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地悉心照料才得以康复——经此一事,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千里之遥渐成咫尺之亲,感情呈直线状上升。虽然秦心逸经常在言语上跟武笑天起冲突,但是对于武副谷主说的话,他多半还是能听进耳内,并且牢牢记住。
“唉……”武笑天无奈地仰天长叹。放眼整个武林(除了他的两个师兄以及其他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只要端出“长空三击”的名号,有谁不吓得胆战心惊、唯恐避之不及?哪知有个叫做“秦心逸”的小鬼非但一点不怕,反而大有骑到他头顶撒野的趋势,碰巧武副谷主又是位难得的面恶心善之人,居然就此被个小鬼吃得死死的。不过说也奇怪,他之所以会惧怕两个师兄,当然是因为他们的武功智计、以及大师兄神鬼莫测的毒术——试问,如果一个人从小就在自己师兄的百般荼毒、千番恶整下度过悲惨兮兮而又没有尊严的童年,那么,他每次一见到那两个魔头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亦是情有可原。但是,他会对面前这个武功平平、头脑单纯的小鬼有所顾忌,却是毫无缘由,连他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然发现只要秦大少爷一声吆喝、几记白眼,自己便立马服服贴贴、主动上前认错讨好,象个捏软了的柿子,屡试不爽。这种奇特的、不符合正常逻辑的现象,以武副谷主后天的麻木知觉和先天的迟钝神经自然剖析不出其中的原因,只能将之归类于某种不可思议的灵异事件(诸如“鬼上身”之类),有时候一个人想想,真有点儿毛骨悚然。
“干嘛叹气?”仔细观察着武笑天难看的脸色,秦心逸抬高了一条眉毛,“你哪儿出了毛病?”明明是真切的关心,却偏偏用讥讽的语调加以掩饰——少年爱逞强的个性一览无余。
“小鬼,”武笑天讪笑,“关心人不应该是这种态度吧?”两人虽相处不久,但秦心逸的脾气武笑天倒是已经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谁关心你了?”秦心逸偏着头、瞪大了眼睛,死不承认——这样的表情落在武笑天的眼内,却觉得分外可爱。
“呵呵呵……”心里一高兴,武副谷主便龇牙咧嘴地傻笑开来。
“你笑什么?”秦心逸困惑地问,漂亮的眉峰紧紧攒起,墨黑的眸深如子夜,玫瑰色的唇瓣微微张开……
没来由地心中一荡,武笑天慌忙干咳一声:“没、没什么……俺、俺只是……”他倏然住口,飞快地横身护住秦心逸。
窗子与门同时一开一阖,从外面轻悠悠地飘进来两个人。
“大武,你的耳力越来越有长进了。”
听见熟悉的语声,武笑天长长舒了口气:“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有人自愿替咱们修房顶,所以就趁机出来溜一圈。”雷玉一把拨开拦在前面的武笑天,仔细地端详着秦心逸,笑吟吟地道,“嗯,果然是毫发无伤。保护得不错,看样子你对我布置的任务很尽职。如果以后咱们绝心谷开了镖局,不妨让你担任总镖头,如何?”说到“任务”与“尽职”之际,不意外地在秦心逸眼中瞟见一丝受伤的神情,虽然一闪即逝,又怎么瞒得过雷大谷主的火眼金睛?雷玉嘿嘿一笑,小子,谁教你今天得罪了我?居然敢说本谷主长得象女人,简直是老虎头上拔毛,不给你点教训,怎么显得出本谷主的厉害?
“不、不……”武笑天忙着张嘴辩解,怎奈在自己从小畏如鬼怪的大师兄面前又犯起了口吃的老毛病。
“秦公子,别来无恙?”另一边的苏放甚有风度地冲着秦心逸拱了拱手。
“多谢,秦某一切安好。”出身世家的秦心逸自然是十分恭谨地还以一礼。
“不客气。”苏放笑眯眯地道,“我有一事,想请教秦公子。”
秦心逸客气地道:“苏楼主请讲。”
“我记得我们以前并没有见过面吧?”
“是的。在下与苏楼主只交谈过寥寥数语。”
“也许别人没有注意,不过——”苏放注视着他,“今天上午我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你似乎并无太大惊讶,莫非是早就识破了我的身份?”
“在下自听到苏楼主的说话声开始,便已经知晓了苏楼主的身份。”秦心逸据实相告。
“你有过耳不忘的本事?”
“岂止过耳不忘?”武笑天得意洋洋地大力吹捧,骄傲、赞誉之色溢于言表。“只要小鬼听过或见过的任何声音和事物,第二次他都能毫无差错地指认出来,绝无偏失。”
“你从没出过错吗?”雷玉好奇地问。
“从来没有。”秦心逸摇头。
“如此甚好。”雷玉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两圈,和气地道,“秦少侠,有一件事……”
“不行。”武笑天忽地挡在秦心逸身前,努力面对大师兄噬人的眼光。
“什么不行?”雷玉冷冷地瞅着他,“我还没说,你又怎么知道不行?”
“总、总之,就是不、不行!”平日瞧见雷大谷主此刻的眼神,武笑天的腿早已软了,但是这一次,他却硬是挺了下来。“上、上次你也是眼睛这么左转一圈、右转一圈,结、结果俺被骗去吃了一碗你亲手炖的五花八门、龙争虎斗大补汤,后、后来俺就上吐下泄,足足拉了一个月的肚子。”他说来心有余悸,把秦心逸护得更严,“小鬼,你千万别上他的当!”
“哦?”雷玉凉凉地打了个呵欠,“你是什么时候吞了熊心豹胆的?才十天不见,竟敢这么对我说话。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想再尝一尝五花八门、龙争虎斗大补汤的滋味?”
“喂,”秦心逸听得生气,自武笑天背后探出头来,“你别欺人太甚!”
啪、啪、啪。雷玉拍了拍掌,赞叹道:“大武,有人替你抱不平呢!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他?”
“大、大师兄。”急忙将秦心逸的头按了回去,武笑天擦了擦额头的汗,“俺、俺……”
“放心吧,”瞧他一副胆战心惊、唯恐自己对秦心逸不利的模样,雷玉戏谑地道,“我不会对你的心肝宝贝怎么样的。”
“心、心肝宝贝?”武笑天的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俺、俺只是……因为大、大师兄说要、要保护……”他词不达意地道。
“谁需要你的保护?!”秦心逸眸内闪耀的火焰于瞬间燃成灰烬,他迈步走到武笑天跟前,板着脸道,“在下已非三岁孩童,完全有自保的能力,不敢有劳武副谷主费心。”
“小鬼?”武笑天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望向蓦然疏离、陌生起来的少年,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实在是——太迟钝了。苏楼主和雷谷主一齐暗暗叹了口气,不过,以他二人的恶劣性格,自是不会好心到把其中真相轻轻易易、明明白白地告之武笑天。两个人之间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二人不约而同地一致决定站在山顶上看好戏。
“没事。”被对方忧心忡忡的目光层层包裹,秦心逸勉强笑了笑,“对不起,我只是……”
“俺知道了!”武笑天恍然大悟,“一定是你病刚好就忙着赶路,累坏了身体,所以才导致一时情绪不稳……”他滔滔不绝,完全没有注意到苏、雷二人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和秦心逸铁青的脸色。
“你……”秦心逸怒上心头,欲待发作,瞥了瞥苏放和雷玉,强自按捺下去,“是啊,我真的很累……”
“那你好好休息吧,要不要到床上去躺一会儿?”武笑天关切地问。
“不、不用了,我……”
“他只是稍有不适而已,”雷玉出声拉了秦心逸一把,“你不需要那么紧张。”
“对啊!”武笑天猛然省起,“既然大师兄这么说,一定不会错。”
“为什么?”感激地睇了一眼雷玉,秦心逸转头问道。
“俺大师兄的医术很高明的。”
“雷谷主精通医理?”秦心逸吃惊不小,“你的绰号不是‘毒手’吗?”
雷玉微笑,眼前的少年率直坦白得可爱,想必今天早上那出戏定是排练了相当一段时间,方能演得如此轻车熟路吧?倒真是难为了他。
“下毒的人首先要懂得解毒——这也算是医术的一种。”雷玉难得谦逊地道,“说精通不敢当,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雷谷主……”秦心逸张开的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武笑天以另一只手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苏放和雷玉一左一右极快地贴在门的两边,四个人静静而立,默默等候——
一只苍老、枯瘦的手稳稳地推开房门,一个人灵巧地闪身而入。
第八章
“齐叔叔。”
瞧见这个人,秦心逸拉下了武笑天的手,粲然而笑。
“小逸。”悄然前来探视的齐响被屋内的热闹景象吓得够呛,定睛看清楚了门旁两人的面貌,立刻进入百分之百的警戒状态。“不知二位深夜至此所为何来?”他沉声喝问,“难道……”
“齐老前辈切莫误会,我们只是有事与秦公子商谈,别无他意。”苏放说得诚恳无比,单凭那张忠厚温和的脸便已颇令人信服。
无愧于“精打细算”外号的齐响用一种半嘲讽的眼神望向苏放:“苏楼主当真认为老朽已经老眼昏花了么?”
“齐叔叔,”秦心逸走上前,帮着澄清,“苏楼主没有说谎。”
“他没有说谎?”齐响略带讶异地瞧了瞧秦心逸,感受到房中平和的氛围,他放缓了语调,和颜悦色地道,“那么,是你说了谎?”
“我……我不是故意……”秦心逸垂下头,暗中吐舌。
“小逸,”瞥见秦心逸的神色,再环视了伫立在周遭的三个人一眼,精明机诈的齐响登时心中雪亮。“你演的好戏,居然连齐叔叔也给蒙了。”
“齐叔叔……”秦心逸涨红了脸。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齐响疼爱地抚了抚视如己出的小孩的头顶,“但是你既然把齐叔叔也扯进了戏里,总该告诉我我的这位‘仆人’究竟是谁?”
“多谢齐叔叔今早的配合。”秦心逸冲着齐响亲昵地道,显然非常信赖面前的长辈。“他就是绝心谷的副谷主……”
“‘长空三击’武笑天?”听得是绝心谷的副谷主,齐响心中一动,想起一人,脱口而出。
“晚辈武笑天见过齐老前辈。”武笑天抱拳行礼。
“武副谷主切莫多礼,这次小逸多亏有你照顾,才能一路平安无事。”齐响摸着山羊胡子,哈哈笑道,“江湖盛传武副谷主已年届不惑,如今得见剃去胡子后的真面目,老朽方知眼拙——‘添哥’原来就是‘天哥’。哈哈哈……”他瞅向自己宠溺的孩子,语带调侃。
“齐叔叔……”秦心逸的脸这回彻底烧了起来,连耳根到脖子一片通红。
“其实,”雷玉不慌不忙地替他解了围,“整件事是这样的……”他将前段日子发生的事件详详细细地诉说一遍,末了,凝视着齐响道,“齐老前辈,据在下推测,杀害秦府全家,包括近二十年来河北金刀门、洛阳王家、湖南忠义堂的三宗血案应俱是‘暗煞’组织所为。”
“雷谷主所言甚是,”齐响沉吟,“不过,那‘暗煞’组织的首领……”
“此事请齐老前辈放心,”雷玉静静抬眉,“在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