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远远飘散吧瀑。
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后悔了,后悔那天不该给他喝那坛青梅酒,不该让那些尘封的往事被效果诡谲的酒水无端地翻搅出来,再一次刺痛他的心。
好在他当时只是大哭了一场,酒醒后就恢复如常了。不然若是被那酒勾的,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还有于焉,他喝了青梅酒之后,也是醉得号啕大哭的。其实男人的眼泪并不比女人少,只是他们不轻弹而已。他说大学里被人指控偷窥的时候,真想一死了之的,还是于烈对他说了一句话,让他打消了轻生的念头。而于烈说的那句话是他们俩之间的秘密,是什么样的一句话能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并成为两兄妹之间刻意保守的秘密呢?
关于穆寒父亲的好奇迅即被于烈的话所取代,我又开始漫无边际地猜测起来。
我的眼睛感觉舒服了一些,撩起眼皮眨一眨,左顾右盼,视力基本恢复正常了。我站起身做了几个伸展运动,随后掀开窗帘往外望,天空中不仅没有月亮,连一颗闪烁的星子都看不到。花园里也是昏暗深沉,仿佛浸在墨水缸里一般,只能凭感觉分辨哪里是合欢树,哪里是紫藤萝。
往更远处眺望,于焉的家也是淹没在一片漆黑里,没有一丝灯光。自从上次穆寒指责他在锦庐附近偷窥,于焉好像已很少出来观鸟了,现在又要承受丧父之痛,越发不会有心情去关注自己的业余爱好了。
作品相关 第四十九章 今夕何夕的怅惘(5)
更新时间:2012…2…3 19:31:58 本章字数:2368
不过说到鸟儿,好几天没有听到那只白喉矶鸫的歌声了,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鸟的鸣叫声,可没有哪种鸟能唱得如白喉矶鸫那样婉转,那样富于韵味。那鸟儿像是有百转千回的心事想要倾诉的,一言道不尽,便要一声接一声,不停歇地漫展衷肠,款诉心曲。如果不被打扰,它竟像是要终夜吟唱的,即使如杜鹃般啼血也不愿息止。
白喉矶鸫的前世怕是一个郁结于情终生不得爱人垂怜的女子吧?看它那艳丽的羽毛,纤巧的身姿,还有喜欢在夜半更深时独自啼唱的特点,都像是一个美丽而又哀伤的女子幻化而成的。那女子不散的精魂附在鸟儿身上,借着鸟儿的翅羽飞向广阔天地,也借着鸟儿的巧喙一吐胸臆。
只是她前世的爱人,今生又去了哪里呢?
恰似那纷飞如羽的合欢花,丝丝缕缕,都因了被爱人所弃的粉扇的叹息,于风起处招摇的满是苍凉的意味。
女人若是活在看不见尽头的思念里,没有爱情活水的滋养,那么,再美的容颜也会枯萎,再蓬勃的生命力也会枯竭,萎靡。穆寒的母亲就是如此,为一份终究得不到回报的爱,奉献了青春,湮灭了才华,葬送了一生。
值吗?
不值吗?
这并不是随便哪个旁观者可以轻易评判的。
爱情不是商品,永远不可以按斤两定价,按得失计酬。
爱情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呈现在每个人眼前的是完全不同的一张面皮,深沉如海或是淡若风烟,没有哪两个人的爱情是完全一样的。但相同的是,它能轻而易举地让人喜,也能不费力气地让人忧。它能在人万念俱灰时,忽然洒下万道曙光;也能在人以为胜券在握时,瞬间拿走一切,令其一无所有。
至于那张面皮的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一缕魂魄,没有几个人能够真切地捕捉到。太多的人从一开始便被爱情蒙蔽了头脑,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即使有清醒的旁观者出于关心不断发出警示,对处于爱情洪流中的人来说,都会置若罔闻无济于事的。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吧。正因为没有人能够抗拒,所以,才更令人神往吧。
那些因爱而生的疼痛,那些为爱而流的血泪,那些被爱荒疏的岁月,都是供于生命祭坛上的一盏盏奠仪。菲薄也好,丰厚也罢,皆难以逾越,不容忽视。
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思绪太沉闷了,便用力摇摇头,想把脑海里四处蔓延的杂草都甩甩掉,只留一枝独秀就好。
那便是我的穆寒瀑。
此刻,他早已睡着了吧。
我走回到床边,抚摸着前一晚穆寒躺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留着他身体压迫的痕迹,俯身嗅一嗅,那床单上似乎还粘着他特有的气息。
我从来没有问过穆寒在我之前是否恋爱过,或是与某位女子过从甚密,有过非同一般的关系。我不是不在意,也不是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是穆寒的第一个也是他的唯一,只是我知道不管以前怎样,至少我拥有穆寒的现在。这就足够了。
以后能走多远,我不敢肯定,至于说到地老天荒那么远,我更不敢奢望。
在当今这个把爱情当快餐一样消费的时代,能走到尽可能的远,就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其它,都不过是想想而已,不作数的。
于烈说过,男人总是对太过理性的女人心存芥蒂。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太过理性,我只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解释周遭的事物。看得懂的和看不懂的,都可能在眉睫交错的一瞬发生变化,所以,期冀所谓的永恒,太无稽。
我轻轻侧身躺下,手臂搭在旁边,仿佛穆寒还在,搂住他的臂膀一般,心里踏实极了。
闭上眼睛,我的耳畔又响起穆寒那清朗的声音:“凌羽,我想你了。”
“穆寒,我也想你了。”我低声咕哝着,渐渐沉入梦乡。
而那梦里的情景竟是如此的混乱和恐怖。
一忽是妈妈捏着手帕的一角在擦眼泪,随后又招手叫我,说:“凌羽,来吃蓝莓啊。”
一忽是于烈扭摆着腰肢走过小径,来到池塘边,伸手里抓住一枝沾着露珠的睡莲,用力一扯,那株莲花便连根被拔了出来。然后,她面目诡异地把那些单薄的花瓣一片片撕下来,塞进嘴巴里,恶狠狠地嚼着。
一忽是爸爸举着画笔,在给一个陌生的女子画像,他们乐呵呵的边说边笑,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一忽是穆寒瞪着眼睛抓着我的肩膀大声地质问:“凌羽,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为什么?”
一忽是那个中介公司的经理站在锦庐的雕花铁门外,歪着头望着锦庐的屋顶。我站在窗口问他有什么事,他不说话只是阴阳怪气地冲着我笑。
一忽又是外婆的脸,那么近,那么近地凑到我的眼前,几乎要贴在我的鼻子尖上。“你要当心啊,要当心……”外婆一叠声地絮叨着。
我抬手想摸一下外婆的脸,就像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但外婆的脸已经渐行渐远,模糊不清了。
我连忙追在后面问:“外婆,别走,告诉我,你要我当心什么?”蓦然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滚落下去,而那楼梯竟是深不见底的渊薮,我的身体一个劲地往下坠,往下坠,却总是落不到底。
“救我,救救我……”我不停地呼喊,但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没有人答应。
“救我,外婆……”在黑暗中恍惚出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我看不出那是谁,只能凭感觉乱叫。而早已居于九泉之下的外婆似乎是唯一值得我信任,并能在这样鬼魅的环境中对我施以援手的亲人。
“救我,救救我!”我的喉咙嘶哑了,几乎发不出声音,只好尽力地向上伸出手,但那黑暗中的眼睛一双又一双地多了起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而每一双眼睛里都射出冷漠的光,都在毫不在意地看着我堕入深渊。
我绝望了,不再喊叫,也不再挣扎,一任自己坠下去,坠下去……
作品相关 第五十章 意料之外的面庞(1)
更新时间:2012…2…3 19:31:58 本章字数:2314
我忽地一下睁开眼睛,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脏蓬蓬乱跳。
房间里仍旧一片迷蒙,依稀能看到壁上的钟,时针和分针并没有移动多少距离,我只睡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而已。而这短暂的时间,却让我感到漫长而又疲惫不堪。
瞪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我坐起身,走到书桌旁,端起杯子把里面冰冷的残茶一饮而尽。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感觉喉咙舒服了一些,心脏也渐渐平静了。
窗帘还留着一道缝儿没有拉拢,一线迷蒙的光从缝隙处投射进来,落在地板上,仿佛将地板切开了,露出下面暗藏的洞穴。那洞穴秘不可测,似有什么不可知的东西会随时从那里钻出来,做些令人不安的事情。
我走过去,特意踩过地板上那块被光击中的部位,确定那里仍然平坦如初,并没有想像中的什么地洞,不禁暗自舒了一口气。
来到窗边,我伸手拉住窗帘的两头,打算把它们合拢,但就在两边的布幔就要靠到一起的时候,我的目光猛然被窗外花园里的景象吸引住了,一颗心又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花园里,藤萝架下,夜雾弥漫中一团昏蒙的光忽隐忽现,与那团光相伴相随的是一个淡薄缥缈的身影。我定定地望着那团光和那个身影,竟有片刻的怔忡,以为自己还沉溺在另一段梦里,没有彻底醒来。
等到眼睛不自觉地一眨,才终于认定自己的神志的确是清醒。
是那个纸灯笼,还有那个身影,又出现了!
我连忙跑去拿我的手机,上次跟于烈约定好的,一旦那个身影和纸灯笼出现,就立刻打电话给她,然后我们两面夹击,一定要破解其中的秘密。
因为太紧张,我按错了好几次号码,等到终于打通了于家的电话,可电话铃声响了又响,就是没人接。于焉和于烈都不在家吗?我暗暗着急,再打到于焉的手机上,却被告知对方已关机。
我又探头从窗帘的缝隙处向外望,那个身影已然不见了,只看到一团迷离的光正悠悠荡荡地向外面移动。
不能再等了,我放下手机,几个箭步冲了出去,花园里,合欢树和藤萝架都像睡着了一样,纹丝不动地伫立在牛奶般的雾气中。卵石小径黑黢黢地一直蜿蜒到大门口,而那盏纸灯笼此时离开铁栅栏,隐没在草木扶疏的小径里瀑。
我觉得自己的速度应该是极限了,但与那个光影之间的距离总是无法难以缩小。真实奇了怪了!我不禁一阵泄气,心想如果没有于烈从前面拦截,这次恐怕又要无功而返了。
正想着,忽然,纸灯笼不再向前飘移了,我定睛一看,原来那个身影也停了下来,就在睡莲池边,那身影直直地挺立着,宛如一座精雕细琢的塑像。
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我的脑海里倏忽间一念闪过,那玲珑窈窕的身影,颀然而立的姿态,以及那头飘逸柔软的长发,都是如此的熟悉。我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轻轻地踩过蔓草覆盖的边坡,我绕到那身影的侧前方,终于,我看到了那张笼罩在夜色中的朦胧的脸。那张脸的五官是如此的精致,又是如此的温婉可人,但浮于五官之上的表情却是僵硬的,没有一丝灵动的气息。
我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又万万意想不到的面庞,眼前一黑,差点休克过去。一时间双脚像钉住了一样,整个身体不能动弹。
怎么会是……会是她?我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眼睛看见的分明就是事实。
那个自从我住进锦庐就不时出现害得我心惊肉跳疑神疑鬼的提着纸灯笼的身影,竟然是于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