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沣刚要开口,我噌得站起来,说:“对不起……”大家都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我扫了众人一眼,道:“对不起,我……”还没说完,月古人的声音插进来:“阿喂,你不舒服吗?”我顿时泻了气,摇摇头,呐呐地坐下。
我不知道最后我是如何离开大厅的,只记得明珠呜咽着跑入厅后的别院,夜夫人跟了过去……然后我也出了大厅,茫然地往住的地方走去,穿过长长的回廊,走过假山,走过一间间屋子和灯火,终于停在莲叶铺满的池塘边,我的心变得空荡荡的,我应该如何是好,谁能告诉我,谁来帮助我?安静,你是否也曾遇到过这样的困惑和如此艰难的诀择?
盯着一池碧莲,心情慢慢沉淀,静思中一直不知月沣默默无语陪在我身边。良久,我叹息着低声道:“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这时,月沣上前来拥住我,温暖如春的怀抱带着醉人的气息,“阿喂”,所有的等待、苦寻和一往深情都融在一声阿喂里。
我没有挣脱,乖巧的伏在他胸口倾听他的心跳。不想再去思考错与非错,不想再去探求事事的因果,不想去追问这一切的源由,只想让自己的心海能平静无波。哪怕只是在这一刻。
月沣取出一枚簪子,正是我上次拒收的那支,亲手戴在我的发间。我一直垂着眼幕,不敢看他,随后又感觉到他在轻柔的为我戴耳环,一只戴上,又戴另一只。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呐喊:“海潮,海潮你这个笨蛋,快点拒绝,快点!”我想张开口,却又说不出任何话来,我知道,如果戴上发簪勉强能算上是因为我喜欢,那耳环又意味着什么?心里的声音还在不断撼动心房:“拒绝,不要!快跑!快点不然来不及了,白痴!”我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嘴想说不,却听到自己竟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月沣眉头蹙了起来,轻捧起我的脸问道:“为什么哭?”
“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变成明珠?”我抽抽答答满腹委屈的问道。
“我不是要把你变成明珠,因为你本来就是我心上的明珠。”
“月……”
“叫我梓祎”我觉得还是叫你月古人比较顺口,我在心里说。一想到“月古人”这个我时常在心里叫他的名字,不由露出笑容。月古人见我两天来终于脸上有了笑容,他也笑了,笑容从唇边漾开直到眼睛深处,全是笑意。
带着一点感伤,一丝忧虑和一颗就要展翅飞翔的心,我回到房中,此时的我与以前的我,好象已成了两个人。我将耳环取下,反反复复看了很久,那是一对小小的翡翠环,翠生生如碧水,通透似水晶,竟是最名贵的玻璃种正阳翠。我握着耳环,走到镜前,借灯光望着镜中人模糊的面孔,轻声问道:“欧阳海潮,你是明珠吗?”然后边等待自己的回答,边将翡翠环一一戴回耳间。
谁都有秘密
第二天,月沣决定向夜庄主辞行,准备离开寂夜山庄,继续前往四方城。我想到就要离开这里,离开夜明珠,感到心头一块大石就要被抛开了,无论怎样,我都不愿意面对明珠的眼泪。本来我就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既然我来了,必然有人要受到伤害,原来我向上天祈祷让我早日回家的理由都这么脆弱不堪一击。因明珠而压置心上的石头松动了,但幽眠山道又变成了压在心上的另一块石头。我还没和月古人正式谈到这个问题,先不说他会不会答应送我去,就连我自己那坚如盘石的决心,都有了前所未有的一丝动摇。
再见夜庄主,一夜之间他竟憔悴如斯,苍老了许多,脸色煞白,象突然得了一场重病。夜展心对月沣的辞行,没有说什么,却相邀月沣去内室一谈。月沣没有推辞,只是朝我一笑,便随他进去了。
我心想:“这夜庄主究竟是什么人?月古人称他为前辈,想必他是个很有名和一定地位的人。”前日来时只顾着明珠的身世,倒忽略了夜庄主本人。“夜展心,这个名字象在哪听过……”我想了一会,又想不起来,心里感叹:“为什么我来古代后,遇到的每个古人都不简单,都有许多秘密。”原本我对身世啊、经历啊、秘密之类毫无兴趣,不想探听,但是现在,我却想知道,想知道月古人究竟是谁,他的父母出身,他为何师从一个听上去象出家人的师傅——白云经师?四方城?四方城白云经师,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又有一点耳熟。十诫婆婆说月沣是唯一能送我去幽眠山道的人,也曾说这一百年间能进山道、并全身而退的只有二个半人,此后五十年没有人再能进去。二个半人中有一位是她的兄长,叫白云四方经师……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难道婆婆的兄长就是月沣的师傅白云经师?婆婆已满百岁,那白云四方经师的年岁岂不更高?我坐在大厅里,逐渐陷入无边无际的胡思乱想当中……而月古人此时也正在听夜庄主夜展心讲一个离奇的故事。
夜展心引着月沣来到内庭的一间秘室。坐下后,喘息良久,才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年轻人,神情复杂,他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问道:“贤侄,你全都知道了?”月沣点点头。
“你却没有揭穿我,还救了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秘密?”
“若你不使出步云掌,我怎会认出前辈来。”月沣淡淡的说。
“当初,我去四方城求问白云师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我后悔没听从经师劝告,为了建立自己的基业,成全自己的雄心,终身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牢笼。”夜展心忽然感慨万千地说道。
“一个没有多少背景的人,能顺利坐上武林总盟主这个位置,十年不倒,的确需要付出常人所不能付出的东西。”
夜展心惊诧地望着月沣,内心翻腾起伏,当初年轻时的自己何尝不象眼前的年轻人,骄傲、自信、出众,不过却又比他少了一份沉稳与淡定。江山代有才人出,自古英雄出少年,白云经师好眼力,眼前的明月公子年纪轻轻已有如此深刻的洞查力,想必不久的天下便要长江后浪推前浪,夜展心心中又浮现出另一个身影,那孩子和月沣同样骄傲、自信和出众,只是他更多了一份狠厉一份冷血,这两个人将来若要比试起来,会有怎样的结果?
月沣的话打断了夜展心的深思。
“不过让我想不到的是,涵碧楼的杀手会动手杀自己的老板。并且他的功力竟比前辈你还要高出一层。”月沣语调沉静,听在夜展心耳朵里似带着一点嘲讽。
“贤侄,你在怪我伤了你的手下?”
月沣冷然哼了一声,道:“我更没想到,你的手下居然不听你的指挥调动,自行动手刺杀我的人。若非我见你也同样遭至追击,我便会杀了你,而不是救你。难道现在你还没查出是谁要杀你?”
“我终究逃不过一场浩劫,当秘密一旦说出就不是秘密,只会招来杀身之祸。现在我知道谁要杀我又能怎样,我已受伤,功力大减。何况他也来了,我想逃也逃不了。”夜展心的脸色更加苍白。
“哦?那为什么夜前辈此时还能坐在这里?”
“因为你在,他不愿在你面前动手。”月沣听罢,忽然一笑。“难道前辈不是风翼川?你怎会怕他?”夜展心闻此言,愣了很久,才道:
“他才是真正的风翼川,而我早在三年前就不是了。”
顿了一下后,夜展心忽然道:“贤侄,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愿未了,就是我的女儿明珠。你难道真的不能接受她?我希望她有个好归宿,我的此生也就足矣。”
月沣摇了摇头。夜展心目光流露出失望和伤感,叹道:“我早知小女配不上你。”
“不,前辈,明珠是位好姑娘,只不过能托付她终身的人并非是我。庄主当为她另择良婿。”月沣正色道。
“贤侄,我想给你说个故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听。”夜展心露出淡淡的笑容,象濒死之人面对死神露出的无奈笑意,这笑意带着看透俗世的坦然和孤绝。让人心寒却动容。
“小侄非常想听前辈的传奇经历,恳请前辈赐教。”月沣为夜展心的笑意打动,恭敬回答。
夜展心仰面大笑:“何来传奇,无非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而已……”
许多年前,有一位刚满十八的年轻人,因为学了些粗浅的功夫,又仗着自己出身牛犊,决定离开贫困的小村庄出去闯荡一番。他走了一天,来到一座县城,因为有力气加上运气好,被县上一家不大不小的镖局收为学徒,跟着镖师们走镖。半年下来,他走镖的经验学得很快,受到老板赏识,破格提升他为准镖师,两个月后,他转为正式镖师。然而就在他第一次独立押镖的时候,出事了。押的货被贼人抢得精光,带去的几个徒弟也都被杀,只有他受了一点轻伤逃了。他不敢回镖局,东西没了,他没有钱陪给镖局,也没有脸回镖局。那时他还太年轻,不知道怎样面对失败和挫折。于是他继续去其它地方实现他的理想。
在路上,他无意中救了一位中年人,当时那人躺在河边草丛泥地里,一条手臂被什么生生折断,露出白骨。一条腿上到处流着青紫色浓血,脸色已呈现死色。他出于好心,把中年人背到附近的小镇上,拿出仅有的几两银子,请医生来看病。医生说他的一条胳膊和腿都没用了,身上还中了剧毒,没治了,让年轻人为他准备后事。年轻人虽然知道这个人快死了,还是精心照顾他,七天后,中年人果真要死了。临死前,他交给年轻人几样东西:一本是他毕生心血结晶的独门武籍,一把名叫泓影的小刀和小小的半枚金印。他告诉年轻人:学会他的武功,足以能让他在江湖上闯出名堂。泓影刀是一把奇特的小刀,能与毒药相融,变成毒性更烈的毒刀,非要见血,才能去除刀上的毒。中年人曾经救过一位在大魏王朝名气振天的人,半枚金印是那个很有名的人送给他的,并说今后只要有难,拿着这半个金印找到很有名的人,他一定会帮他到底。
另外,就在中年人咽气的最后一刻,他告诉年轻人一个惊人的秘密,中年人不想带着秘密死掉,那样灵魂会得不到安宁。
年轻人用身上最后的一点钱好好安葬了中年人。可是中年人告诉他的那些话他都似懂非懂。他不识几个字,几乎看不懂武籍里记载的武功是什么。泓影刀象一把水果刀,外表比一般的刀还要普通甚至有点旧。他曾想把它当掉换点银两,可当铺根本不收。他也曾想拿着半个金印去找那位很有名的人,但那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因为有名的人住在京城。至于秘密,年轻人觉得和自己没关系,而且死去的中年人告诉过他:秘密永远是秘密,说出去就不是秘密,而不秘密的秘密,只会引来杀身之祸。这话让年轻人很后悔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他只好选择永远不说。
此时的年轻人和大半年前离开家时一样,一无所有。好在他还有力气,便又到各个城镇做工,想找一个有前途的职业。他很吃苦,又聪明肯干,所以不久,他就被他的雇主,一户农村殷实人家看中,将女儿许配给他。他成家了,他以为他的生活就会稳定下来,他的一生也许就这么渡过了。谁知一年后,他的儿子刚刚出生。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