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从长相和穿戴看,是位汉家姑娘。”
狱承的回答使忽必烈惊诧得眼睛瞪得老大:“什么?汉家姑娘?这倒是件新鲜事,走,去看看。”
忽必烈跟随狱承向牢门口走去。
阿里不哥大声对远去的忽必烈说:“你要还承认是我二哥,就不要伤害她!她是我从中原掠来的,是我害了她!罪在阿里不哥一人,她是无辜的,请不要伤害她!我求你嘞!”
阿里不哥第一次说了软话,而且是为了一个汗家女人。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连生性凶残从不服软求饶的阿里不哥,都为她不顾脸面开口求人,而且是求他最不愿意求的人。忽必烈急于见到这个不寻常的女人,急忙让狱承带进来。
女人跟在狱承身后,低垂着头,莲步款款地进来,向忽必烈跪下。
忽必烈看不清她的面目,但发现这女人身段苗条,风姿绰约,妩媚可人。忽必烈想看看她长得怎么样,和蔼地说:“别害怕,抬起头来。”
女子缓缓抬起头向忽必烈看去。
此时,忽必烈正急不可待地等着她,当他的目光与这女子的目光碰在一起时,忽必烈浑身像触电一样颤抖起来。这女子太漂亮了!虽然衣饰不整,面容稍带憔悴,依然掩饰不住俏丽的姿容。与草原女子久受风沙吹打皮肤粗糙不同,皮肤白嫩细腻,如蒙上了一层尘土的葱白。小鼻子顽皮地翘着,眉毛细而弯,有一种说不出的撩拨男人心弦的魅力。尤其那两只眸子,乌黑闪亮,水汪汪的,秋波流盼,勾魂夺魄。妩媚的腰身轻盈而韧柔。挑逗得男人心中发痒。
忽必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美女,张着大嘴直勾勾地盯着不放,两眼都看直了。
“快说,你叫什么名字?”
机灵的安童巧妙地对忽必烈进行提醒。
女子回答:“小女子名叫骆锦。”
经安童这一提醒,忽必烈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挺了挺腰,坐坐端正,一本正经地对骆锦说:“嗯嗯,这个,听狱承说,你要跟阿里不哥死在一起?你是阿里不哥的什么人?”
“嗯……这……”骆锦迟疑片刻,回答说:“奴婢是……是他的女人。”
“不对吧?蒙古人和汉人是不通婚的,你怎么会是他的女人?”忽必烈立即否定了。
骆锦又说:“他是我的恩人!”
安童呵斥道:“胡说!你是他从中原抢掠来的,他使你离乡背井,见不到亲人,你应当恨他才对,怎么还说他对你有恩?一派胡言!”
忽必烈也说:“是啊,他使你骨肉分离,从富庶的中原来到荒蛮的塞外,你恨他是人之常情,怎么反说他是你的恩人?不合情理嘛。”
骆锦说:“大汗有所不知,正因为他抢了奴家,才救了奴家呀!”
忽必烈大为不解:“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实话。”
原来,骆锦家中贫寒,与父母哥哥艰难度日。哥哥被抓去打仗,生死不明。哥哥走后,一家人的日子更为艰辛,借了东家的阎王帐。万般无奈,父母把她嫁给东家儿子为妻,以抵债务。东家的儿子患有重病,娶她是为了冲喜。
“冲喜?”忽必烈不知道什么是冲喜,问,“冲喜是什么?”
骆锦说:“这是俺们那一带的习俗,患病的人娶妻,冲冲喜气,病会减轻或者好了。”
“喔?还有这说道?”忽必烈感到很新奇,问骆锦,“你丈夫冲喜以后,病好了吗?”
骆锦心有余悸,长叹一声,说:“唉!好什么呀!在成亲的前一天就死了。”
忽必烈见骆锦神情沮丧,不解地问:“你丈夫没过门就死了,省得结婚后守着个老病秧子过,你得到了解脱,应当高兴才对,为什么还愁眉苦脸呢?”
骆锦说:“您哪里知道,他死了,我的罪受得更大喽!我和那死鬼虽然还没过门,可是已经交换了八字,按照我们的风俗,已经是他的人了,他死了,我也得跟他拜堂成亲。”
忽必烈大感意外:“这就怪了,他死了你怎么拜堂成亲?”
骆锦想起当年的悲惨遭遇,止不住呜呜大哭起来。
忽必烈顿时慌了手脚,劝慰道:“别哭,你别哭。你们汉家的风俗真不可理解,死人动弹不得,怎么能跟活人拜堂呢?难道是抱着死鬼的尸体?”
骆锦告诉忽必烈,不是抱着死鬼的尸体,而是抱着死鬼的“替身”。
“替身?”忽必烈眨巴着疑惑不解的大眼睛,想象着替身是什么。
骆锦解释说:“替身就是一只木偶人,上面写着死鬼的生辰八字。从此以后,这木偶人就成了我丈夫,我要和这冰凉棒硬的木头疙瘩过一辈子!”
忽必烈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惊诧得大叫起来:“什么?要和木头人过一辈子?这是什么风俗?这不是坑人吗!”
骆锦说:“是啊,这样活着真不如死了好。当时自己才十七岁,想想以后夜夜和木头人睡在一起,漫漫人生路,凄凉孤寂,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我决定一死了解自己的一生。我找来绳子拴在窗棂上,绾了个活扣儿,钻进去套在脖子上。也是该不着我死,怎么敢的那么巧,阿里不哥带着人马闯进村子,被他发现,把我救了下来。我当时以为是贼寇,后来才知道他是尊贵的王爷。我感谢他,是他救了我。如果不遇上他,我早就死了。知恩不报,何以为人!他虽然是蒙古人,我要侍侯他一辈子,哪怕为他去死!”
骆锦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忽必烈很佩服她,但又很为她惋惜,说:“你想过没有,别说他现在犯了事,生死未卜。就是不犯事,他是蒙古王爷,你是汉家平民,他是不可能娶你为妻的。”
骆锦依然很执着,无怨无悔地说:“他是我的恩人,我对他没任何要求,只报答他,伺候他一辈子。”
忽必烈万万没有想到,像阿里不哥这样的叛臣逆子,居然有这样既美貌又贤德的女人相爱,甘愿为他做一切事情,包括去死。忽必烈心里很不平衡,嫉妒极了,觉得这样的女子不应该爱阿里不哥这样的人,而应该是他的,只有他才配!他酸溜溜地地骆锦说:“阿里不哥不值得你爱,他犯的是谋逆大罪,你为这样的人舍弃性命断送青春,是不值得的!”
骆锦却不这样认为,说:“大汗有所不知,中原女子最重贞节,恪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妇道,……”
忽必烈不耐烦地打断她,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阿里不哥并没有结婚,不能算是夫妻。”
“大汗,您错了。”骆锦不同意忽必烈的看法,庄重地说,“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王爷是对我的救命之恩。您就别劝我了,我主意已定,决心以死相报!”
“要是本大汗不许呢?”忽必烈蓦地沉下脸。
“哦?这……”骆锦心中一凛,一时不知任何回答。
忽必烈态度缓和下来,他想留给骆锦一个圣明之君的好印象,和蔼地对她说:“你年纪还小,死了多可惜。我想把你留下,叫你过荣华富贵的日子。你不会不愿意吧?”
出乎忽必烈的预料,骆锦居然连考虑也没考虑就立即拒绝了,说:“大汗这样看重小女子,小女子三生有幸,感激不尽,不过,小女实难从命。”
“嗯?为什么?”忽必烈极为不悦,对骆锦怒目而视。
骆锦回答说:“因为小女子是阿里不哥的人,小女子的一切皆由他做主,要小女子留在大汗身边,只有得到他的同意。”
“胡说!他身犯谋篡大罪,是成吉思汗家的逆子叛臣!他有什么资格主宰你的命运?我是大汗主,你必须听我的!”忽必烈的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勃然大怒。
骆锦却出奇的冷静,不紧不慢地说:“小女子不知道你们成吉思汗家的什么事,只知道守妇道遵闺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管阿里不哥是好是坏,他都是我的丈夫,只有他能主宰我的命运。”
忽必烈黑虎着脸,冷冷地说:“我要叫你一定服从我呢?”
“那……”骆锦沉吟片刻,毅然决然地说,“奴家只有以死来保名节了!”
安童见骆锦这样明目张胆地顶撞忽必烈,呵斥道:“你好大胆!你是不想活了,竟敢威胁大汗!”
忽必烈南征北战攻城略地,南宋朝廷险些败在他的金戈铁马下,桀骜不训的阿里不哥也成了他的阶下囚,他不信征服不了一个柔弱女子。他能,他完全能。但是,他没有那样做。那样,他便会落下霸占弟妻,好色荒淫的恶名。子聪郝经他们给他讲过许多昏君因酒色而亡国的故事,他不能刚继位就做昏君。
“算了。”忽必烈想到这里,抬手拦住安童,气咻咻地对骆锦说:“你不是要跟阿里不哥一起死吗?本大汗就成全你!来人,把她押进死囚牢,跟逆贼阿里不哥一起发落!”
忽必烈说完,怒冲冲向外走去。
“是!”狱承答应一声,要给骆锦钉枷锁。
骆锦鬼使神差地冲远去的忽必烈喊道:“大汗!请等等!”
忽必烈蓦然停住,他以为骆锦改变主意,心中生起希望,回过头来问:“你要说什么?”
骆锦慢慢走向忽必烈,眼里含着热泪,说:“小女子知道,大汗是气量宏广的有道明君,如果把您比作展翅云天的雄鹰,阿里不哥不过是只屋檐下的麻雀。小女子看您,如高山仰止,崇慕敬佩。但我命薄福浅,不配陪伴大汗。这是我做女儿时绣的一方丝帕,这是一个中原女子的真心祝愿,请大汗收下吧!”
骆锦从怀中拿出一方丝帕,上面绣着一只展翅翱翔的苍鹰,递给忽必烈,拜了三拜,转身向阿里不哥的死囚牢走去。
忽必烈手捧丝帕,感慨万千地目送骆锦走进死囚牢,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几天以后,忽必烈在大汗宫召开忽里台大会,出席大会的有各路王爷或他们的代表,以及资深大臣。忽必烈端坐在高大的御座上,神色冷峻,面凝霜雪。诸王和大臣分列两厢。
宫外露台上有一个大铁笼子,阿里不哥被锁在里面。依然目露凶光,桀骜不训,气势汹汹,恨不得一拳把铁笼砸碎!
诸王和大臣参见忽必烈:“给大汗主请安!大汗吉祥安泰!”
忽必烈谦和地:“诸位王爷平身。今天召诸位来,不是议论军国之事,是商议成吉思汗家的家事,不论君臣,只分长幼。请大家按辈分入坐。请入座,入座。”
“谢陛下。”
诸王和大臣辈分坐进座位。
忽必烈发现其中有一位年轻将军,身材格外魁伟高大,巍巍然宛若铁塔一般,而眉目却很清秀,风度翩翩,与一般粗鲁莽汉迥然二致。引起了忽必烈注意。
忽必烈指着年轻将军问:“诶?你是我们成吉思汗家的什么人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年轻将军急忙施礼,说:“回大汗主,在下是旭烈兀大王的使臣,名叫伯颜,我是第一次朝见天颜,大汗自然不认识我。”
忽必烈由衷地赞叹道:“旭烈兀好福气啊!有这样威猛而又睿智的爱将!好!好啊!”
诸王和大臣入座以后,忽必烈说:“大家都知道了,阿里不哥违背祖宗遗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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