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睡莲池畔的邂逅(1)
东方破晓时,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条曲折迂回的小径和一泓小小的池塘,池塘里有一朵寂然绽放的睡莲花。继而,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骤然响起,哭声清冽而凄楚,有股穿透人心的力量。我打了个激灵,一下子睁开眼睛。
拉开窗帘,晨雾笼罩了整个山谷,视线所及都是白蒙蒙的,像浸在牛奶溶液中一样。
那一声婴儿的啼哭不仅扰乱了我的心情,更令我神经紧绷,无法安定地去做任何事。
当晨雾消散阳光重又普照的时候,我用手帕包了几块于烈烤的饼干,然后,沿着小径一边吃一边走。来到池塘边,没有风,池水不现一丝涟漪,宛如一面光亮的镜子。
我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坐下来。池塘里那朵睡莲依旧舒展着紫红色的花瓣,旁边还多了一个紧紧攥成一团的蓓leí。而那几片浮在水面上的圆叶子,则翠嫩得仿佛是用碧玉雕成的一样。
睡莲的花蕊间有一只灰蓝色的豆娘在飞来飞去,它像一个高明的舞者,轻盈地,将纤细身体和透明翅膀的美展示到极致。
没有婴儿的哭声,四周安静极了。呼吸着流溢在草木间的清新气息,我的思绪逐渐沉静下来。
“凌小姐。”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叫我。抬眼一看,原来是于焉,他拄着一根拐杖,步履蹒跚。
“我出来活动一下筋骨,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他说。
我朝他挥手问好,忽然发现他头上那高耸的鸡冠子不见了,变成简朴的寸头,冷眼望去,他的模样竟让我感觉有些陌生。
“野有蔓草,零露潯狻S忻酪蝗耍逖锿褓狻e忮讼嘤觯饰以纲狻!庇谘韶W郧嵘赌钭牛成系囱鹞业谝淮渭剿本涂吹焦纳⒙筒活俊
“嚯,没想到你还会背《诗经》,了不起。”我翘起大拇指夸赞。
他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小时候爸爸让我和于烈一起背的,她最多读两遍就记住了,可我就惨了,手心的肉都被打烂了,才勉强背下来。现在想想,还隐隐作痛呢。”
“哈,原来你也有苦难的童年啊!”我忍不住莞尔微笑,接着问道:“腿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他抬起腿前后摇摆了几下。
“于烈不许我出门,可是一整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我怎么受得了,关节都要生锈了。今天她一早进城去了,趁她不在,我赶紧偷跑出来。”他像个计谋得逞的孩子,眼神里藏着一抹得意。
“你有个好妹妹。”我递给他一块花朵样的饼干,接着说:“于烈很关心你。从她的言谈话语中,我能感受到你在她心目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我知道。她不仅学会了我妈的好厨艺,也继承了我妈管教我的方式。”他说着,把饼干扔进嘴里大力咀嚼。
“管教?你还没长大吗,需要人管教?”
“是啊,虽然我是哥哥,可在于烈眼里,我始终是长大未成年。”
“她是巨蟹座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巨蟹座的女人最具母性特质。”
“呵呵,原来如此。”浮在于焉唇上的浅笑变得温柔而深挚了。
“我妈曾经说,于烈是上天赐予我们于家的天使。”他的目光掠过丛林,投向更远的远方。“你别看她的年纪比我小,外表娇娇弱弱的,其实个性坚韧得很,她在我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直面责难的勇气和重新站起来的力量。而我,却不知道能为她做些什么?”于焉的语气中蕴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
他这样毫不掩饰地吐露心声,令我十分感动,我也想说几句同样发自肺腑的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又递给于焉几块饼干,两个人都沉默了,对着一池碧水静静地想着各自的心事。
豆娘已经飞走了,睡莲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几分落落寡欢的寂寞。
许久,大概是于焉的腿伤耐不住长时间的站立,他向前挪了几步,坐在离我不远的另一块石头上。
“那只纸灯笼后来有没有再出现过?”他问。
“没有。”我摇摇头:“其实我很盼望它再出现呢。”
“想一探究竟?”他又问。
我点点头。
“你不害怕吗?”
我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我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真实的感受到底是什么,是害怕还是好奇,或者二者都不是。我站起身,在池塘边踱来踱去。
第十九章 睡莲池畔的邂逅(2)
“搬来锦庐后,我才发现这是个有故事的地方,而且故事中又隐匿了某些离奇令人困惑的成分。我打小就喜欢编故事,如今偌大一个故事源近在咫尺,我能轻易放过吗?因此,我很想知道那个故事的来龙去脉,那些曾经在锦庐生活过的人,后来又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或许正因为离故事源太近了,这些天,我经常做梦,梦里呈现的怪异场景又总是与现实纠缠在一起,令我在梦醒之后思维混乱,分不清什么是真相什么又是幻象。”我自顾自说完,然后转过头去看于焉,他也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比如说那张藏在油画里的脸,我梦到它就站在我眼前飞散,那情景真切得仿佛伸手就能接到那些碎片。还有这个池塘,我梦到睡莲花还有一阵婴儿的啼哭,那哭声此刻回想起来,都感觉还在耳畔回荡……”
“你说什么?你梦到在这个池塘边有婴儿的哭声?怎么会?怎么会?是不是谁告诉过你什么,你快说!”我的话音未落,于焉的脸色陡然一变,他腾地一跃而起,双手用力抓住我的胳膊,急迫地连连追问。
“你为什么这样问?我说了是做梦梦到的,没有谁告诉过我什么呀。”我被他激烈的举动和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不知所措。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于焉自言自语地说,脸上恍惚的表情令人费解。
“是奇怪,所以我才到这儿来,想亲自验证一下。”我说。
“凌羽,你相信世事无常,冥冥中自有安排这句话吗?”他凝神注视着我,眼睛里闪过一道变幻莫测的光。
我被他搞糊涂了,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我相信。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你躲也躲不掉。”于焉松开抓着我的手,重新坐下来。
“也许,从你踏进锦庐的那一刻起,就成了锦庐的一部分,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不能置身事外。”他接着说。
我的心头倏然吹过一缕风,凉飕飕的。
“你是说我也成了锦庐故事的一部分?”我问。
“至少是续集的一部分。”于焉煞有介事地回答。
我猜不透他的话是当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只好继续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我?”于焉收起笑意,眉头微蹙。
“我也说不清楚。”他语带含糊,移开视线。
“嗨,哥,凌羽,你们两个在这儿聊什么呢?”
正在踌躇间,于烈驾着于焉的那辆越野车从行车道驶过,在池塘前嘎然而止。于烈从车窗里探出头朝我和于焉挥挥手。
“也许你该问问于烈,她最喜欢帮别人解疑释惑了。”于焉低声悄悄对我说。
不料于烈耳朵尖,已经听见了。
“想要问我什么?”她一边问,一边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上跳下来。
就在于烈的裙摆扬起的一瞬,我无意中瞥见在她的大腿侧面,有一块颜色暗沉的图案,像是某种符号,又像是一朵令人心悸的花。衬着于烈白皙的肌肤,那块图案显得突兀而又狰狞。
似乎在哪里见过。我暗暗思忖。
那是于焉的刺青。猛然间,我记起在医院里看见的那一幕,于焉受伤的腿上也有一块同样的图案。这是怎么回事?我很想拉住于烈问个明白,但又觉得我们并未熟络到无所不谈的地步,太唐突恐怕惹人不快,因此,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要问我什么?”于烈望着我,又问了一句。
“于焉说自从我踏进锦庐的那一刻起,就成了锦庐以及锦庐中故事的一部分,不管我愿不愿意,都不能置身事外。”我把于焉的话复述了一遍。
于烈听了,略一沉吟,便咯咯地笑起来。
“凌羽,别听我哥的,他说话一向不着边际。”她说。
“不许诬蔑我,我说话最靠谱了。”于焉表情严肃地反驳道。
于烈和我对视了一下,随后,她耸耸肩,撇撇嘴,摆出一副不屑的夸张模样。
望着他们兄妹俩一搭一和的表演,我也忍俊不禁,哑然失笑。
第二十章 寻找消失的线索(1)
“今年雨水少,这个池塘比往年小了好多。”于烈伸出手指触了一下池水,几圈涟漪迅速荡开,将她的身影也一并搅散了。
“睡莲只开了一朵,孤零零的,像个没人疼的弃婴。”她的声音很低沉,透出几许怜惜和悲悯,就在她想去抚弄睡莲的花瓣时,被于焉一把拦住。
“于烈,你为什么说这种话,是不是谁说什么了?”他像刚才抓住我的胳膊那样死死抓住于烈的手,眼睛里满是紧张和关切。
“谁也没说什么呀?我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于烈抽出手:“哥,你再这样莫名其妙的胡闹,我可真的要生气了。”她嗔怪地推开于焉。
于焉也意识到我的存在,松开手,扶着拐杖站起身,望向云烟缭绕的山顶,脸上又现出一抹令人费解的恍惚。
我诧异地看一眼于烈,再看一眼于焉,不知道这兄妹俩又在演哪一出。
“凌羽,你知道睡莲的花语是什么吗?”于烈笑靥如常,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我摇摇头。
“是纯洁。睡莲就像是坠落凡尘的仙子,不谙世事,纤尘不染。当你和她对视时,所有的骄矜、傲慢与埋怨、愤懑,都会被她在挥手拂袖间不着痕迹地涤荡干净。”她说。
“纯洁……”我轻声默念,忽而记起于烈在解释她的名字时,曾说他父亲认为女子就是要有些烈性才能像莲花那样,在这个污浊的世界中卓然绽放,不染淤泥。
我的心中忽生一念,莫非于烈与莲花之间有着某种与生俱来的不解之缘吗?
“你的气色看起来不错。”于烈的目光一闪,望着我说。
“那要感谢你的饼干,比药还管用。”我说着又拈起一块放进嘴巴里。
“真的吗?你要是喜欢,等到吃完了,我再给你烤。”
“太感谢你了。只是我心拙手笨的,无以为报啊!”
“要说报答,那天你让我进锦庐参观,了却了我多年的心愿,我还不知道怎么答谢你呢。”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有空儿的时候再给我烤些饼干吧。”我说。
我和于烈你一言我一语地自顾自说笑着,于焉完全没有插嘴的份儿。
“关于那张照片,有什么进展吗?”我问于烈。
“呵呵,原来凌羽是属猴的,急性子。”她点着我的鼻尖,调笑道。
我赶忙否认:“急性子是有点,但我绝对不是属猴的。”
“知道了,你不属猴。”于烈摆出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然后有条不紊地说:“我去学校查看了当年的学生信息,对于我们要找的那个女人,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她不在韩子郁所教授的学生之列,而且,我翻遍了所有韩子郁教授过的女生资料,没有能跟她对上号的。”
“那么,其他人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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