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已近正午,月沣坐在床边一把椅子上安静读书,我躺在枕头上看着他,阳光流过他全身,金灿灿的,象笼罩着一圈光环,他专注读书的样子恬然清朗,让人难以移动目光。
可是就在此时,那些问题,那些疑惑,象一根根针逐一刺进来,我该怎么办,正辗转忐忑着,月沣发现我醒了,伸手摸摸我的额头,又号号脉,喜道:已大好了,饿吗?
我摇摇头。
“也好,刚大好不宜多食。”
我默默拉好被子,眼睛盯着帐顶。月古人抚了抚我的头发,静静注视着我。我们俩一个盯着屋顶,一个盯着我,阳光在屋内无声旋转、翔舞,就这样过了很长时间。
终于,月古人打破了室内静寂。
“海潮。”
“我叫FLY AWAY。”我一句话将月沣想要说的全部顶了回去。
“好,阿喂,明天有人要来这里。”这有什么奇怪的,白云经师名气这么大,来这的人自然多。我盯着帐顶默不作声。
“你不想知道他们是谁吗?”月古人诱着我,想听我说话。
“他们是谁,和我有关吗,在这里我又认识谁?哦,不会是来找我去幽眠山道取东西的吧。”我冷冷答道。我的话象一面双刃刀,刺伤了月沣,也刺痛了自己。月古人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是心烈。
这才终于引起了我一点点兴趣,心烈来有什么奇怪,无非是来护卫我,还要月古人特意提前通报。
“噢,我知道了,他真有心。”我猜心烈得知我病了,所以赶来寒汀院看望。其实有时候友情比爱情更温暖人心。
“你什么时候回四方城?”现在我已病愈,月沣实在没有理由再在这里呆下去。
“待心烈来,我就同他们一起回去。”
我的眼睛变得潮湿,仍盯着帐顶的花纹,不让眼泪滑出眼眶。
“海潮姑娘今天大好了吧?”白云经师温和爽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忙别过头,朝向床里不答。月沣已起身替我答道:“师傅,她的烧已经退了。”白云经师朝床上的我看看,说:“有梓祎照顾海潮姑娘,病岂有不好之理。”他的话语带双关。我转过脸,朝白云经师笑笑。“谢谢经师为我治病。”月沣站在白云经师身边,比经师高出半个头。脸上笑意融融。
“既要谢我的话,晚饭我们一起吃,呵呵。”我暗道,又要一起吃饭,上次就是陪你吃饭,晚上我才发烧的,哼。我还没有回答,月沣已道:是。
我偷偷瞪了一眼月古人,他仍是笑意融融地望着我。
随后,白云经师唤月古人到别室相谈。月古人稍微犹豫着。白云经师笑道:梓祎,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洒脱?
月古人脸微一红,便跟着老师出去了。
见他们出去了,我便起床穿好衣服,瑞娘进来看我起来,取了一件新外衣给我,我瞧了瞧,不是我从清悠山谷带出来的,但爱美之心总是占据上峰,我还是穿上了,瑞娘又帮我梳好头发。然后问道:姑娘这是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只是想起床。不想再睡了。”我看到椅子上放着月古人未看完的书,正是我扔着看不下去的《春秋左传》。反正坐着也无事,我坐在椅子上重新翻起了这本春秋,正当我津津有味地看庄公九年,讲齐桓公称霸一事的时候。(奇怪,月古人看过的书,我竟然也不觉得晦涩难读了)月古人回来了。
他见我衣冠整齐地坐在椅子上看书,忙问道:“身体不虚吗?怎么看起了书。”
我答道:“我正等着吃晚饭。”月沣笑了,“离吃饭还有二三个时辰,现在就要开始等着了?晚饭想吃什么?”
“噫,可以点菜啊?”
月沣认真点了点头。
“我要吃番茄炒蛋。”
“番茄……”月古人思索着,“我从未见过叫番茄的菜蔬。”
“土豆丝。”
“土豆……丝?”月古人不由苦笑,“这个……我也没见过。”
“清炒苦瓜,鱼香茄子。”再没有我就不吃晚饭了!
“这个有,还想吃什么。”我再想吃什么,你们古代也做不出来呀!
“不想吃什么了,这两个就够了。”
我突然想到难道晚饭也是月古人来做?
“晚饭是谁做呢。”月沣望着我微笑,笑意照亮我的眼睛。“是我。”
“真的是你做?”
“对。”
“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厨房,在旁边观看?”
“你不相信?”
“呵呵,我还真有点不相信。”粥也就罢了,放在火上煮,总会煮好的,可是炒菜就不同了。
“好。”
我跟着月古人来到寒汀院的一个小小厨房,这里是专为白云经师和重要客人做菜的地方。早有仆人将火生好,将菜备齐。看上次月沣在古庙内生火的样子,他对古代灶火一定也是操控自如。
不过要是菜都洗好切好,一炒也算容易,要真正做家常菜,得从洗菜开始哦,我不由得开始用居家男人的标准来要求月古人。
月沣真是从洗菜开始,然后切菜,碧绿的苦瓜被他用菜刀飞速切成几乎完全相同的薄片,我看到苦瓜片整齐码在盘子里,原来幸福也可以是温暖的绿,甜蜜的苦。
我走到忙着洗茄子的月古人身旁,说道:“明月公子,你骗我。”
他一愣,“海潮,你……”
我微笑得意道:“在吴江的时候你说你从不用刀。你说了慌,因为你用刀,你用的是菜刀。”
求婚
我不敢相信这一桌丰盛的菜都是月古人亲手做的!倘若我不是欧阳海潮,倘若我只是位生活在大魏王朝的普通未婚女孩,我一定非萧君不嫁!
白云经师整个晚饭时间,嘴都没有合上。他说已有三年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我怀疑里面有夸张的成份,但经师对月沣的喜爱程度可见一斑。
饭桌上,他们一老一少都关注我的筷子,我不得不加快使用筷子的频率,每次都只夹一点,这样就显得我吃了很多。并非菜不好吃,我只是想到了不久的离别,如鲠在喉,再好吃的饭菜也难以下咽。
饭后,经师与月沣随意说了些闲话,没有谈到复国等等重大事情,想必是我在场,他们不便谈及。经师要月古人去藏书阁取一套明成禅师最新开示的经册,月沣便去了。我趁此机会问白云师,为什么月沣会做饭,而且做得这么好?经师淡淡回答,梓祎五岁起离家来到胜乐山,那时候还没有寒汀院,他们常年住在更高的山上,经师要求他个人的事不能靠仆从,全部自己完成,所以十多年的学生生涯,让月沣除了学到一身本事外,生活自理能力也是极强。
想不到他堂堂一位前朝皇室传人,小时候过的生活还不如我,爸爸妈妈工资低,但日子却不清苦,有他们照料和呵护,我什么也不必学,过得快乐无忧。
白云经师脸上闪动着怜惜和疼爱的神情:梓祎从小深沉内敛,他的性格和心智,与他去世的父亲很象,在坚强独立的外表下,又常怀一颗赤子之心。
白云经师没有再说下去,沉默许久,化作一声叹息。
我也跟着沉默着,我也许知道经师想说什么,也许不知道。月古人取了书来,白云经师要做晚课,我们便告退了。
回房的路上,我不说话,月沣亦默默牵着我的手,他好象已形成习惯牵我手,让我觉得自己象个迷路的小孩。到了门口,我笑着说:晚饭很好吃,谢谢你。
月古人低着头,轻声问:你愿意……他没有说下去,我看不到他脸上表情,也猜不出他想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早点休息,你的身体还没好透。晚上盖好被子,别着凉。”
我忙点头。
他笑笑,走了。我注视着他的背影,他走到远处的时候,仿佛回首向我望了一眼,我忽然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好象他这次离开,意味着我将永永远远失去他了。
进屋后,我伏在床上,将头埋在被子里。此时此刻,我深深痛恨着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坚强些,再勇敢些,再没有原则一些,再不理智一些,他要复国也好,他要当皇帝也罢,他有侍妾也行,只要能让我留在他身边,时时能见到他,我就很满足了。其实心烈说得对:对于喜欢的人,并非一定要得到,只要他能幸福,就满足了。
又是一个黎明,
晨曦出现,以一种梦幻般的红色照亮胜乐山,照亮寒汀院落大大小小数十间屋子。我没有惊动瑞娘,悄悄洗漱好,换了衣服,来到后山的松树林里,一晚上的辗转反复,恐惧感挥之不去。要不是我担心会发烧,只怕半夜时分就会跑到树林里散心。
松林中没有雾,松针上凝着的晨露带着生命的气息,折射出智慧的馨香,天地间如此静好。我徘徊良久后,蹲下身子,捧起岩石下的山泉,从佛光普照的胜乐圣山流出的泉水,源源不绝。这活润的泉水定是出自佛祖如云的悲心吧,我用泉水轻拍着脸,我的疑惑和痴迷在这脉心泉的滋润下逐渐释然,可是不管明山秀水如何能涤净灵魂的尘埃,只要一念牵系,尘劳便又会上身了。
心在迷与悟之间流转着,我低声念道: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到瑞娘声声呼唤:阿喂姑娘,阿喂,你在哪?我忙站直身子,高声答:我在这里。瑞娘跑得脸色已变:姑娘,这一大早的,你怎么跑到这来!
这里空气很好,不信你闻闻。
瑞娘道:幸好少主一会才过来,快随我回屋去。
刚吃完早饭,月沣果然准时来了。他一见我就笑了,“海潮,心烈他们到了,我们一起去前厅。”我心里奇道,心烈来了月沣怎么这么高兴。我跟随月古人来到寒汀院的前厅。白云经师已坐在上首,正与人说话,厅内笑语盈然,大家显见都非常开心。我和月古人一出现,话语停住,众人上来施礼。
哈,今天人真齐,莫总管和寒汀院一干随从,其中就有那个叫赵小朵的护卫聚在一块。还有来自四方城的一群人,其中有四位我认识。他们是田心烈,有段日子不见的霍无言。而余下的两个人,正是萧月沣的准侍妾,水如烟和玉灵。
月沣对着四方城的一群人点头微笑。或者是对着他那两位美貌如花的侍妾微笑也未可知。
“少主,本来我们昨晚能到达寒汀院,但怕水儿和玉灵路途劳累,所以今晨才至。”无言向月古人汇报情况。
心烈过来问候我。“听说姑娘生病了,现在可大好了?”
我堆着一脸假笑,“好了,只是感染了一点风寒。”今日的心烈与那晚一同喝酒的失意的人儿大为不同。神采奕奕的眼睛,藏兰色的侍卫制服穿在他身上格外挺阔。
这时,水如烟和玉灵终于上前来与月沣施礼说话。月沣眼神透着柔和的调子,玉灵显得有些羞涩,却掩不住幸福的喜悦。水如烟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格外兴奋的模样。
我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我就象一个不能移动的箭靶,任由月沣无情伤害。我挣扎着,说了一句:你们慢聊,我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海潮!”
“阿喂姑娘!”
呵,月古人和心烈一同喊住我,月沣的手已拉住了我的手。我刚想挣脱,白云经师说话了:“想不到十几年来,寒汀院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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