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边坐着一个人,正对着我——
一身淡雅的柔纱绿衫,盈盈瘦削的脸庞,细细柳眉下,淡绿的眸子带着温和的光,蛋清般一尘不染的脸上挂着温润如玉的微笑,很轻很柔,如浪花般细碎而清澈。
是他……
我惊呆了!我竟然在这里碰到他——青绿的竹林间,那个带着氤氲雾气般白色笑容的少年,那个身上有着淡淡药草香味的少年!
他看见我,也微微楞了一下,随即浅浅地笑了,细长的眼睛弯成两道漂亮的弧线,他对我说:“你就是尹芍?银跟我提过好几次了,很高兴认识你。”
我狐疑:“请问你是?”
那少年柔和的说:“我叫夕。”
“夕?”我眨了眨眼,这个名字很耳熟,我好象哪里听到过。
“他就是‘双犀宫’的另一个宫主,北宫宫主夕。”银在一边淡淡地补充说。
我再次呆住了!
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魔教“双犀宫”的另一个主人——北宫夕!!!
“芍儿,坐吧。”银指着桌边另一张椅子。
“哦。”我拘谨地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夕,你真的不去嵩山?”银转过脸淡淡的问。
夕摇了摇头,淡绿的眸子里是柔意的光,像是透过轻纱的晨光,他说:“不了,双犀宫不用两个宫主都到的,既然银你去了,我就不去了。”
“那么你的伤?”银问。
夕微笑:“不用担心,伤已经全好了,在外面呆了那么久,我想也是时候回宫里了,应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也好。”银说,“各个分坛的情况我不熟悉,也只有你能够完全掌握他们。”
夕的目光转向我,看到了我被纱布缠绕的十跟手指,于是问:“你的手指怎么了?”他转向银,笑笑地说:“银,你虐待他了?”
银看了我一眼,不温不火,语有嘲意:“是他自虐。”
我刚刚拿起的茶杯抖了一下,掉到桌上。
“是吗?”夕温柔地笑,看住我:“是昨晚的事吗?还有你脖子上的那些印子?”
我语塞,这是什么问题?我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天冰和地雪的声音:“宫主。”
太好了!救命稻草!!!
“进来。”银说。立刻,天冰和地雪推门而入,见过了北宫夕,银问:“我让你们查的事怎么样了?”
地雪回答:“查不到昨天那个蒙面少年的踪迹,估计已经离开洛阳城了。”
“那么破庙里那些死尸身上有什么发现?”银问。
“禀宫主,也没有发现。我们查了那些人,身上没有任何标记,照容貌看也不属于任何帮派。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
地雪接着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多疑,那四个黑衣人的腹部都有一快肌肉特别发达,就好像……”
“就好像‘天阳功’的第一重功力。”银接口。
地雪点了点头:“我当时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银略略地思索一下:“想起来,昨天和那蒙面少年交手的时候,我也感到他使用的是极具阳刚的武功,有那么一点点像‘天阳功’的感觉。”
“天阳功?”我问,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一种武功,“很厉害吗?”
“恩,是的。”夕接上了我的话,他收起笑容,正色道:“在这个世界上,武林中有两件圣物。”
“那是什么?”我问。
夕继续说:“久经江湖的人都听说过这么一句话——正有天阳令,邪有双犀璩。天阳功就是天阳令里传授的武功,只是……这天阳令应该一直在少林寺密室里,怎么会有其他人学到这功夫?看来,武林又有一场风波了……”
我手指抽紧。
因为听到了那句话——正有天阳令,邪有双犀璩。
我没有在意那个“天阳令”,我在意的是他提到了“双犀璩”。
双犀璩……双犀璩……我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到底它是怎样的一件圣物,又和我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19 妓院
一天以后,我们按原路回到洛阳,水沉在那里等我们。
我们雇了辆马车,出了洛阳城就一路向西疾行。
银赢了比试,而且丝毫没有受伤,我应该很高兴的,但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像是打了无数个结,解也解不开。
一个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我眼前倒地,我听着周围所有的人口口声声的叫银“大魔头”,那种切实听到看到的感觉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记闷棍一样。
三年了,我终于重新见到所有以前的朋友,那些“六大贵族”的人们,而我,却只能隔着擂台在远处遥望,那个不再属于我的世界……
还有,那个新的武林盟主,秦宇楼。这个名字就像一桶冷水浇落下来一样,浇得我的心寒得发颤……秦宇楼……
“啊!这次武林真的被宫主掀翻过来,很好玩的呢!”地雪在一边笑得一脸夸张。
“倒是那个新的武林盟主。”天冰接上去,“我原以为是华山派或者峨眉派的人,谁知道会是一个一点没有名气的小帮派。”
“是啊,是啊……”地雪说,“可惜没有见到那个秦宇楼究竟是怎样的角色,哎,等一下,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那么耳熟?”
银转过头瞟了我一眼,我的心慌乱地跳了一下。
银的手放到我的手上,他说:“芍儿,你好像一路都不怎么说话。很累吗?”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那天比武的场景。”
他轻笑:“是不是担心我?我不是没事了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就抬起眼睛看银,正色说:“银,是不是从一年前开始,你就已经在策划杀掉那些人了。如果,没有几天前的武林大会,你依旧会一个一个亲手杀掉他们的,对吗?”
他的眼色突然冷了下来:“是的。”他说。
我说:“从一年前开始,双犀宫的牢房里就多了很多犯人,他们是不是都是这十一个帮派的人,而你让我杀的人——青虹帮、长乐帮、红梅派、逍遥派那些帮主,也早就是计划之内的事情,只就为了帮夕宫主报仇,对吗?”
“是的。”他看住我说:“你是不是想说我很残忍?”
我没有回答,移开了目光。
他的头淡淡地转向车外。
车外,花冥冥、水汀汀,云卷微寒入暮。
银缓缓地说:“那么你知道,一年之前他们是怎么对夕的吗?”
我说:“不知道。”
车上一阵尴尬的沉默,我转开眼看了看车上的天冰和地雪,天冰沉着脸一声不吭,地雪回看我,无奈地耸着肩,看向另一边车外的风景。
“那次,夕从分坛巡视回来,经过天山,碰到一个小女孩伏在一边哭,夕就走上前去问那小女孩出了什么事,女孩说她的家在山腰上,她迷路了,于是夕就牵着小女孩一路上山去找她的家。”
“那么,找到了吗?”我问。
他停了一下,说:“找到了。那个小女孩很开心,要他进屋休息一下喝口茶,夕答应了。”
“然后呢?”
“然后?”银冷冷地说,“茶里有毒,无色无味的五石散。你知道是谁放的吗?”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低声的问:“是那11个帮派的人放的?”
银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车外,他慢慢地点了下头:“他们利用一个小女孩,设下陷阱来抓夕。他们抓住了夕,轮流地折磨他,将他吊在屋子里,用鞭子日夜地抽打他,用烧红的铁块在他身上烙印,逼他喝他们的尿,他们还……”银咽了咽,停了一下。
我感到浑身的血管都像是僵住了,手指一阵阵抽紧。
“他们还竟然将他的衣服全部扒光,扔到雪地上,想用雪来活埋他……那时候正好是寒冬,那么冷的天气,连续冻了三天……”他说,“要不是双犀宫正好有人经过,真的不知道后果会怎样……”
我的心狂颤,我真的想不到原来夕受到过这么多折磨,我真的想不到那些道貌盎然的正派人士会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
我想起那天在竹林深处见到的夕,憔悴的容颜、瘦弱的身体,原来他曾经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但他的微笑那么温柔,一点也看不出。
我不由自主地握住银的手,他的手冰冷。
他转过头看我:“比起那些人做的,我算残忍吗?”
我摇摇头不说话,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一种孤单,凌驾在他的冷淡之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这种孤单,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分享他的痛苦,所以他那么冷艳。
我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手一直覆着他的手。
我不知道这样做可不可以算是支持他。
只是,他的手渐渐地暖了。
5天以后,当我们的马车进入咸阳城内,已是晚暮时分。
“宫主,看来我们今晚要留宿咸阳了。”下了车,水沉抬头看了看天气,然后又说:“我先去附近先打点一下房间。”
银叫住水沉:“不用了,先逛逛街市吧,这个季节,客栈不会客满的。”
天冰也道:“反正也不急,一边走一边找吧。”
在小小的马车里一呆就是5天,真是闷死了,现在看到这么热闹的晚市,我的热情一下子来了。
夕阳过尽,亭亭影娇。
我左逛右逛地看那些集市上的小刀匕首之类的东西,银一直跟着我,水沉在我旁边,天冰和地雪则在我们前方不远闲逛。
“哎哦,客官啊,您两位生得好俊俏,要不要进来玩玩啊……”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走上前,一手一个拉住天冰、地雪,身子早已贴了上去,矫情地撒娇着。
我听着一楞,往前方看去。
大红灯笼挂两排,正门中间三个大字——“百花楼”。
天冰一手甩开了旁边的姑娘,而地雪则笑吟吟地伸出手搂住那个姑娘的腰:“你也长得很漂亮呢。”
果然是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护法,我正冷眼旁观地想着,面前就走来一个老鸨,冲着我们眉开眼笑:“哎哦,三位客官,一看就知道是大富公子,要不要到我们‘百花楼’里来坐坐啊,我们这儿的姑娘可都是出了名的……”
正说着,旁边就拥来三四个姑娘,动手动脚在往我身上靠,我闪身却逼不开,一脸通红,我扯扯银:“我们快走吧。”
银瞟了我一眼,眼里透着几分笑意。
他说:“我很久没有进过妓院了,看起来地雪也很有兴趣,不如今晚我们就在这里留宿吧。”说完,他便转身往里走。
我直接呆掉,却立即被两旁两位酥胸半露的女子半推半搡拥进了“百花楼”。
这是我第一次进妓院。
台上,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正翩翩起舞,妖娆的身姿引得客人们一阵阵叫好。我的身子被两个如花姑娘包围着,她们正娇滴滴地拿着酒喂我喝,我一只手猛挡,天!我真的不适合这样的地方……
天冰、地雪已经上楼了,顺带把水沉也拐了上去。我转眼瞥去,反是银淡然地坐在一边,享受着别人的服务,他怎么就那么自然?
先前那老鸨又来了,他满脸堆笑:“这位客官,我们这里的姑娘又漂亮又大方,您看中哪位?要不要我帮你推荐几个?来来,荷花啊、牡丹啊、百合啊,快过来给这位客官瞧瞧……”
银说:“是不是所有的花,在这‘百花楼’里都有?”
“当然啊!”老鸨殷勤地哈着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