。
可惜这些时空裂缝的力量绝非一些半吊子的人类法师能够镇压的,数万年来它们从原本的封印中泄漏的力量就足以制造一个「魔雾海」,如今……
不过它会对珐拉的世界造成何等的影响,一点也不关死亡骑士们的事情。他们只是被丰富纯正的黑暗力量吸引而来,将这里当作了修养之地。
亚历士提起的门,就是众多散发着魔气的空间门之一,但不同于其他摆出来者不拒有进无出态度的大门,它从来不允许死亡骑士们进入。
可如果只是一扇恰巧封印完好的空间门也就罢了,它时不时还会发出很强烈的魔法波动,撩拨亡者们所余无几的好奇心。
而这些天来,随着森林莫名骚动的加剧,这扇门发出的波动已经强烈到开始摧残骑士们坚韧神经的地步。
「副团长大人,也许我这样说不对……但是它应该在召唤着些什么。」
在两位骑士短暂的沉默中,尤撒特迟疑而谨慎的沙哑嗓音插了进来。
相比于那些天生的孤高巨龙,从火焰兽进化而成的冥火龙对骑士还保留着最崇高的敬意,也许对自己的所属还可以随便一些,但是死亡骑士的坐骑队伍对骑士团的首领态度可是相当恭敬。
「哦?召唤……也许你说的没错。」
多少还保留着生前顽劣个性的团员们经常猜测,亚历士的声音是不是在穿透头盔被过滤掉了感情,以至于这曾经迷倒王都无数女子的声音如今包含了冷酷与阴森。
「红也一直抱怨,那扇门始终『叫』个不停。」
也许巨龙这样的生物天生就有着超越智慧极限的敏锐,但是最近一直忙于策划针对生者世界报复行动的亚历士并不太在乎这个资讯。
那扇门想召唤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它没弄出个什么拉特桑亚和拉佛罗德娜之子的东西来就好。(注二)
「红大人也感觉到了?那么就不是我的错觉了。」
尤撒特嘀咕着,其实牠感觉到的已经不仅仅是骚动,而是一种强大的牵引力,有什么致命的东西在吸引牠灵魂中的某个成色。这件事牠不是没有和团中的同族们谈起,但是显然其他进化程度不一的火焰兽都没有这个感觉。
但是红是一头真正的巨龙,一头虽然年轻但是实力强大的赤金龙,银翼骑士团曾经令整个大陆震撼的三巨头之一。
「既然这样我们有没有必要调查一下?」
卡撒也皱起眉头问道,重新提出了不久前为了免除不必要的力量损失而否定的提案。
「我们又不是法师,好奇心没必要像猫一样强烈。」
被故友们在私下评论为一切生活乐趣都随着殿下而去的代理团长大人毫不犹豫的否定,转身迅速隐藏在魔雾海随着太阳升起而增加的雾气中——
「有这种呼吸乱想的工夫,你不如去准备一下斥候小队吧。」
「是,是……亚历士这个有职业歧视的家伙……」
之所以会一次又一次提起看似无聊的探险提案,多少是源于卡撒对他们马上要展开的行动的不安。他并不介意有多少无辜百姓会因此遭受灭顶之灾,这就像活着的人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消灭亡灵一样,他们这些亡者从其根本来说,已经成为和生者截然不同的另一个物种了。
只是总会有一种自己正站在危险悬崖边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会随着自己的脚步萌生,最终将所有人——无论生者或亡者,拋入绝望的谷底。
「主人……?」
「算了,希望这几天能发生一点什么叫我安心的事情吧!」
早已远离了生命和光明的骑士眯起他金棕色的眼睛,似乎目光可以穿透雾气捕捉到那些飘渺不定的真相。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转身走向他们的栖身之地。
「刨冰,小冰——小冰冰——你真的真的确定没有走错路?」
魔雾海里的冒险者们在稠密的雾气中艰难的辨认着同伴的位置,不时需要靠语言交流来确认自己还在队伍之中,也就是这样半银的几个人迅速的与他们的向导大人,那头相比于暗精灵骑士好相处无数倍的紫金龙,刨冰阁下。
「嗷——XX!谁允许你们叫这个名字!真不明白殿下怎么会看上你们这群烂掉的鼻涕虫作为合作对象&%$#⊙……」
传说中高傲典雅充满威严的巨龙显然已经被浮夸的人形垃圾带坏了(?),出口成脏的流利回敬某位金发战士的饶舌。
「喂,不要以偏概全把我和奈奈这种级数的美女归为那个垃圾的同类好不好!」
性子火爆的红衣女剑上马上做出激烈反应,不过似乎也不是要维护金色的鼻涕虫或者称为华丽的垃圾的那个东西。
「也请把诚恳朴素的在下,与那堆华丽的垃圾定义在不同的界限,甚谢。」
最后跟进的自然是棕发的副团长,抱着对强大神话生物的敬意采用古大陆语法做出的回应,似乎也感觉不到太多善意的温度。
这样的集体跨种族合作已经进行了好几次,每一次都能顺利挽回几个人在不断的跋涉中变得烦躁低落的情绪。
当然,这一切美丽心情是以某个人形有机垃圾的脆弱小心灵,作为肥料的——这样一算来它至少还可以归类为不是全无用处的可回收档,两全其美啊,不是吗?
「呜……你们……太过分了!我不认识你们……霖!拯救一下我脆弱的心灵吧——」
喷着果冻状晶莹泪花的King随同学立刻泪奔,想要扑向走在大后方的美丽法师的怀抱,但是——
喀啦啦啦啦……
「喂,我好像听见了冰块碎裂的声音?」
「那是咱们的那个全团公害,碰到了某位骑士大人的目光后迅速结冻,然后一片片碎裂掉的声音。」
「哦……」
这样有益身心的对话,却感染不到被特意空出一个二人世界走在队伍后面的两个人。半个银币佣兵团在感情方面阅历丰富经验老到的各位俊男美女,岂能看不出那位大陆恐怖代表人物对他们的新法师的异、样、情、绪?
大家心照不宣怪笑着制造出一个透明的隔离带,除了某只金发蟑螂时不时不识时务的去打搅一下,霖和但丁都处于单独相处的境地。
可惜,思想在某种方面非常单纯,感情上归类于那种你不捅破那张纸就死活不明白的呆木头的的银翼骑士团长,现在的新出炉法师阁下一厢情愿的认定这不过是自家「弟弟」身上的寒气太盛,吓退了佣兵团开朗友善的同伴们。
于是,在半银诸人想像的罗曼蒂克气氛粉红色梦幻泡泡之中,他一直在忙于教育「腼腆、羞涩、内向」的精灵人际交往的重要性……
「所以说路西你……嘶……」
絮絮叨叨的发扬着在圣骑士高级考核中训练出的教化本领,霖突然露出抽疼的表情握住自己的左腕。
「怎么了!」
但丁紫晶色的眼瞳嗖的缩紧,现在他的世界只要霖打个喷嚏就能天崩地裂一番,更不要说能令在他心目中坚强善于忍耐的殿下露出如此痛苦表情的异样。
「没什么……就是有点疼。」
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的事实是,霖觉得自己的身体自从复苏以后痛觉神经灵敏了无数倍——以前的三王子殿下哪里是什么坚忍不拔啊,他压根是感觉迟钝,但是现在……拔根头发都能叫他龇牙咧嘴。
但是,这种丢脸的事情当然不能让把自己当作偶像的路西亚特知道了。
「我看看……失礼了。」
对他的身体比本人还要重视的但丁执拗的托起霖的手,小心翼翼的掀起被雾气微微打湿的长袍袖口,露出霖半截苍白的手臂。他的动作在极力的克制之下仍然微微颤抖,仿佛自己进行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亵渎。
霖的手臂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伤口也没有奇怪的印记,和多年前一样的完美无瑕,唯一的缺憾就是再也感受不到强有力的肌肉——这已经纯然是一双属于法师的,灵巧纤细而柔弱的手。
「刚才是哪里疼?」
「手腕,好像突然被烫了一下。」
即使神经大条如霖者,突然被这样珍贵的对待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大部分的别扭震撼都来自「弟弟终于长大了……」的感慨,而对前方偷偷观察他们的美女们小声交谈中所谓好萌好萌的暧昧气氛一无所查。
「这里?」
精灵纤长有力的手指轻触着那柔软的肌肤滑动,询问的声音有些不稳。
「嗯……没感觉,不要管它啦。」
觉得但丁多少有些小题大做的霖猛然抽回手,大大咧咧的笑道——不过伪装的很好的俊秀笑脸下他多少有些疑惑,疑惑于自己身体被电击般的触感。
奇怪,小时候学战场医疗术时和路西,亚历士他们不都是这样摸来摸去的,按理说他早该习惯了才对啊……怎么会有种隐约的排斥感呢?
「……嗯。」
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的但丁终于放弃了似的点点头,即使霖没有责备的意思,但是他刚才的确逾越了。
「好啦,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这一段小插曲,也许除了变成两位美女队员茶余饭后的谈资外就没有其他的价值,但是当霖左手腕的疼痛一次一次的发生,并且越来越严重的时候,不要说几乎神经质的患得患失的暗精灵,就算半银的诸人也加入了「会诊」的行列。
「看起来是那个手镯的问题——哇!好烫!」
原本想取下那个雕刻着怪模怪样眼睛的手镯的手,飞快的缩了回去,琪拉蒂夸张的吹了几下,捏着耳垂进行降温。
「神魔之眼?」
霖疑惑的抬起手腕仔细端详着那件保住他灵魂的魔器,摸摸看也不热啊?正在他的疑问钻出咽喉的瞬间,那种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再次来袭,这次众人都清楚的看见,手镯上那只眼睛眨动了一下。
「妈呀!妖怪啊!」
原本凑得很近观察的King非常不幸的正与它对上了视线,急速连退三步,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喘气。
「得了……别丢我们佣兵团的脸了,不过这东西的确很恶心。」
看似娇小可爱的棕发美女伸手把没用的金发团长扯回来,歪头观察了那神奇的眼睛手镯一会儿,厌恶的皱了皱她翘挺的小鼻头。
「霖,你不考虑一下把它摘下来吗?」
「不。」手镯的主人微笑着摇摇头,也许生前的确会恶心到大喝一声何方妖孽拔剑就砍,但现在的他却觉得这个和自己灵魂稳定息息相关的魔器颇为可爱——如果它不时常折磨自己的手腕,那还会更喜欢一点。
「打个商量如何,有什么要求就告诉我,不要再烫我啦……」
将眼睛调整到对着自己的方向,促狭的抛了个媚眼,拥有灰蓝的烟水晶色泽眼眸的法师半开玩笑的说。
手镯上的眼睛,又眨动了几下,瞪得更圆了。
「相信我吧,我猜你一定有自己的意识了。」
在魔法的国度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也没有什么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灵魂,生者和亡者的界限其实只在于能量的正负,只有一个完整的灵魂能代表一个存在的意志。
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而这件魔器的灵魂显然想让霖注意到自己,目的达到后却又表现得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