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君意(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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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君意(连载中)-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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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平君听到声音后扭过头来,皱起淡淡的蛾眉,显得十分不悦。刘病已拿手捅了捅身后的张彭祖,陪上一副笑脸,他眼角扫到其余几只竹箕,发现这些虫子很可能是人为养殖的,而不是从树上掉落的。于是,他笑着对许平君说:“这些虫子拿来油炸还是烤炙?哪样味道好些?”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问,顿时把小平君气得满脸通红,一跺脚扭身跑进林子,再不搭理他们。

    两个男孩讨了个没趣,彼此互望,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张彭祖皱着眉头说:“这么恶心的东西你居然想烤来吃,你是不是饿疯了?”

    刘病已总算逮到了一次反唇相讥的机会,于是得意的说:“你这才叫少所见,多所怪,我敢保证将这些虫子串起来放火上烤炙,绝对美味……”

    “你们两个坏人说够了没有?!”伴随着一声怒叱,许平君去而复返。

    她站在树荫下,娇颜如花,髻上的粉带随风飘曳,右手抓了条绳子,绳索不长,另一端系着一只黄色的土狗,正伸着绯红的舌头不断的呵气。刘病已刚刚一愣,许平君已柳眉倒竖,左手叉腰,右手放开绳索,白嫩嫩的手指指向他二人,喝了声:“去!”

    说时迟那时快,刘病已在那大黄狗纵身扑跃过来前,扭身拔腿就逃。张彭祖反应慢了些,看到黄狗张着血盆大口迎面扑来,锐利雪亮的獠牙似乎近在眼前,他腿肚子直打颤,等起了转身逃逸的念头时,那狗爪子早已疾如闪电般搭上了他的肩膀。

    “呜——救……救命——”黄狗抬起前爪,身长足有五尺,早超过了七龄孩童的身高。

    刘病已本已向门外逃了三四步,听到张彭祖的呼救后边跑边回眸一瞥,只见张彭祖吓得浑身直抖,那狗搭着他的肩膀,长长的舌头舔舐到他的脸面脖颈,喉咙里不时呼哧呼哧的发出粗重的喘气声。

    再一眨眼,咕咚声,张彭祖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歇斯底里的放声大哭。

    哭声吓坏了堂上的两个大男人,没等他俩反应过来,许夫人已从厨房里奔了出来,手里还紧握着厨铲没来得及放下,见此情景口中打了个呼哨,高声喝道:“阿黄!”

    那狗听到女主人呼唤,呼哧呼哧的吐着舌头回过头,不过它显然没太当回事,仍是掉转头继续趴在张彭祖身上不住拱着湿润的鼻尖,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他的脸颊。张彭祖紧闭双目,小脸吓得刷白,双腿像青蛙似的蹦哒抽动,嘴里发出尖厉的哭叫。

    “阿黄——”许夫人奔近,一扬手,厨铲劈在黄狗的背上。阿黄“嗷——”的惨叫一声,一个哆嗦,从张彭祖身上跳开。许夫人追上去,又是一铲子打在它的左后腿上,“畜生!早晚宰了你!”

    “呜嗷——”黄狗跛着腿蹒跚的跳了两下。

    “母亲!”眼看第三铲又要落下,许平君冲了过来,从身后死死保住许夫人的腰,“不要打阿黄,不是阿黄的错!”

    “不是阿黄的错,那便是你的错!”许夫人又气又急,“你又把阿黄放出来吓唬人了?”挣开许平君的束缚,右手高举厨铲扭身作势欲打。

    “别打!”

    许夫人本只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女儿,厨铲下击的力度拿捏得也是恰到好处,绝对不会真正伤到许平君。但她万万没有料到是,刘病已会突然从边上蹿了过来,合臂抱住了许平君。

    手起铲落!

    砰的一声,厨铲砸在了刘病已的额头上——说是砸,其实更贴切的说法,应该是他自己迎头撞上了许夫人手中的厨铲。


第二章 雨意云情不遂谋 少帝
    清凉殿內蘅芜香气四溢,渐沉的斜阳从牖外透入光来,冰冷的一束,斜斜的笼罩在少年清俊秀丽的面上。上身前倾,他伏在案上,目光疏离,神情清淡。案上搁着两支错宝翡翠天子笔,随手拿起一支,用温水慢慢润开笔尖。

    今秋兔毫细而尖,蘸墨书写极富弹性。雪白的帛布上,笔尖润滑无声,一横一折再折,力透帛背,他的字体写得并不刚正,骨架均匀转横却甚为柔和。

    提笔,收毫,他端详着帛上的那个尊贵到全天下仅他一人能写的“弗”字。

    “甚好。”

    守宫令闻言不禁松了口气,绷紧的身体稍稍舒缓了下,长揖行礼后退回自己的席位,居首坐着的少府徐仁面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东园匠从席上起身,双手持笏交握在胸前,低目瞧着笏板,细声禀告。“启禀陛下,赵太后的云陵已竣工,太后云陵园庙亦……”

    少帝的眉头轻挑,堂上寂静无声,少府属下的众臣僚俱垂首屏息,坐在席上连肩膀都不敢晃动一下。

    天子笔夹在指缝间,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抖,坐在徐仁对面的侍中金赏不由也跟着那细微的一抖攒紧了眉。须臾,少帝微微颔首,面上淡淡的露出一抹微笑:“既如此,募民徙云陵,赐钱、田、宅。”

    “诺。”东园匠亦退下。

    金赏的眉心却攒得更紧了。

    少帝却故作未见,只问:“众卿今日还有事奏否?”

    这话才问完,席间马上又有人站了起来,走到中间,持笏禀道:“掖庭令臣贺,尚有奏。”少帝未吱声,张贺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鄂邑长公主居省中,为陛下广纳采女,八月召长安诸良家子以充掖庭,至昨日止,长公主亲点诸女,特选采女周阳氏一人,今夜配偶合欢殿。”

    张贺的言语不卑不亢,少帝面带笑容,微微颔首:“长公主真是有心了。”天子笔管握在指尖,白皙的五指绷得泛红。

    张贺退下时忍不住抬头瞄了一眼端坐高榻上的少帝,少帝仪态端正,神情没有任何的不妥,但他心里难免记挂,毕竟才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他可真懂得男女韵事?看着眼前这位年少的天子,忍不住又会想起淘气顽劣的刘病已,同样的总角少年,同样是孝武皇帝的后嗣,为何言行却相差如此之大?

    但是……张贺的嘴角微微翘起,两者相较,他还是更喜欢看到一个活泼跳脱,不知愁苦的刘病已!

    “徐少府!”内朝的议会已经结束,徐仁正欲率下属退出清凉殿时,少帝叫住了他。

    “臣在。”

    “殿内熏香太重了。”

    徐仁一时没明白过来,愣在原地。少帝不等他有回复,已离榻而起,走入内室。金赏向呆愣的徐仁一揖,不敢滞留,随即匆匆尾随而去。

    徐仁闷道:“这是什么意思?”

    众僚面面相觑,张贺在心底重重的叹了口气。众人窃窃,过了片刻,乐府令凑近,在徐仁耳边细述几句。徐仁“啊”了声,恍然,懊恼不已:“真是糊涂,竟忘了这回事。”

    东园匠嗟叹:“方才启奏云陵事宜,我便惴惴不安,生怕惹主不悦。总以为今夜掖庭有喜,陛下心情好,没想到到底还是……”

    “这位幼主啊,未免也太过喜怒不露了,也只有大将军与盖长公主才能弄懂他的心思。”

    众人七嘴八舌的出了清凉殿,回少府官署的路上,张贺一直噤言不语。清凉殿的那缕蘅芜香气似乎沾染在了他的衣襟上,被晚风徐徐一吹,沁入心脾的同时又不禁令人神魂微颤。

    ◇◆◇◇◆◇◇◆◇

    汤沐完毕,金建取来衣裳,从贴身的亵衣穿起,一件件,一层层,最后套上最外层的素纱襌衣。玄纁深衣,复领加缘,襟袖金绣。穿戴齐整后,两名小黄门抬了面齐人高的铜镜到他跟前,他对镜伸展双臂,任由金赏替他抚平裳裾。

    镜中人一脸肃穆,略带稚气的面上却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老成。金赏跪伏在他脚下,替他穿上锦袜:“陛下……”

    “嗯?”挥手让小黄门退下,皇帝转身爬上床,双手摊开,仰面平躺。

    金建捂脸做了个痛苦的抽搐状,金赏对于被弄皱的御服视若无睹,只是压低声说:“云陵募民入迁之事,是否先和大将军他们商量一下?最不济,也当先和长公主知会一声。”

    这话不说还好,一提就像是捅了马蜂窝,皇帝从床上翻身坐起,脸色冷若寒霜。金建忙扯了下哥哥的袖子,笑着走上前打岔:“我听说今晚在合欢殿侍寝的周阳氏容貌出众,有倾国倾城之姿,是鄂邑长公主从三百良家子中特选出来的……”

    正说得起劲,殊不防被金赏从身后踹了一下,他膝盖一软,险些栽倒。

    倾国倾城……

    这偌大个未央宫,偌大个长安城,偌大个汉室天下,能有几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皇帝的脸色寒到极致,金赏与他自幼朝夕相伴,也极少见他有这副表情,金建也是个机灵人,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抿嘴噤声。

    “熄灯,就寝。”咬牙迸出简短的四个字,他和衣躺下,翻了个身,背朝外面朝里。

    金赏与金建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自小到大,皇帝从未有过如此任性的行为,这让他们两个一时竟无以应对起来。

    寝室内的燃灯亮如白昼,两兄弟守了一刻钟,发现皇帝果然躺着动也不动,像是当真睡着了,他俩这才真的心慌起来,紧张得汗流浃背。

    皇帝掩面侧躺,袖子蒙住了他的脸。

    ◇◆◇◇◆◇◇◆◇

    “驾——驾——”

    长长的竹竿跨在胯裆,他边跑边跳,竹稍上挂着一茎青枝,跑动时,竹叶扫地,卷起漫天呛鼻尘烟。

    一只黄狗摇着尾巴不断的去扑那茎枝叶,却连连落空,声声狂吠中反倒吃了不少尘土。

    小小少年迎着橘色的夕阳奔去,爽朗无邪的笑声洒了一路:“笨狗笨狗,你来咬我呀!咬我呀——”

    许家门外有口水井,刘病已绕着井口的围栏转圈,故意把屁股扭来扭去,晃得竹竿左右摇摆,黄狗左扑右跳,偶尔前爪压到枝叶,便伸嘴一通乱咬。

    人吼狗吠,他玩得不亦乐乎,汗水沾了尘,他也顾不得擦,全身心的专注于戏耍身后那只笨狗。

    “吃饭——吃饭——我母亲叫你吃饭——”倚门高喊了七八声,刘病已连眼皮都没往她这边掀一下,许平君气得发抖,跺跺脚,撮唇吹了声口哨。

    阿黄耳朵一抖,立马停住不动了,嘴巴张得老大,舌头长长的吐在外面,大口大口喘气。

    “阿黄,回来!”小主人一声令下,阿黄“汪”的叫了一声,毫不迟疑的撒腿往家跑。

    “喂,别走啊……”他失望的伸出右臂,无力的在虚空中招了招手。只一眨眼的工夫,黄狗已刺溜没了身影。

    没了胡闹的对象,他只得意兴阑珊的鸣金收兵,骑着竹马蹦蹦跳跳的来到大门前,许平君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打量他,一脸嫌恶的表情。

    “脏。”她说。

    他急忙举起袖子在自己脸上抹了抹,然后腆着脸傻笑着看她。

    “比刚才还脏。”小蛮腰一扭,她甩手进了屋,撇下他一个人傻站在门口。隔得远了,那清脆的声音如鹂鸟般飘了出来,“再磨蹭,把你的饭丢给阿黄吃。”

    刘病已哼哧哼哧的笑出声,拖着长长的青竹进屋,走到堂下随手扔了竹竿,踢掉脚上的鞋,大大咧咧的预备跨上堂去。许夫人从厨房捧着陶盆恰好走出来,见他满脸灰泥,手脚漆黑,忍不住喊了声:“哎哟,怎么弄得这么脏?”

    刘病已立在台阶上,上下左右打量了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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