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君明月的手臂,向置在屏风前的剔红桌子走过去。
「来!别站着说话,坐下来吧!」
几乎是被他拉着走的君明月,反而变成自己寝房中的客人,他无奈地摇摇头,顺着他的意思坐在桌边的鼓几上。
与他并肩而坐的东方红日厚实的大手犹停在他单薄的肩头上,即使知道这只是一个无心的举动,君明月洁白的双颊依然亮起了两朵火也似的红云。
不过,东方红日接下来的说话就叫他的脸色再次冷淡下来,他说。「刚才我叫了秋月去厨房做些小菜,一会儿她就会送过来。」
「我不饿。」君明月姣好的眉头颦了起来,成为一个不悦的弧度,东方红日见了,将声音放柔和下来,说。「听说秋月那丫头今天开罪了你,一会儿我叫她向你赔罪,你可要好好斥责她。」
二十杖的责罚在他三言两语间淡化为斥责,君明月没有点破他的心意,不过,他的手就在桌下悄悄地捏紧了。
在日哥心里,重视一个婢女更甚于他……他不得不这么想。
本已皎洁的脸庞这时更白得像张纸一样,东方红日的鹰眼自然留意到了,他伸出手摸上了眼前柔软的脸颊。「还说不是不舒服,看你的脸白得叫人心痛!」
瞬间,心跳得很快,不想被他察觉出来,君明月站起身避开了他的手。
没有穿著鞋袜的雪白裸足踩着铺满地面的波斯地毯,散落的青丝随着走动而摇晃,弱不胜衣的身段在单衣下若隐若现。
看着他的背影,东方红日的眼神渐渐变得很温柔,嘴角上也噙起了一抹微笑。
君明月一直走到窗前的条几前,将放在上面的锦盒拿起来。东方红日接过锦盒后,只看了一眼。「想不到你会将它拿回来,这与你本来的计划不符吧?」
「虽然明珠已经拿回来,但是六通先生盗宝的事实不变,只要在下月武林大会时,将盗宝的事当众提出,亦足可追究少林寺管教不严的罪名。」
「我们根本不需要这样做!」东方红日的脸上泛起了不悦。
「明月知道楼主英雄盖世,但是,事关当选武林盟主的大事,我们必须有必胜的把握。」君明月早知道他的不满,不过,丝毫没有让步的打算。
由他一开始布局令六通先生前来盗宝,东方红日就已数次表达过不满,他知道日哥不希望用阴谋将武林盟主的地位拿到手,但是叫他什么都不做,就只等日哥用真功夫力敌天下英雄,他又怎么可以放心?
「罢了!义弟要做的事总是有好理由。」挑起浓眉,东方红日将不悦的神色收起来,又提起另一个问题。「只是既然你没改变心意,那为什么要将它拿回来?这就不够证据确凿了。」
君明月垂着眼回答。「楼主要知道的,应该都在罗氏四兄弟口中知道了,何必要明月再说一次。」
罗氏四兄弟是谁的人,难道他君明月不知道吗?东方红日要知道的只怕他们都加油添醋地说了,何必要自己再覆述一遍,做这些门面功夫?
君明月言下直指他早已将一切探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东方红日脸上却毫不见尴尬之色,反而拉着他的手,柔声说。「我不听他们的,只听你说。」
绵绵的甜言简直像是情人的细语,令君明月羞得红了脸,又令他不知所措地咬着了唇,被包在他大掌中的手,热得像被火烫一样。
「这……」难得地嗫嚅着声音,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对东方红日从无隐瞒,只是与流芳相遇的事,不知为何,总有种不想直接告诉别人的感觉。
何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连脸都看不见人,打乱了布署周详的计划。
幸好,东方红日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眼内却掠过复杂的异光,异芒一闪而逝,他低下头看着手上的锦盒。
「这也罢了!拿回来也是好的,本来我要雷霆堂的李成将他家传的「宝日明珠」献出来,为的就不是让六通那个匹夫将明珠盗去。」
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他用力一拉不解的君明月的手,令他跌坐到自己的膝上。
「楼主?」突兀的举动令君明月的大惑不解,但又不便挣扎,只得看着东方红日打开了锦盒,取出盒内的「宝日明珠」,又自衣襟内掏出了一个紫金圈。
紫金打成的蔓藤围成一个美丽的圆圈,手功栩栩如生,东方红日将手上的明珠小心地嵌入了打造项圈时刻意留下的空隙中。
大手环上君明月的细长的脖子,扣上紫金圈,东方红日欣赏万分地点点头。「这颗「宝日明珠」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珍宝,只有带在我的明月颈上,才像是一轮真正的明月。」
君明月的脸与脖子早就红透了,羞赧的色泽由薄皮肤下透出来,更显吹弹可破。
「楼主……」原来他是想将「宝日明珠」送给他。摸着脖子上微暖的明珠,君明月感动得抖着嗓子,再也说不出其它。
羞赧,感动令忧郁的眼睛,亦微微润泽起来,看上去更像是两颗在雾气氤氲中的明月,单薄的单衣与他熏染红粉的肌肤,映衬起来,令他整个人都美得不可方物。
紫金与明珠这些俗物,带在他身上却只令人想起高贵,东方红日在心中叹了口气,现在,他觉得自己说得不对,真正如月的不是明珠,而是他怀中的君明月。
伸出手,留恋地摩挲着发烫的美丽脸颊,东方红日的眼神与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别叫楼主,以前不是都叫日哥的吗?这两年你越来越疏远了,来……叫一声听听。」
细腻的动作与嗓音令君明月觉得整个人都醉醺醺的,分不出天南地北。
「日……」麻酥着嗓音,正要叫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叩门声。君明月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推开了他,逃开几步。
东方红日的手抖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过来,眉头不悦地压了下去。
「二叔,是嫂子,我想问……相公他在吗?」门外传来婉约的女声,本来尚有些迷乱的君明月,此刻也不得不完全清醒过来了。
东方红日正要应门,君明月咬一咬唇,拉住了他的袖子,压低声音说。「楼主,你先去换件衣服吧。我会叫夫人她离开的……你身上都是青楼里的脂粉味,让楼主夫人闻了,叫她多么难堪……」
闻言,东方红日举起手嗅了两下,接着,不好意思地揉一揉鼻子。「我的鼻子不灵光,你不说我都不知道,那我先走了……还有!过几天,是你生辰,你明天再告诉大哥,想怎样庆祝。」
说罢,便如飞鹰一样从窗户飞身离去。君明月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整个人好象力气尽失般跌坐在鼓几上。
直视门槛的眸子空洞而郁抑,更藏有深深的怨恨。门外的叩门声依然不断响起,他没有去应门,只是让门外的女子一直叩着,叩着……
第六章
京城大街的客栈里坐满了风尘仆仆的苦工,商旅。方进城门的流芳,依然戴着挂黑纱的蓑笠,穿著洗得发白的布衣,背着包袱,走上客栈的二楼。
避开吵杂的人群,坐在近窗的座位,招手将店小二叫了过去。「五个馒头,一斤水煮菜。」
店小二正要转身,楼梯上又响起了脚步声,走上来的正是当日在茶寮拔剑刺杀君明月的锦衣少年,他高声叫住了店小二,说。「再炒半斤牛肉,一只烧鸡。」
接着,更毫不客气地在流芳前方的位置坐了下去。见这少年又跟了上来,流芳藏在蓑笠下的眉头蹙了一蹙,不过,他没有说话。
不一会,店小二就将菜捧上来。流芳对丰富的菜肴看也不看一眼,只拿起他叫的馒头夹着白菜吃下去。
「你这个人很奇怪,整天只吃馒头和菜,不厌吗?」少年用木箸夹起一片牛肉,放进口里,还故作滋味无穷地舔一舔嘴角,接着挑衅地抑起下巴,斜睨着他。「哼!我家里的狗都吃得比你好!」
普通人只怕气得要大骂起来,偏偏流芳毫无反应地咬着手上的馒头。少年不忿地咬一咬唇,又说。「喂!如果你没有银两,我可以借给你。」
锦衣少年边说,边从腰间解下一串铜钱,重重砸在桌上。少年百般挑衅,蓑笠下依然平静,直至吃光了桌上所有的馒头,流芳才首次抬起头,看着少年一会,他决定问一个他很想知道的问题。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由蓑笠下传出的平实声音分明令他双眼发亮,但是,好胜的少年偏要充作毫不在意,甚至骄傲地仰起下巴。「你可以问,但是答不答就要看看本少爷的心情了。」
本来抬了起来的头,又垂了下去,少年怕他再也不理自己,急急地说。「这样吧!你教我功夫,我保证一定会回答你。」
这就是几天来,少年跟在他身后的目的了,流芳心想。就不知道他的决心是否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他默不作声地伸出手,用食指与中指拿起桌上的一个铜钱。
扬手,双指同时屈曲再放松,但见光芒飞掠,在空中划出弧线,少年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脖子一凉,伸手一摸,掌心正好接着几条断发。
铜钱围着他绕了一圈,又稳稳地回到流芳手上,少年瞪大眼看着他手上的铜钱,心里明白只要他刚才再用力三分,自己的脖子就要破开一道缺口了。
看着他无法控制地不停地抖动的手掌,流芳悠悠地收起铜钱。「你为什么要在茶寮刺杀君明月?」
只要不是太蠢的人都知道,人总是安份一点比较好,尤其是面对力量比你强的人,锦衣少年总算不是一个蠢材,他勉强压下惊慌,咬着唇说。
「几个月前,我爹骂我学功夫不用心,骂我差劲,我气得跑了出来,想杀几个江湖中有名望的人,扬眉吐气!」
果然就如君明月所言。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证实,流芳心里浮起浓浓的厌恶,或者,那天他阻止君明月是错的……
接着,他又将这个念头用力挥开,少年年纪轻,任性妄为是理所当然,只要有人细心教导,自然可将他教好。
抬起头,看着对座的少年,见他正拿起了铜钱,模仿他刚才的手法试着扔出,脸上不失少年人独有的天真,流芳心中的厌恶自然淡了。
之前他没有正眼看过少年的样子,这时候仔细看看,才发觉他长得很清秀,弯眉大眼,肌肤白着透红,女儿气重,流芳突然想起君明月,他也是个很好看的男子,不过,他那份美是不同的,惊才绝艳,脱俗忧郁,世上无人可以比拟。
看着眼前的少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勾勒出君明月美丽的五官,可惜的是他眼里缺少了少年所拥有的开心快乐。
他多想令那双抑郁如月的眸子光亮起来。轻轻摇头叹息,流芳将复杂的念头赶出脑海,抬起头,看着少年拿着铜钱无从入手的呆样儿,在心里偷笑了好一会儿。
「拿着铜钱时别用力,手指要伸直一点,气走任中……」
他突然出言指点,少年惊喜地照着他教导的运气法门施为,试了几次,果然能将手上的铜钱扔了出去,到第七次时,更将左方的食客手上的木箸削了一半。
虽然只是偶尔灵光,但是锦衣少年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