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竟是林岩。他道:“秦公子,王爷已经回府了,请你过去。”
秦夕照笑道:“今天怎么了,竟劳动总管大人亲自来请我?不拘叫谁来说一声就行了。”
林岩愣了一愣,盯着他却失了神:“真像。直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
秦夕照听到了,问道:“您老人家上次就说我像谁,可以告诉我,我究竟像谁吗?”
林岩看了他半日,道:“你可以答应我,今天我说的话不要对任何人讲吗?”
秦夕照点头。
林岩又迟疑了半晌,方道:“秦公子,你姓秦,是跟父姓还是随母姓?”
秦夕照愣住,半日道:“我也不知道。”转身出门,心弦却被林岩一句话触到了最脆弱的地方,一阵阵发痛。
进了赵构书房,秦夕照笑着一拱手,道:“王爷,回来了。”
赵构看着他,眼中却没有笑意。秦夕照不由得心生戒备,赵构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要找麻烦的时候。
赵构却又笑了,道:“夕照,我问你,一个人从万丈悬崖上跳下去,会怎么样?”
秦夕照心中一寒,几乎是机械地回答道:“粉身碎骨。”
赵构点点头,道:“没错,是粉身碎骨。不过,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得有点什么粉碎的东西留下来吧?”
秦夕照已知道赵构想说的话了,脸色大变。赵构身为王爷之尊,竟对一个陆商阳的生死如此在意,要在那山崖下搜寻尸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百务缠身,居然还有心情去布置这般事情。
赵构背回身去,道:“你该下去搜寻的,你却没有。你心中,还存了万一的指望吧?”
秦夕照木无表情地道:“万丈悬崖,下面又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本已重伤,绝无生理。”
赵构似笑非笑地道:“可惜,世上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话锋一转,“不过,本王要你做的事,你好歹也算是做到了。虽然,不尽如人意。我也遵守诺言,皇上已下旨封你为宁远侯,并赐了一处宅第。从今日起,你就可以搬去,不必再住在我府上了。我知道你住得很不痛快,没一夜睡得好。”
秦夕照笑道:“那就多谢王爷了。”又笑道。“不知王爷可想想试试那药效?这比江湖上那些让人迷了神智的药物,可强了千倍。那些药物,是除掉人的意识,让他们变成白痴。而我这药,却是让他们快活,不过,这欲仙欲死的快活只有短短一刻,其他时候就是痛苦,无休止的痛苦。这药,会让人失去自尊,失去情感……一切都失去。世上,没有比它更毒的。他不会让你死,只为让你失去做人的一切东西!服了它,你就不是人了。“
赵构笑道:“我不远万里,从西域派人专程送来,若是达不到你所说的效果呢?”
秦夕照注视他:“王爷只管一试,在下说的,只少不多。”
越走越黑暗,越来越潮湿。唯一的光,就是两旁如同鬼火般的火把。秦夕照一如既往地觉得,这个地方,像是走入幽冥一般。这里就像死牢般,不见天日的地方。如果,有一天,自己会终其一生被封闭在这里?一阵冷风吹了过来,他猛地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你在害怕?”赵构的声音在空空的石壁回响,似乎也多了点诡秘的味道。
秦夕照沉默半日,依然在往前走。“没有人会不被黑暗逼疯。”
赵构笑了一声,笑声有些阴森。“瞎了的人,就不会在乎黑暗。惧怕阳光的人,就会爱上黑暗。”
秦夕照又打了个寒噤。倒不是因为赵构说的话,而是他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像发了狂的野兽垂死挣扎时的嚎叫,那……实在已不是人的声音。时高,时低,凄厉,哀嚎,像是痛到极点,无法忍受。那种绝望,令人发指。
秦夕照笑道:“算算时辰,也到了该发作的时候了。王爷想看吗?”
赵构看了他一眼,道:“点火。”
一个人,一个高大粗壮的汉子,用自己的头猛力地撞着墙。用自己的手在身上挖出一道道血槽。
赵构没有表情地看着。秦夕照笑问:“王爷,你可知道什么叫死士?”
赵构淡淡地道:“为了某个目的,或者某些人,可以牺牲一切包括生命的人。”
“对了,他们现在便是死士,不过,他们是罂粟的死士。他们可以为了我手中这种药,放弃一切。我要他们砍左手,就砍左手;要他们挖眼睛,就挖眼睛!要他们跪在地下舔你的脚,他就会照做!但是,他们的意识是清醒的,他们活着,就是为了得到这药的那一刻的快慰!”
秦夕照拿出怀中的玉瓶,拔开塞子,一股药香弥漫在流通不畅的空气里。仅仅只是闻,就让人有头晕目眩的感觉。那个人立即跳起,冲到铁栏前,伸出一只手想来抓药。口里荷荷作响,那哪里还是人的声音!
秦夕照二指夹着一颗药丸,笑向赵构道:“王爷可想试验一下?”
赵构微笑道:“我比较喜欢没有舌头的人,不会多话。”
秦夕照一笑点头,转向那人,轻声道:“你听见没有?”
那人几乎未经思索,白森森的牙齿用力一咬,一声惨叫,大半截血淋淋的舌头已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赵构抚掌道:“妙!!”秦夕照把手中的药抛给那人,笑道:“吃了这药,连对痛楚的感觉,都会麻木。”
赵构笑道:“本王看得实在开心,还有什么余兴节目?”
秦夕照道:“药物名贵,对于吃了这药的高手,能保留实力还是保留吧。”
赵构道:“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我手下有个人背叛了我,就用这药试试吧?”
秦夕照苦笑:“王爷,这药不仅原料太稀少,而且制作过程也非常困难,不是拿来玩的。”
赵构瞪他一眼道:“你看本王像是在玩吗?”又问道,“吃几次,能上瘾?”
秦夕照道:“不能太急,七天吧。”
赵构点头,阴冷一笑:“好,七日之后,我就来教教你,如何能让一个人后悔他的背叛。”
两人又站在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时辰到了?”
秦夕照道:“王爷难道没听到里面的声音?”他已没有笑容,赵构的表情,让他都心寒。
一边的侍卫带了一个少女过来。是个容貌极秀丽的女孩,满面泪痕。
秦夕照心里发冷,问道:“王爷,这姑娘是……他的……”
赵构笑道:“你猜到了,又何必问我?”
秦夕照强笑道:“王爷……是要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赵构脸上又是那种没有笑意的笑容:“你说呢?”挥手命把少女带入牢中,然后对那个已不成人形的人道:“你把你女儿强暴了,我就给你药。而且……天天给。”
秦夕照心中暗暗发指,道:“王爷,这……王爷,这太……”
赵构不理他,对那人道:“做不做,在你。”
秦夕照再也忍不住想吐的感觉,转身便往外走。赵构一手拉住他:“这样就受不了了?好戏还没上场呢?”
秦夕照怒道:“王爷,这哪里还是人做的事情?你就要他一刀杀了女儿,我也没话可说,可你这……完全是违反人伦,与禽兽何异?”
赵构却笑道:“是你自己说的,吃了这药,本来就不是人了,是禽兽。”
秦夕照与他说不明白,看那人已把少女压在身上,更是作呕,甩开赵构便想走。赵构倏地一指,点了他穴道,扳过他身子,笑道:“我就要你看完,看这一出天伦惨剧。我说我对你很容忍,你现在该相信了吧?用在你身上的,不过是一点小惩而已。”
秦夕照听着那少女的惨呼声,头痛欲裂。咬牙道:“夕照知道了,王爷可否放开在下?王爷喜欢看,就自己欣赏了,我没有王爷这般高雅的趣味。宁可见血,也不愿见这一幕!”
少女的呼叫声越来越惨厉,秦夕照虽然闭上了眼睛,仍旧恨不得能把耳朵捂住。苦于穴道被点,劝弹不得。
赵构却是安然自若,微笑道:“夕照,记好了,如果哪一天,你背叛我的话,你的下场会比他惨十倍,百倍。”眼睛一转,又道,“如果把这药用在你身上呢?”
秦夕照咬紧牙,一字字道:“无人例外!这药已经超越了人所能承受的极限,没人能例外!”
赵构笑笑,“你总该有解药吧?否则,你绝不会给我这种药。”
秦夕照道:“王爷是聪明人,若不是老想着在我身上打主意,我又何苦为自己留后路?”
赵构盯着他,冷笑道:“秦夕照啊秦夕照!本王真不明白,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秦夕照咬牙道:“王爷,放开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赵构伸指解了他的穴道,秦夕照冲了出去,大吐特吐。少女的哀叫还在耳边回响。赵构,你实在不是人。你根本不把人当人。我狠,我至少还有个原则,而你……你才是禽兽不如。
摸住怀中那个玉瓶,拔开塞子,又是那股令人眩晕的香味。是啊,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赵构?这比最毒的毒还毒的毒,就是从自己手中制出的!
想到刚才看到的情景,一阵恶心,又开始吐,这次吐得连苦水都出来了。正站在那里喘气,赵构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这个人走路是从来听不到声音的!
“等你今天把苦水吐完了,我就希望,你从此,不要再有迷惑。”赵构捻起一朵花闻了闻,把那朵花掐了下来,一点一点,捻成粉末。
“否则,我会像这样,一点一点,把你全身的骨头捏碎。再慢慢地,捏成粉末。”
花的碎末飘下来,秦夕照的眼神却飘到了不知何方。
21
也许官场本是黑暗的地方,而皇室的阴暗,更是不能为外人道之的。秦夕照想,自己恐怕当真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宋徽宗被金掳走为质,国不可一日无君,赵构力主立赵佶之子赵桓为帝。这一作法正大光明,没有人能提出异义,包括定国侯方道衡。定国侯思及再三,也想不出赵构此举有何用意,加之赵构手下兵权太重,又才平定辽国侵宋,威望亦高,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赵桓登基之事,已成定局。
赵构坐在房内,面前是一壶酒。他已闷闷地喝了半日了,忽然有人敲门,便叫了声:“进来。”
进来的是林岩。林岩道:“王爷,明日便是新帝合基之日,王爷所图谋的大事,就算是成了一半,还有什么忧心的?”又笑道。“王爷如此烦心,怕是因为宁远侯吧?”
赵构手一颤动。杯中的酒泼了出来,他也不自知。
林岩暗暗摇头,道:“王爷,你不可在意他。你若在意,你必后悔。”
赵构猛地站起:“为什么?你与母亲都如此说,到底为什么?”
林岩深深地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王爷,这个道理你比谁都清楚,你为什么还不下手?你明知道这秦夕照来此,不仅仅是为了名利,你若是再不下手,他迟早会坏了你的大事!”
赵构缓缓坐下,道:“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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