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来还有这样的规定。
可惜,她错过了。
一阵绞痛,穆婉秋使劲咬着牙,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揪心的事,“那…如果东家要辞退调香师呢?”
也发觉说漏了嘴,锁子娘偷眼瞧着穆婉秋的神色,见她淡淡的,暗赞了句,“…她果然是个豁达的,看来是真想开了。”舒了口气, “如果是东家主动辞,只需赔付二个月的工钱就行”
“那…”穆婉秋目光闪闪地亮起来。
如果李记真想的要她,她就回去激怒林嫂,让她主动辞掉自己
“你别想的那么美…”仿佛知道她的心思,锁子娘不客气地泼了瓢冷水,“但凡过的去,谁也不会辞了自己的大师傅,除非不得已,那是要去香行会留案底的;如果一个调香师连着被三个东家辞了,是挂名的,会被直接除了名,考了品级的会被香行会通报,以后就再没有东家肯雇用了,这对调香师的名誉损失极大。
所以,大多数调香师想换东家,或者熬到契约到期,或者认赔,很少有选择激怒东家的,杂工要求更严,如果连着被三个东家辞了,就连报考三极调香师的机会都没有了…”
“…怎么会?”穆婉秋惊讶地睁大了眼,“这太不公平了…”
“这是香行会为了控制那些大师傅以做杂工的名义到各个作坊去偷艺…”又解释道,“说起来也不出奇,如果真只想做一辈子杂工,那么连着被辞掉个百八十次的也没关系,左右也不想去挂名,不想考调香师,自然就不在乎这些,只有那些想考调香师的人才在意这个。”
“也是…”穆婉秋了然地点点头,“杂工工钱低期限短,好赔付,那些想做调香师又频频地换东家的杂工,大都是想偷技…”两眼直直地盯着屋顶,“这样看来,我只有明年再去试着挂名了,如果还挂不上,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在林记呆上两年了…”她语气异常的沮丧。
“你也别丧气…”锁子娘放下手里的活,抬头看着穆婉秋,“东家说了,如果你订得契约太长,也别着急,就先在林记做着,他同意你把香料拿回去切,只要按量交上来就行,只要你愿意,等孙快手回来了也继续雇你…”
“…真的?”阴霾一扫而空,穆婉秋语气中透着丝丝兴奋,“这就是说,我可以一直切李记的料?”
这也等于她变相地进了李记
这样一来,她不但练了刀工,接触了更多的香料,相信她刀工熟练了后,以李记给的价钱,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拮据了。
“就是这个意思…”受她感染,锁子娘也高兴起来,“东家还说,什么时候你刀工有孙快手一半快了,他就出银子要你过去…”又道,“东家真是个大好人啊”
这不算什么优厚条件
看中了她的手艺,却不肯现在就收她,李记这样做,不过是想把她放在林记培养罢了,如果能培养出来,就收了她去,如果没有价值,就任她自生自灭,李记也没什么损失。
穆婉秋一瞬间就想通了这个,没有锁子娘那么感动,也没有激愤不平,听了这话,她只淡淡地点点头。
商人重利,李记这样为自己着想,想要她却连三十两银子的风险都不肯承担,也是人之长情。
毕竟,在李记眼里,她只是不懂香又无权无势的孤女。
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大喜事,可不知为什么,穆婉秋的心里却硬生生地多了些凄冷。
锁子娘见她恹恹的,以为累了,“…你睡会儿吧。”又低了头一针一针地缝起来。
屋子沉寂下来。
“好了…”用牙咬断线头,锁子娘把缝好的棉袄抖搂开,“我又给你添了些棉花,这回儿暖和了…”
“哎,我试试…”回过神,穆婉秋欣喜地坐起来。
“快躺下,这孩子,这么心急…”
“娘…娘…”正说着,锁子小脸红扑扑地跑进来。
“慢点,仔细摔着…”锁子娘回身一把扶住他。
锁子正要再招呼娘亲,一眼瞧见穆婉秋正围着被坐着,“阿秋姐醒了…”一下子扑到炕边,伸了小手来摸她的额头,“…阿秋姐额头还烫吗?”
“去…”锁子娘一把拉开他,“你身上带着冷气,仔细凉着阿秋…”
“婶儿…”穆婉秋拿过棉袄穿上,“我没那么娇气…”又朝锁子招手,“过来…”
锁子又退了两步,立在地中央冲她嘻嘻地笑。
“不是娇气,这女人啊,一辈子不是谁都有人疼的,一定要学会自己疼自己…”拉了被给穆婉秋围好,锁子娘语重心长地说,又回头摸着锁子冻得硬邦邦的衣袖,“一会儿工夫,你又去哪淘了,连衣袖都弄湿了,快脱了上炕烘烘…”一面抱了锁子放到炕沿给他脱鞋。
感觉鼻子有些发酸,穆婉秋低了头系扣子。
第六十三章撑腰
“…和狗子去踩雪窝子了,娘…我不冷。”锁子又扭过头朝穆婉秋吐吐舌头,“阿秋姐的衣服刚才也这样硬邦邦的,直挺挺地躺在路上,怎么叫也不睁眼,满嘴都是血,吓死我了”
锁子娘使劲拍了他一下,让他闭嘴。
摸摸咬烂了的唇,穆婉秋冲锁子笑了笑,“姐姐已经没事了,锁子这么急着回来找娘什么事?”
“对了,娘…”想起回来的目的,锁子一把抓住正给他脱鞋的娘亲,“香行会来人了,去了林记,林东家传信让阿秋姐快点回去…”
“香行会?”穆婉秋猛抬起头,“…什么事儿?”
不会是认定她得了风寒却有意要进考棚害人,找上门来了吧,念头闪过,穆婉秋脸色瞬间煞白。
“…是有人去告了状,说林记虐待杂工,香行会下来人查。”锁子嘻嘻地笑看着她。
虐待杂工?
好半天,穆婉秋才回过味来,锁子嘴里的那个杂工就是她,只是,谁会这么好心,替她一个孤女鸣不平?
“婶儿…”她满眼疑惑地看着锁子娘。
寻思了半天,锁子娘扑哧一声笑起来,“一定是有人见你昏在大街上,借由去告了刘师傅。”见穆婉秋懵懂,又解释道,“…这条街上许多人家的杂工都曾在林记做过,跟她仇深着呢,指不定就是谁想报复她…”语气格外的轻松,锁子娘弯腰捡起穆婉秋的棉鞋,“你快穿了回去,这当会儿你不在,指不定她会怎么瞎编排。”
“那…”穆婉秋没动,定定地看着锁子娘。
即便如此,香行会能为她们这些孤苦无依的杂工撑腰吗?
似乎明白她的顾虑,锁子娘拽过穆婉秋,亲自给她穿鞋,“…没事,你就放心地回去,香行会的规矩,任何作坊都不许虐待杂工,一经证实,东家除了要补偿和罚款外,还会被香行会通报,这臭名一旦传扬出去,以后再想招杂工就不容易了…”穿好鞋,笑呵呵地拉她下地,“你虽不是被*待了才昏在大街上,但惊了香行会,以后她们只会对你好,不敢说其他的…”
“…真的?”目光闪闪,穆婉秋脸上也有了喜意,“香行会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规矩?”
香行会的规矩林立,就属这条最好了
她前世在春香楼里可是没有的,没成名前,她受尽了春香楼妈**虐待,春香楼里的各种酷刑,她可算是都尝了个遍儿。
“香行会哪有那好心,还不是被逼的…”锁子娘嘴角一瞥,“以前的杂工和富人家的奴才差不多,东家非打即骂,为了省粮,不给饭吃的也是常有,冻饿至死的大有人在,时间久了,这里虐待杂工的恶名就传开了,周围十里八村的再没人敢来找杂工活,加上有些苦主找上香行会大吵大闹,才被迫订了这个规矩…”拿了案上的药塞给穆婉秋,推着她往外走,“快回去吧,这会儿有人给你撑腰了…”
“哎…”穆婉秋轻快地应着。
在林记门口遇到正点头哈腰地和两个青衣男人说话的林嫂和刘师傅,穆婉秋闪到了一边。
“…我们真的没有虐待她,每天好吃好喝地养着她,这是哪个丧尽天良的诬陷我们…听说她被李老汉的媳妇抬回了家,官爷,您不信,我这就带您去李老汉家,您就亲自问问她,我们是不是虐待了她…”林嫂喋喋不休地解释着,一抬头,正瞧见穆婉秋拎着包药立在一边,像看到了救星,林嫂一把拽过她,“官爷,您瞧,就是她…”又转向穆婉秋,“…你快跟官爷说说,我们可有打你,骂你,不给你饭吃?”
“…这倒是没有,可每天冷嘲热讽地变相虐待她却是不断的”在心里回了一句,穆婉秋看着两个青衣男人,没言语。
“…您就是那个昏倒在路边的杂工?”两人上下打量着穆婉秋,其中一人问道,“怎么晕倒的?”
穆婉秋抬头看着刘师傅,没言语。
样子很像被师傅打怕了,不敢说话,两个男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扭头直视着刘师傅。
目光冰一样的寒。
“我…我…”刘师傅有些发傻。
她是没打过,没饿过她,可穆婉秋今天得了风寒昏倒在街头却实实是受了她的暗算
染个风寒也不过三两天就好了,谁知这丫头这么不经折腾,竟跑到了街头上去挺尸,害的香行会来人查她。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过了三极,千万别因为这个丫头给通报了
此时,看着一向愚笨的穆婉秋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越看刘师傅心里越发毛,暗暗嘀咕,“…这孩子目光灼灼的,是又发傻呢,还是有意要陷害我?”扭了头求救地看向林嫂。
林嫂一把拽下穆婉秋的手套,拿着她纤细的手腕给两人看,“你看看她这细手腕…”又一把捞下她的头巾,“你再看看她这黑瘦黑瘦的样儿,您去打听打听,当初她可是应聘了一大圈,人家一见她这体质就摇头,也就我心好收留了她,谁知好人没好报,她竟是个一见风就倒的人…”又看着穆婉秋,“你当初是不是应聘了许多家,人家都不稀要…”
林嫂说的理直气壮,她不怕穆婉秋不承认,穆婉秋当初处处碰壁,可是朔阳人都知道的。
这话说的不假,可林嫂收留她也不是什么好心
如果当初她端不动那罗香,怕是她也不会因为同情就收了自己。嘴唇动了动,穆婉秋想说什么,鼻子一阵奇痒,“啊嚏…”她猛地打了个喷嚏,脸正对着刘师傅。
刘师傅脸瞬间变的煞白煞白,像躲瘟神般,她连退了四五步,方才站稳了脚。
心一动,穆婉秋抬步就追了过去。
仿佛撞了鬼,见她过来,刘师傅二话不说,扭了头就往屋里跑。
“…你染了风寒,离刘师傅远些。”穆婉秋正要跟上去,没提防被林嫂一把抓住,“你一个杂工不怕,这风寒可是调香师的天敌,她要是被染上了,我这小作坊就关门了,对了…”她忽然转向青衣男人,“三极调香师今儿开考,我昨儿就给她假了,一早几没见影儿,她一定是去考试的路上晕倒的…”变相地告了穆婉秋一状。
“你…你去考试了?”果然,两个青衣男人瞬间变了脸色,“你染了风寒竟然要进考棚,你…你…”
你是何居心?
自己染了风寒不能参加考试,就想去传染别人,这小姑娘显然是居心不良青衣男人的声音有些发颤,可对上穆婉秋那双清澈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大眼,质疑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穆婉秋身子一颤,她原是想追着刘师傅去传染她,此时当着香行会人的面,再勉强去做,不知道她们之间的恩怨,这些人却会以为连她早上想进考棚也是居心险恶了
“…师傅没告诉我考棚里还有这么个规矩”心思电转,穆婉秋状似无知地说道,又抬腿要去追刘师傅,“我要去问问师傅,考棚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个规矩?”
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