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苏放柔柔地拍了拍他的背以示抚慰,二人冲着其余三人稍稍颔首示意,转身相携而去。
“……”
周昱、铁铮、丁熊互觑一眼,每个人的心里都不怎么好受,各自叹着气迈步走出灵堂。
夜半。
子时。
月黑风高。
灵堂周围鸦雀无声。
微弱的烛光映照在仰躺着的少年的脸上,微微泛出青桔色的光芒,显得异常诡秘。更加诡秘的是一名手拿烛台,正冷冷俯视着棺内的黑衣蒙面大汉。此人仅仅露出一双灼灼发亮的眼睛,目光中隐含着几分得意、几分高兴,更有……一丝恨意。
“你终于死了……”压抑住胸中的快意,黑衣人自喉咙深处发出一串模糊低靡的声音。“呵呵呵……”他随手拿起烛台往旁一扔,任星星点点的烛火缠上灵堂两侧曳地的白纱,窗外冷风潜入,瞬间,火势大盛。眼见熊熊烈火已触及棺木一角,黑衣人满意地翻窗而出。
“什么人?!”
一拳当胸而至,黑衣人乍吃一惊,猛地一个后仰,险险避过。
“丁熊?!”待立稳脚跟,看清情形,黑衣人脱口而呼。
“你认识我?!”丁熊亦吃了一惊,半夜睡不着起来上个茅房,没料到竟会在灵堂附近碰上这么一个可疑人物。“你究竟是……”一语未毕,一眼瞥见从灵堂内升起的火焰和浓烟,丁二局主当下扯开嗓门使足力气大嚷,“失火啦!!有人放火!!!”说着,又是一拳直奔黑衣人面门而去。
远处人影闪动,其中两道身影迅如流光,眨眼将至——绝不能落在这两个人的手里——黑衣人见势不秒,当即抛出一颗青色弹丸。弹丸在半空蓦然炸开,一股黑色烟雾立时迷住了丁熊的眼,待到云开雾散,黑衣人早已行踪杳然。
“救火!”
匆匆赶至的雷大谷主沉声喝令,自己则转过身去与苏大楼主齐心协力牢牢压制住已解开穴道、此刻正赤红了双目、疯狂地挣扎着亟欲冲向火场的南宫二少。
火焰,炫亮了半边天空;浓烟,呛得人忍不住流泪。
徐州城郊。
一间青砖红瓦的房舍。
一个蒙面黑衣人正坐在屋子中央一张宽敞的雕花檀木椅上,浑身散发出一股冷冽而浓郁的杀气。
“启禀主人,壹回来了。”门外有人恭敬禀报。
“让他进来。”
“是。”
“弟子叩见首领。”喘息未平的壹自屋外转入,低着头跪叩在地。
“我让你去查探的事,可有消息?”
“回禀首领,弟子已亲自查看过零的尸身,他确实已经断气。”壹谦顺的语气中含有一缕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意。
“很好。”暗煞首领缓缓点头,“零既已死,原该让你坐他的位子……”说至此,他冷冷瞥了一眼喜形于色的壹,话锋一转,“只可惜,你竟敢擅自违背本首领的命令。”
“首……首领……弟、弟子不敢……”壹倏然一震,目中一片惊惶。
“方才监视绝心谷徐州分坛的弟子来报,说那儿忽然失火——这是怎么回事?”森冷的语调阴寒缓慢,不带半丝起伏。
“这……”壹张口结舌,满头大汗。
“为了私怨放火焚尸、打草惊蛇——你可知道,身份一旦暴露,该受何等惩罚?”
“弟……弟子……知、知罪……”壹的身体颤如风中落叶,语不成声。
“铁铮。”冰封的语音伴随着无边的狠戾与杀意,“你自尽吧。”
“谢……首领……”眸中满布绝望之色,壹咬牙一把扯下面上的黑巾,赫然便是周昱的好友、江湖上人人称颂的硬汉铁铮。然而,在面对暗煞首领之际,铁汉却变成了鹰爪下的兔子,毫无挣扎之力。“唔……”一丝暗红色的血自嘴边溢出,缓缓滑下唇角,铁铮迅速倒地气绝。
“来人,”暗煞首领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抬下去。”
“是。”屋外立刻转入两名黑衣人,利索地将铁铮的尸首抬了出去,显见得对此类事情早已习以为常。
“哼哼……”屋内端坐着的黑影发出阵阵低笑,喃喃道,“该死的都死了,我看你们怎么查……九月初九……时间不多了……”
蔓延的火势在人们的奋力扑救之下逐渐熄灭,整个灵堂成了烟熏火烤后的断垣残壁,木制的棺材早已化为焦炭。烟雾尚未散尽的灵堂深处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堂外闻声,人人均睁大了眼睛屏息以观。
一个脸上、身上满面是烟灰尘土的纤细人影略显狼狈地自灵堂中迈步而出。藉着未尽的火光望去,依稀可见原来的轮廓——
“诈尸啊!”丁熊大叫一声,两股战战,几欲晕去。
“零!!”南宫泯只觉左右同时一松,箝制全消,立时狂呼着冲了上去,顾不得分清是人是鬼,反正先搂进怀里再说。“零!零!零……”紧紧的拥抱之后,是一连串的呼唤和洒落肩头的一片濡湿。
“泯,”被箍得差点透不过气,零好不容易仰起头,眸中充溢着温柔与深情——瞧他双目红肿、神情憔悴、容颜黯淡的模样,想必在自己“死”后一定受了不少折磨吧——少年的心头装满了不舍。“我没死。”
“没事就好,没事就……没、没死?!”南宫二少红着鼻子张大了嘴,一旁丁二局主的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两个人完完全全地陷入呆愣状态。
“抱歉,”零十分诚恳地对南宫泯致歉,“我不是故意骗你的……这一切全是雷谷主的安排……”
“不错,”雷玉笑眯眯地道,“谁教你们两个都不擅长演戏?只好委屈二位受点小小的惊吓了。”
这哪是“小小的惊吓”——虽然南宫二少和丁二局主终于明白自己彻头彻尾地上了大当,而且还被耍得很惨,不过,谁也不敢对雷大谷主的话稍有微词。
“这么说,”丁熊沮丧地道,“你们大家早就知道……”
“对。”苏放点头解释,“如果零站在我们这一边,暗煞的那位首领必然会很伤脑筋。”
“凑巧零又身中剧毒,只有三天的活命时间,”雷玉补充,“所以他定会派人前来刺探消息。”
“可是……”南宫泯迟疑地道,“配制解药不是需要十天的时间吗?”他瞅向怀中的少年,“难道这也是骗我的?”
“这倒不是。”雷玉笑道,“炼制解药的过程的确需要十日以上,因为里面有几种药材需得花费数日方能融为一体。”
“那为什么……”
“南宫,”苏放狡狯一笑,“我们与零相识的时日虽短,但与暗煞组织的人在半个多月之前就已交过了手。”
“你是说……”南宫泯眼眸一亮,露出恍悟之色。
“嘿嘿,”雷玉冷笑两声,“如果连那些杀手体内尚有另一种毒我都看不出来,岂不有辱我这‘毒手’之名?”
“所以……你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开始研制解药了?”这回连丁二局主也听出了端倪。
“不错,”雷玉唇角漾起一抹自得的笑意,“天下间还没有我雷玉解不了的毒。”他拍了拍南宫泯的肩,“放心吧,零体内的毒我已替他完全清除,以后不会再犯了。”
“多谢雷大哥!”南宫泯喜上眉梢,一张原本憔悴消沉的脸瞬间变得生气盎然。
“不对啊……”丁二局主忽地省起一事,“我曾经查探过零的脉搏,确实是……”
“喏,”雷玉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瓶内安躺着四、五粒碧色的药丸,“这个叫做‘收魂丸’,服食后三个时辰之内呼吸、脉搏皆断,手足冰冷、犹如死人——丁兄,你想不想试试?”他斜目而视。
“不、不用了……”丁熊赶紧摇头,拼命辞谢雷大谷主的“拳拳盛意”。“我现在还不需要。”
“唉……”一直静静立在一旁的周昱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道,“谷主,我真没料到铁铮他……”
“别太伤心,”雷玉安慰道,“少了一个这么危险的朋友,应当额手称幸才是。”(——这也算是安慰吗?)
“……”想一想也有些道理,周昱垂头丧气地道,“属下真是有眼无珠、误交匪类啊……”
“其实我本来也只是怀疑而已,”苏放转开了话题,“还是零的眼光准,一眼便识破了铁铮的身份。”
“零,”南宫泯疑惑地道,“你们不是从未见过彼此的真面目么?”
“如果你经常被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死死盯着——即使隔着蒙面巾,也一定能分辨出他的视线。”零淡淡道。
“那么,”雷玉一本正经地问,“你也能分辨出暗煞首领的眼睛?”
“能。”——毫不犹豫的回答。
“好。”苏、雷二人对视一眼,颔首而笑。
“咳。”最后,雷大谷主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道,“关于零还活着的这件事,若谁走漏了消息……”他环视了四周大气不喘的几个人一眼,露出一丝奸笑,“本谷主杀人灭口的本事绝对比暗煞高明。”
呼,一阵冷风刮过,人人缩起了脖子。
第十七章
丑时。
夜色迷离,风吹得窗户猎猎作响。
绝心谷徐州分坛。
一间屋子。
一张床。
两个人。
“小玉儿。”苏放趴在床上辗转难眠。
“什么事?”雷玉侧过身,在昏黄的灯光中准确无误地望进苏放的双眸。
“我看见了。”
“什么?”
“我看见南宫和零在亲吻。”
“……我也看见了。”
“我还看见南宫把手伸进……”
“对啊,他还真敢——居然在房门外就上下其手,用得着这么……急不可待吗?”雷玉打了个呵欠,不以为然地道。
“小玉儿。”
“干……嘛?”雷玉又打了一个呵欠,声音开始模糊。
“我们……”苏放吞了口唾沫,“已经在房内了吧?”——而且还在床上。
“那又……怎……样……”雷大谷主迷迷糊糊、口齿不清地回答。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苏放小心翼翼地问。
“当……当然……”
一片寂静。
半晌。
雷大谷主猛然翻身坐起,瞌睡虫早已飞到九霄云外,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难道……你打算……现在就做?”
“这可是你说的。”见此情形,原本惴惴不安的苏大楼主倏然得意洋洋地笑了开来,那笑容十二万分的不怀好意。
“……”
雷大谷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深切体会到“自掘坟墓”这个词的深刻涵义。
“南宫他们早就做过了,”苏放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眼前的美食,“我们也不能太落后。小玉儿,你说是不是?”
“……落后一些……也没关系……何必那么计较……”雷玉吞吞吐吐地道,“而且,你的伤……”
“我的伤已经全好了。”
“唔……”此时此刻,雷大谷主万分后悔自己治伤时的尽心竭力。
“我明白了!”苏大楼主忽然猛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什么?”雷玉蹙眉。
“你在害怕。”
“谁说的?”——虽然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的害怕,不过雷大谷主一向是死鸭子嘴硬的人,自然抵死不认。“做就做,老子今天豁出去了!”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