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闪而逝的僵硬没有逃过慕容霆锐利的眼睛,慕容霆呵道:“大胆!有内侍来报,昨夜三更,你故意引开通天台守兵是何用意?”
“那是臣在巡逻时发现北宫有异,故……”段非有些支吾。
“有异只要调动宫内禁军即可,何需调离通天台守兵?即便事态万分紧急也无须如此!我看──别有用心的是你吧,右将军!” 慕容霆一语指出要害。
段非汗如雨下,还想狡辩,事情已经摆在眼前,段非弑君之意昭然若晓,人证物证具在。
一直低著头不发一语的国师宇文景此时的举动却让朝野皆惊:“恳请皇上让朝臣退下,只留臣和右将军。”
看来他们还真是替国师白白著急了一回,吃力不讨好啊,朝臣们带著如此的感叹一一退出前殿。
慕容霆实在不明白宇文景干吗还要护著段非,陷害他不说,还差点让自己的擎儿夭折早逝。
宇文景看了一眼跪在他身边的段非,那段非经历了刚才的震动,此刻却显得冷静起来,也回视著宇文景的目光,有些挑悻,有些怨恨。
慕容霆到真不明白起来,那种复杂的目光似乎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的怪异。
宇文景踌躇了一会,还是开了口:“段将军他上也来通天台,很激动,说了一些……不怎麽该说的话,我没有答应……”却怎麽也不成句。
段非深吸了一口气,反正横竖是一个死:“臣一直喜欢国师,那日,臣的确的冲动了点,他说自己有喜欢人,我问他是谁,他死也不肯说,我就说是不是……”
“住口!” 慕容霆和宇文景同时喝道,硬生生截断了段非的话。
慕容霆有些变了的脸色缓了缓,开口道:“你下去吧,弑君肯定是死罪,念你这麽多多追随朕左右,给你留个全尸,全族流放。”
看著段非的身影,很是疲惫,那伛偻的身形,怎麽也看不出才正当壮年的。两个殿前卫侍,缚了他,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的很长,慕容霆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宇文景已经站了起来,慕容霆回过身,拍了拍宇文景的肩膀:“我知道你是怎麽也会站在我这一边的,我们一直会是好兄弟。”
宇文景移开了一会目光,回过神的时候,谦逊地笑:“是啊,宇文永远是慕容最忠心不二的家臣。”
一切回归平静的时候,慕容霆回到了寝宫内殿,皇後略显疲惫的身影靠在床边假寐,慕容霆走过去,唤醒殷氏让她先回椒房殿歇息。自己坐在榻沿执起了擎儿的手,一直暖烘烘的小手,被毒液浸染後变地冰凉透骨,现在又回复了一些暖意。慕容霆心疼地注视著慕容擎,想著这麽小的孩子,会是用怎样的勇气替他承受了那致命的暗杀攻击,越来越变的离不了他,喜欢被擎儿粘著,闹著,看著他笑著吵著鬼灵著,只要不是眼前这一具不闹不吵也不动的躯体。多麽可怕!後怕到现在才开始蔓延,谁说自己骁勇善战无所畏惧的?现在,就在刚才,他怕了,而且怕的要死,他简直不敢想象活泼乱跳的擎儿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的样子。
夜,开始泛起凉意,明日段非即将被处决,他的家人,该怎麽安排?尤其是一直跟在擎儿身边的段廉,也要跟著流放吗?
第七章
曾经显赫一时的左将军府,随著段非被以弑君谋逆之罪处於极刑後,一夕之间,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为奴的为奴,为婢的为婢。
段夫人抱著9岁的段廉看著进进出出的官差,哭的肝肠寸断,贤惠不多言的她真是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夫君为什麽会去弑君谋反,如今,这唯一的命根,段家的长男,恐怕也保不住了。
家教甚严的段廉虽然平时显示出不同与这个岁数的懂事,此刻,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不禁有害怕惶惑。
恢弘的大燕宫中,慕容霆若有所思地看著玉筑的窗栏外,今日是段非一家流放充军的日子,心里却不怎麽舒坦。
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慕容霆是存了私心的,段非在复国的岁月一直跟随自己左右,与段横有若自己的左右臂膀,缺一不可。
对於他,慕容霆还是比较了解的,在军帐的火焰中,慕容霆无数次看见段非盯著宇文景的眼神,那眼神,是热烈而专注的,心思缜密的宇文景肯定知晓,却一直视而不见。那种情感,毕竟是,无法说出口的。
直到复国,直到现在,他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慕容霆抓不住重点,在他的心目中段非虽然骁勇善战,却也很懂得申时度势,不然,也不会让他身居高职。段非还是负了自己的希望,被情感冲昏了头脑,淹没了理智,不仅上了通天台,更做出了弑君的举动。
慕容霆总觉得通天台那一夜肯定还有什麽事情没有弄明白,可就在真相即将出口的一瞬间,慕容霆强烈的预感到可能还是不要知道会更好一些,就立即开口制止了,宇文一直跟他很有默契,他的狼狈看在眼里,慕容霆知道自己没有问是对的。在宇文景和段非之间,熟轻熟重在关键的时候,便显露出来。
但,也许应该给段非留个後……
不过,目前,最要紧的,就是眼前的擎儿,自从昨晚的昏迷,便一直没有醒过来,虽然用了花派族祖传的圣药解了巨毒,脸色好了许多,但著实还是另人担心。
肩头一热,原来是皇後殷氏,她担忧的用眼神询问慕容霆,慕容霆摇了摇头。
殷梅儿轻轻坐在慕容霆身边,手还没触到慕容擎小小的脸庞,那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一下,两人一阵惊喜,两下、三下,慕容霆紧紧握住了殷梅儿的手。
风波平息之後,慕容擎执拗地留下段廉。
皇後殷氏执意反对,毕竟对於自己的儿子,未来的储君,始终是一个祸害。
慕容霆出於念旧也有放过段廉的意思,他更相信自己的儿子有能力驾控这些复杂的关系,对於他以後的成长有利,所谓皇者就应该能容凡人所不能容,控俗人所不能控,御平者所不能御。
殷氏此事闹了一次挺大的脾气,她生气的是父子两人居然齐心留下这个祸害,心里不甚舒服,越想越气,又无处发泄,就病了一场。
慕容霆想起刚刚新婚的时候,这些年是有些疏忽了梅儿,只要一有空,他来椒房殿的次数也多,时间也久了起来。
於是,次年初春的时候,皇後殷氏又为大燕皇帝产下了一位公主──封为长兴公主。
正当全大燕宫的人为长兴公主4岁欢庆的时刻,已经10岁的慕容擎可不怎麽高兴,本来就有母後跟他抢父皇不说,现在又来个妹妹,他承认拉,小妹妹长的是挺可爱。可不管怎麽说,父皇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可大大减少了。
身为一国之君,父皇本来就有处理不完的朝政,回了後宫,就是母後的专宠时间,再就是众妃妾,像他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还是男孩子,跟父皇接触的时间真是少之又少。
以前很小的时候还能借著发发小孩子脾气闹腾闹腾,读了几年四书五经,懂了不少为人君的道理,再耍赖泼皮似乎怎麽也说不出去,何况还有段浩和段廉他们跟在身边,外有朝野臣子,内有内侍宫女,盯著看著,处处被太傅管著提醒著。
现在,他只能在父皇慕容霆来东宫看他读书进度的时候,跟段浩和段廉一起,接受父皇的教导和勉励。
经过这几年的研读,慕容擎的聪颖才智越渐显露出来,太傅的问题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回答的简洁明了,独到的见地,各经史子集的融会贯通,兵法军情的熟识通融,让太傅们都更加肯定慕容擎是苍龙转世,天生的帝皇之才。
慕容霆来东宫的时间停留的不长,因为总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处理。
自那次暗杀後,为了慕容擎的安全,安排他到东宫居住,那时的他是怎样的哭闹怎样的依依不舍,他还是狠下心让擎儿来了东宫,即使他也很想擎儿留在自己身边,即使他也很不舍得。
一晃就是5年,如今的擎儿不像以前一般粘著他,反而让他有种隐隐的失落感,恰到分寸的礼数和如流顺畅的对答让父子的距离变地遥远,这也再所难免,自古以来父子之间都是言辞不多交流甚少甚至带著些许敌意的,这是所有人所乐意默认的场面关系,而他和擎儿之间,似乎密切了些,太密切了些,难怪梅儿时不时而也吃点小醋。
自从那发光的肉球在他手中融化的一刹那,慕容霆在一瞬间,一些渊源尽数呈现眼前,那一直以来潜藏在背後的隐秘全部展现,那时的他,便有了种了悟,有了种脱世的感觉。
那是过去,现在,和将来。
没有人能够去改变,所有的一切,慕容霆相信命运,也同样相信努力,努力会使过程不同,千种可能,万种变化,但是,结果仍是一样。
此刻,大燕皇帝慕容霆微笑著聆听太子慕容擎的讲著近况,关於学业,关於身体,关於其他。
慕容擎说话的时候,目光很闪烁,快完的时候,才开始专注地盯著父皇慕容霆,对於父皇的依赖和想亲近,慕容霆看在眼里,他只能用眼光告诉自己的嫡子,自己的身不由己,一切落在最後告别时微微翘起的嘴角,收在举袖而起的拜别里。
於是,慕容擎又在看著父皇辇驾而去的时候,想著下次的来到,可能是什麽时候,日出,还是日落。
一片空白。。。。。。
浓重的空白。。。。。。
头好痛。。。。。。
在撕裂。。。。。。
记忆的深处。。。。。。
深宫尽处,一地凌乱的琉璃玉碎青丝长帐,母後披散著头发,如玉的脸颊随著岁月的流逝,略显沧桑,她似乎发了疯一般,仰天大笑,手中的长剑支在木质的地面上,身体摇晃著,抖动著,父皇站在离她3尺远的地方,脸色黯然,眼中神情复杂,有怜惜,有不忍,更多的则是愧疚,为什麽他要愧疚!
慕容擎感觉到自己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
母後突然执起长剑,剑头对准了父皇的方向,父皇没有动……
很乱,看不清楚,究竟是怎麽了!究竟……
下一刻,那长剑已经刺穿了母後的身体,母後颓然倒下,身後露出父皇的脸,满脸鲜血的父皇站在那里,父皇杀了母後!
慕容擎大汗淋漓的惊醒,他又梦到这个场景,他知道那是事实,父皇杀了母後,因为父皇背叛了母後氏企图立其他妃子为後,母後受不了刺激发了疯,拿著剑追杀父皇,父皇为自保杀了母後,自此心怀愧疚,也因此没有废掉当时身为太子的自己。
从此以後父皇一直被母後阴魂纠缠,日夜不得安宁,终於有一日,受白翎寺前任主持玄镜点化,父皇便一心向佛,研习佛理,最终入了佛界,成了燕国国寺白翎寺主持。
他虽然曾经想去见见那个入了佛界的父皇,总因为国事繁忙而脱不开身,此後,也便遗忘了一些。
每次在他想起有这麽一个父皇存在的时候,有种东西潜在的脑海,总是试图阻挠,应该是他多心了吧。
今晚这个噩梦又重现,难道是某种征兆?
第八章
当旭日又一次升起在宏伟的大燕宫殿飞翘的檐角的时候,燕国第二任皇帝慕容擎一闪夜间的阴晦,内侍宫女们如往常般服侍著他梳头更衣。
宫女们有时会偷偷瞄一眼慕容擎俊挺非凡的侧脸,当然,那是在急急走动的一刹那,匆匆的一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