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阳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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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阳逸史-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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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宝楼回去,遂把要到长沙去的话,说与范丽娘得知。范丽娘自昨日那场后,算来与他无涉,落得做好人。见他说要起身便不拦阻,随即分付收拾行囊,第二日径自相送出门。说那朱上衢要带许无瑕到长沙,便是五七岁孩童,也明白这段就里的,未免一路上不免说些衷肠话儿。你说多了个人去,可以稳便的。听说宝楼要同船,就来回覆了许无瑕不去了。这个宝楼也是有意思,在许无瑕身上的,难道朱上衢不去,他也歇作了,便叫下船只送十两银子与许无瑕安家,要他相陪。那些做小官的,有钱的便是好朋友,遂跟了他一同起身。
    三个人叫了一只大油船,一路去登山玩水,游游衍衍消磨了许多日子,才到得长沙。原来宝楼则不是吊谎,果然有个朋友在那里。却有一说,只是这个朋友,不甚阔绰的,名唤李溜,向年在黄州的时节,原帮着宝楼的闲。因为手脚有些不干净,宝员外在日,把他打发了出来。隔着多年,宝楼倒也常常想念,争奈山遥水远,却不能够容易一见。这番来实是要寻着他相见一面,但只是不晓得他的住处。一个老大的长沙府,那里去寻个李溜。这是故人该得重会的所在。三人上了崖,慢慢一路访问。踱到长沙府前,只见个石牌坊下围着一伙人看个不了。宝楼也挨上前去,仔细一看,却是个说真方卖假药的汉子,摆着许多膏药,正在那里哈哈喝喝,要寻个主儿试手段哩。宝楼看了这个人,眼睛里觉得有些相认,再把地下招牌一看,见上面写着十个字道:黄州李溜,神效百病膏药。
    宝楼遂叫道:“李溜哥,可认得我么?”这李溜眼睛还好,一见便认得了,便问道:“足下敢是黄州宝官人么?”宝楼道:“正是正是。”李溜便把招牌收了,扯了宝楼就走。宝楼唤他两个过来,见了李溜,同了一路走。一路问道:“宝官人一向可好?员外俱纳福么?”宝楼道:“先父去世长远了。”李溜道:“哦!原来亡过了。官人为何今日到这里?”宝楼道:“特来望你。”李溜道:“好说,好说。”宝楼道:“一向可好么?”李溜道:“难中一言难尽,不过度日而已。宝官人还在那里作寓?”宝楼道:“在下才到,还未有下处。”李溜道:“果然才到,何不到我舍下去住了罢。”宝楼道:“这个妙得紧了。”转弯抹角同到了家里。李溜便叫妻子打点午饭吃了,各人把别后这几年来的光景,细说了一番。李溜就去洒扫了一间厢房,把他三个住了。
    这遭宝楼好不放心乐意,同许无瑕袁通两个,整整在长沙住了个把月。耍子其实象意,费用却也利害,约莫着没了百把两银子。看看囊箧空虚,却又不好回来。遂写了一封家书,打发个小厮,星夜回到黄州来问范丽娘处讨盘缠。范丽娘接了丈夫的书,不胜欢喜,看到后面要些银子,就不快活起来,问那小厮道:“我问你,官人去得不上两个月,那百把多银子怎么就用完了?”小厮把带两个小官去的话,着实架了一天火。范丽娘道:“有这样事。我如今也写一封回信,把你五两去做回往盘缠。可去对官人说家里新到四个小厮,都是苏杭人,标致无双,又晓得吹弹歌舞,价钱甚是相应,专等他回来看一看就好成事。”那小厮领命,星夜来到长沙把回信送上。宝楼见没有银子带来,眉头促做一堆。看了信上说家里有四个小厮,又标致,又晓得吹弹歌舞,快活起来。老大把眉头一放,便坐不定了。次日别了李溜,离了长沙。
    说那范丽娘,果然不知那里去,先寻了四个小厮在家里。这四个小厮,看了其实恶心的,都又带了些残疾,偏生取四个古怪名字,个个曲牌名。
    第一个是腊梨,叫做秃厮儿。?
    第二个是拐脚,叫做风马儿。?
    第三个是歪头,叫做锋□儿。?
    第四个是驼背,叫做货郎儿。
    范丽娘把这四个小厮,打点得停停当当,只要等丈夫回来,做一场笑话。宝楼回到黄州城,先打发了许无瑕袁通两个回去,然后走到家里。范丽娘听得丈夫到了,便整酒洗尘,就把个酒摆在堂前,夫妻两个先饮上几杯款一款寒温。宝楼遂开口问道:“前日信上说是新到四个绝标致的小厮,可还在么?”范丽娘笑道:“我说你为这件赶回来的。有一说,我和你夫妻间别多时,正要慢慢吃一杯酒。若是叫将出来,还有什么心相待。我呀咐他们在里面吹打,与你消停吃一杯,再唤出来不迟。”宝楼道:“就叫他吹打起来。”范丽娘遂吩咐里面奏乐,不多时咿咿唔唔吹打起来。宝楼听了,心下急煎煎的,巴不得见一见,遂站起身道:“没奈何叫他们出来见见。”范丽娘道:“你且坐着。要说得过,见了时不许大惊小怪。”宝楼道:“少不得。是我有分的,好歹放在肚里便了。”范丽娘叫道:“小厮们出来奏乐罢。”四个喻喻喻喻乱走出来。宝楼看了,唬得魂不附体,丢了酒杯,飞也似的就走。范丽娘一把扯住道:“不要慌么!小官总是一样,难道那个小官为他就用了百把多银子,这几个十来两儿不值么?”宝楼道:“饶了我罢!再看一看酒都要吐出来了。”范丽娘遂分付收拾了,方才和他同走进去。宝楼再三要范丽娘把那四个打发了,原来那四个小厮,都是卑田院里叫化子。说话的,你又说差了,难道叫化子也会吹打。有一说,难道做叫化子的,个个一窍不通的。范丽娘各把他些银子,都打发去了。
    宝楼是这一遭扫兴,把个好小官念头竟自撇在水窨子里。范丽娘见丈夫断绝了小官那念头,千欢万喜,这遭从新把个家筵重整起来。只恐怕他男子汉的心肠又有变易,遂着人到苏州去,只拣标致的小厮,讨了两个,凭他早晚受用。所以说,人家贤慧的内眷们也是不可少的,那宝楼若不是范丽娘那番见识,那能够又得个重整家筵日子。诗曰:谁似当年范丽娘,劝夫下尽苦心肠。?
    至今提起华筵上,犹使傍人笑一常?
    第五回行马扁便宜村汉子判鸡奸断送老扒头如梦令瞬息年华驰骤,莫向红尘迤逗。倏忽鬓惊秋,谈说眼前将就。 回首回首,早把机关参透。
    这几句说道,人生在世,免不得有个老来日子,大凡做小官的,年纪在十五六岁,正是行运时,到了十八九岁,看看时运退将下来,须要打点个回头日子。如今眼前有一等,年过了二十五六,还要乔装未冠,见了那买货的来千态万状,兴妖作怪,却不知道有这样的行货,偏又有这样的售主。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当初郑州有个骆驼村,周转有一二十里,共有百十个人家。这也是那村中的风水,到出了二三十个小官。都是要做背后买卖的。后来那些小官,见是一日一日,越多将出来,便分做三等。把那十四五岁初蓄发的,做了上等;十六七岁发披肩的,做了中等;十八九岁掳起发的,做了下等。那初蓄发的,转眼间就到了掳头日子;只有那掳头的,过三年也是未冠,过了五年又是个未冠。那上等的见下等的坏了小官名色,恐怕日后倒了架子,遂拴同中等,又创起个议论,竟把那下等的围祝下等的见他们围住了,内中有几个认时务的,仔细想一想:“总不然到了百岁,也还是个扒颈?”没奈何,只得硬了肚肠,买个网子戴在头上。还有几个老面孔,死也不肯干休,毕竟要指望个还转的日子。果然到了,又被他们指望着了,不多几时,却来了一个专收大街的官人。你道怎生打扮?
    戴尖尖本色旧毡帽,穿短短光青上马衣。肩扛着一条布袋,脚登的两只皮靴。胖的来金刚模样,长得个魑魉身躯。缓缓慢行到村落里,声声叫道卖胭脂。
    这个客人,姓邓名东,一向是个卖枣子的巨商。只因好相处小官,把本钱都浪尽了。后来没了经营本钱,贩些胭脂到郑州来,将就过活。这一日也是偶然来到骆驼村里,只见东家门首,也站着个小官,西家门首,也站着小官。猛的又惹起了当年毛玻但是一件,这邓东一生一世,专好杀笨猪,见了十五六岁的,恐怕不识那些味道,因此眼孔里虽是瞧着,心窝里还不甚想着。就是这些小官,见他东瞧西瞧,也分明晓得他是个要买货的。只是看了这样一个胖壮汉子,先已害怕了,那里还受得那件东西,因此都不情愿去招接他。这邓东连走了两三里,瞧了十多家,又叫了几声卖胭脂,那里见有个人来问个价钱。这也是他自己错走了路途,难道那些小官,可是用得胭脂着的?他又东西瞧,走两步站一会儿,走两步站一会儿,看看天色黑将下来,恐怕人生路不熟,迷了路那里去投宿。正待转身走出村来,恰好前面有一个小官,唤名刘玉,正站在门首。听见远远叫卖胭脂的,是北路人声音,他却听错了,只道是卖腌猪肉的。心中算计道:“我们一向被那上中两等的围住了,竟没有生活,正没有设法处。不如叫那卖腌猪肉的来,和他扳一个话看。若到是个肯买货的主儿,莫要是说起发他的钱钞,就是腌猪肉,弄他几十斤在家肥肥嘴也好。”算计定了,开口叫道:“卖腌猪肉的,这里来,我们要买哩。”
    邓东连忙走上前来,仔细一看,见是个二十多岁的掳头小官唤他,便把个笑来堆到嘴边道:“要买咱老子的胭脂么?”刘玉看了他手里,并不拿些别样,单单只有肩上扛的布袋,就呆住了,暗忖道:“总不然这腌猪肉藏在这布袋里么?”邓东便将手向布袋里,把胭脂摸了二三十盏出来,递与刘玉道:“咱老子不要你的钱,相送了罢。”刘玉见他到也像个撒漫的,便接住了,又想道:“这个人到也抬手,不要管他。就是这二三十盏胭脂,算来也值两钱银子。”也便收了,笑道:“怎么好要客人相送,也罢,天色晚了,请进舍下用一顿馍馍去。”原来那北地人,好吃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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