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间,肩舆已经抬远,金安上紧跟在舆边,不时的伸手替刘弗擦汗。
“果然……”正当两人想疾步赶上时,身后冷不丁的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
金建扭头,这一眼令他又惊又愕,顿时无语。
“果然是你们。”刘病已站在甬道的入口,两名持戟的兵卫原本已经拦住了他。兵卫见金建回头,犹豫着要不要放行。
金建像是个被人识破谎言的孩子,居然在刘病已兴奋的注视下局促的想要逃离。
“刚才那个人……是不是……”
“不是。”金赏回过身,眸瞳内的冰冷叫人不寒而栗,那样尖锐厌倦的眼神令刘病已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回到你应该待的地方去!你的眼睛是用来看百戏歌舞的,你的嘴巴是用来吃百味珍馐的,你今天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就仍回去做你该做的事!”
刘病已张着嘴,被金赏的话噎得满面通红。金赏却再不去看他一眼,拉着弟弟,快步赶上远去的肩舆。
询君意 宣帝篇 第一章 难得夫妻是少年 弄璋
章节字数:4024 更新时间:09…09…12 13:34
刘弗的病拖延至今,宫内的太医俱已束手无策,于是下诏延请天下名医,这些医官开具的药方俱有杜延年整理备份。刘弗喝汤药犹如喝水,吃药丸犹如吃饭,如此两月有余,冰雪消融,春暖花开,气温攀升时他的身体却没有像往年随着季节的转变而有所好转,反而一度陷入昏迷。
“陛下今天的气色见好。”上官如意站在栏前远眺,刘弗在向阳处置榻,暖暖的阳光笼罩在他周身,使得原本清减苍白的男子绽放出蓬勃的生气。
虽然明知这一切的景象只是眼睛的错觉,但她宁愿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真实的。
他就坐在那里,静静的仰着头,似在嗅闻着枝头上嫩绿的芬香。
春日的气息,那是生命的起始。
皇后说好,随侍的宫女们不敢说不好,于是纷纷附和。如意心满意足的笑了,眼梢却有一丝无法抹去的哀痛,她快步走到刘弗身后,顺手在枝头上采了一株红艳艳的桃花。她采得急,连花带叶的捋了下来,一时花瓣碎碎飘落。
一片花瓣落在刘弗手背上,他抬起来,如意嗤的一笑,索性双手抱住花枝一通摇晃。花瓣犹如雨雪般从枝头飘下,落了他满脸满身。
刘弗并未着恼:“很少见你这么淘气……”
侍从们知趣的退避十丈,远远的站立伺候。如意绕到他身前,在榻前跪下,长长的裙裾拖在草地上,她拉过他的手,掌心抚触着自己的脸颊:“陛下不喜欢妾淘气?”
刘弗任由她异于常态的冲自己撒娇,语气幽然却仍不失犀利:“你不是这样的人。”
相处近十载,自己几乎便是看着眼前的女子成长起来的,她的一言一行,性情喜好,他了如指掌。他掰开她颤抖的手指,将一片花瓣搁在她的掌心,拾起她的手,在她手指上细细亲吻,“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如意。”
她颤栗得更加厉害,终于忍不住伏在他的膝头,抽搐的呜咽起来。
“别这样,如意。”他依旧如常的拍着她的肩背,声音虽哑,却不失一贯的温柔,“你是个好皇后,以后也会是个好太后。”
她的哭泣骤然大声了起来,闷闷的发出愤怒的嘶吼:“陛下说这样的话,是想让妾生不如死么?”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像哄孩子似的不停念叨,苍白的脸颊带着一种柔和的光彩,“如意,你知道的……”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说,“朕,一直都活得生不如死。”
“那么……”她的眼神空洞得骇人,“陛下是要抛下妾一个人了。”
刘弗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自言自语的说:“你比朕强,你能坚持的……你一直是最坚强的……”
“可你并不喜欢我这样。”她无限哀伤的落下泪来。
他随手替她擦去:“朕是喜欢你的。”
她绝望的看着他:“我知道。”
但也仅限于喜欢而已,她不在他心里,她知道的。
他喜欢的东西,她给不起,那绝对不是任何一个掖庭女子能给得起的。
帝后二人互相拥簇着,刘弗把玩着她肩头上的一绺青丝,在沉默良久后终于说了句:“你好像一直未曾行及笄礼。”
她哽噎的回答:“行过礼了。”她拥抱着他瘦骨嶙峋的身躯,“在十年前,我进宫的那日,母亲替我绾的发……”
他模模糊糊的记了起来,那晚初见,她似乎的确是穿着成人的衣饰,头上顶着沉重的假髻。
“我们做了十年夫妻……”他一直很平稳的语气终于起了一丝颤意,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任由那毫无血色的唇瓣在她眼前翕动,却没有再吐出一个字来。
她终于不再哭泣了,的确,他了解她胜过了解自己,她久居未央宫近十年,早已练达出冷静克制的心性。少女的淘气不适合她,虽然她仅仅十五岁。
“对不起……”他说了句没头没脑到莫名其妙的话。
然而她却听懂了,胳膊环收,把他抱得更紧。他很瘦,身上几乎不长肉,嶙峋突棱的骨骼硌得她全身疼痛,但最疼的那一处,却是她的心。
◇◆◇◇◆◇◇◆◇
平君的惨叫声足以掀掉整座草庐的梁脊,他素来知道她的禀性,是个吃苦耐劳的家伙,不是真的疼得受不了绝对不会有如此凄厉的尖叫。
于是他木然了。从请来的乳医进入产房起始的慌乱,紧张无措的满屋子乱转到此刻终于在那一声声厉叫声中彻底僵化。
等到平君的哀号终于换来那期待已久的婴儿啼哭声后,许夫人兴奋的从房里出来的,脸上乐开花了,见女婿站在门前发呆,大笑道:“君儿果然是你的福星,头胎就给你生了个儿子!”
女婿没反应,两眼发直,她忍不住收了笑容,出手拍了他一掌:“听到没?是个儿子,你有儿子了……”
“咕咚!”刘病已在岳母的掌击下,双膝一软,像滩烂泥一样倒了下去。
许平君用六个时辰分娩,诞下一个活泼健康的大胖儿子,虽然累得大汗淋漓,不过精神状态仍显得十分正常,而她的夫君大人却昏死在了房门口,足足躺了半个时辰才醒来。
清醒过来后的刘病已听到旁人调笑的祝语,难为情的直挠头。仆妇把襁褓抱出来,婴儿有着一张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一只眼眯,一只眼闭,小嘴使劲啜着。襁褓中的小婴儿看起来如此的柔弱、新鲜,父子俩第一次打了照面。
仆妇问:“貋公要不要抱抱小公子?”
他兴奋的点头,然后慌慌张张的从对方手里接过襁褓。小家伙很软,很轻,他捧在怀里紧张得不敢使太大的劲。他的儿子动了动小脑袋,小嘴张开,露出无牙的牙床,如同小猫似的冲父亲打了个哈欠,两只眼睛眨了眨,慢慢阖上。
刘病已目不转睛的看着,猛然全身打战,然后再次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狼狈形象抱着儿子大哭起来,吓得一旁的仆妇惊愕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刘病已得子后的两次失态之情被渲染的成为一种极佳的笑料,张彭祖时不时的要拿出来嘲笑他一回。许平君分娩后一度奶水不足,一个十六岁的母亲加上一个十八岁的父亲,小夫妻俩全然不懂应该怎么照顾小孩子,经常搞得手忙脚乱,彻夜难眠。
“烦死啦,他又哭……”一个晚上不知道多少次被婴儿的啼哭声吵醒,她既生气又不忍。
另一侧,病已眯着惺忪的眼睛,在她的抱怨声发出之前已下了床,将儿子抱在怀里轻轻的摇:“没尿,也没拉屎,是饿了……”他无助的看着满脸委屈的妻子,“他饿了。”
“疼。”他的小妻子撅着嘴表示不满。
“我知道,我知道。”他低声下气的哄,“可他饿了。”
平君解开衣襟,病已将孩子抱过去,讨好的说:“我给抱着,你继续睡。”
啼哭的婴儿贴近母亲柔软鼓胀的胸脯,不需要太多的引导,已经熟练的拱上去,小嘴含住乳尖,吧唧吧唧用力吮吸起来。
平君娇躯抽搐的一颤,嘴里“咝”了声,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忍忍,忍忍。”他拍着妻子的背,安抚的说,“母亲说吮碎了皮,结痂后就不会再感觉疼了。”
她咬牙忍受:“已经结痂了,现在是痂又碎了。”
“嘿,这小子……我瞧过了他嘴里一颗牙都没有。这样都能把你母亲整得那么惨,你呀你,你可真不乖。”他像是在责骂儿子,可脸上却是笑嘻嘻的,虽然一脸的困倦,却难掩那种为人父的骄傲自喜。
平君白了他一眼,“你是想夸你儿子对吧?下次你来喂他。”
“唉,我这是在训斥他呢,我哪是在夸他呀。”他摸着婴儿柔软的胎发,笑眯眯的说,“小子,记得你母亲为你受了苦,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加倍孝顺啊。”
婴儿吧唧吧唧用力吮吸,无视父亲的唠叨,全神贯注的只为自己的饥饱在努力奋斗。
餍足后的婴儿继续沉沉睡去,精疲力竭后的小夫妻躺在床上,看着床中间的儿子,无奈却又满足的相视一笑。
“还有三天孩子就满月了,终于可以搬回家去住了。”
“你是指望着我母亲给你带儿子吧?”
他嘿嘿的傻笑,“母亲大人的大恩大德,病已铭记于心,日后定当感恩回报。”
房间里安静了会儿,平君却了无睡意,用手指捅了捅微微打鼾的夫君。病已在浅眠中惊醒,一跃而起:“他又怎么了?尿了?饿了?”
平君吃吃的笑:“天快亮了,我睡不着,且来问问你,儿子的名字可取好了?”
病已抚额:“差点忘了,前几日鲁国有书信来,说是曾外祖母知你不日将娩,有言若为弄璋,则取名‘姡А粑撸蛉∶琛!
“刘姡В踺琛裁醋郑趺葱矗亢谓猓俊
他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老人家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开枝散叶,多多益善……”
这句话他贴着她的脸颊说的,气息迎面扑在她面颊上,她听出了他的潜在意思,羞红了脸,嗔道:“又胡言乱语。”
她侧躺着身子,伸手抚摸着婴儿熟睡的双靥,喃喃的念着他新得的名字:“姡А鯅'。姡Ф
他径自拉过她的手摁在自己心口,长长的吁了口气:“有样东西原本想等姡Ф略俑模热灰训昧嗣郑蝗缦衷诰透!
“什么东西?”
他坐了起来,从衣领里往外拉出一根丝线,借着微弱的烛光,平君看清是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枚身毒国的辟邪宝镜。
他笑吟吟的从脖子上摘了下来,递给平君,“你给重新编个五彩丝绳系上。”
平君迟疑道:“真给他呀?”她犹豫的接在手里,手指间的宝镜做工精美,但随着时光的摩擦,镜面已显得有些陈旧磨损,“这可是你祖父祖母给你的……”
“身毒国宝镜能辟邪除恶,当年我能避开杀身祸端,幸存人世,最后还能娶妻生子,焉知不是这宝镜之功?”
她斜眼睨着,担心他想起死去的亲人心里会难过,可他神色坦然,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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