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露出了手背上的令咒。
螺纹的鲜红令咒在他的手背上静静刻印着。
言峰绮礼一言不发地进行着这些动作。
像是刚才那个为了骑士堕落的盛况而无比享受的神父完全不存在一样。
他神色温和,动作庄严,无论从哪里看都是一副正统的神职者的样子。
Lancer没有因言峰绮礼的沉默和忽视而急躁。
他以鲜红的双瞳注视着言峰绮礼的动作,维持着一开始的站姿,呼吸一丝未乱。
即使是对方刻意露出令咒的动作也未能激怒他。
言峰绮礼这样的做派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按照她对言峰绮礼的信任程度,言峰绮礼不可能在她死去之时还如此冷静。
连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脸上究竟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双眼颤抖地阖起来。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想要微笑,又像是马上就要哭泣。最终,唇边的弧度定格在微笑上。而那双眉和眼睛却向下弯着,呈现出悲伤的角度。
“……她还活着。”lancer喃喃自语。“……你……没死……”
他捂住胸口,颤抖地深吸了一口气。那新鲜的空气灌入已经死去的胸腔,令心脏吸收到重生的气息。
心脏重重地落回了原位。
那重生的脏器有力地搏动着。
空荡荡的胸腔中重新填满了血液的热度。
莫瑞甘……没有死。
手脚酸麻。
因为胸腔里面充实着太多的东西而几乎感到窒息。
头脑晕眩。
想要……大声地……吼叫……
心脏跳动的声音那么强烈,以至于他有种连血管都在随着心脏的节奏跃动的感觉。
她还活着……没有死……
刚才支撑着他发动攻击的力量消退了。
但当lancer的睁开眼,视野中映入黑衣神父平静的身躯,他却感到有另一种冲动从心底令人这是不同于仇恨的另一种愤怒。
——那是名为“嫉妒”的火焰。
Lancer想起了那一幕。
当他认出了言峰绮礼,愤怒地向他冲去时——
他向言峰绮礼刺出长枪……
她从言峰绮礼的身侧现身。
那双曾经轻抚他眼下泪痣的手,也同样那样轻柔地捏住他的枪尖。
但曾经专注温柔地凝视他的眸……正将同样的目光投向言峰绮礼。
那嘶哑却绵软的声音,曾在温存中亲密地呼唤他的名字,却在他的面前忽视他的存在,呼唤着那个男人。
……
凭什么?
不是勇猛的战士,也不可能在历史中留名。
——就凭你,也配得到她这样相待?!
被强迫与这个男人缔结契约的愤怒,与恋人被人夺走的嫉妒狂烈地在胸腔中暴动。
额角收紧。
金红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
嘴唇微微张开,锐利的犬齿从嘴唇的边缘露出尖端。
如同狂怒的猛犬一般,lancer的表情开始浸染负面的情绪,黑色的暗纹开始攀上他的脖颈,向着脸颊蜿蜒行去。衬着那诡异的暗纹,他金红色的双眼中杀气四溢,被鲜血染红的眼白看上去愈发诡异。
“想要杀我吗,枪兵?”
言峰绮礼一直观察着这个已经变得喜怒无常的英灵。
当他从得知女神无恙之时的怔忪和喜悦,到他转向自己时表露出来的敌意,言峰绮礼都看得清清楚楚。方才lancer的迟疑已经给了他整备的机会,言峰绮礼已经将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快速地理顺了。
Lancer的堕落已经给他带来足够的愉悦。
继续激怒这个英灵?
没有必要。
就此把自己的性命赔付,无疑是头脑不清的人才会做出的选择。
必须采取某种手段,从这个疯狂的骑士手中夺回自己的性命。
那么,最有效的恐怕是……
“女神殿下的状况,你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吗,英灵。”
言峰绮礼抬起自己刻印着令咒的手掌。
那鲜红的令咒□裸地刺痛枪兵的双眼。
Lancer像是无法忍受那红色的微光似的,眯起了眼睛。
言峰绮礼平静地面对lancer。
Lancer阴郁地回视着言峰绮礼。
“已经无所谓忠诚了吧?已经明白了自己所谓的忠诚到底是如何的引人发笑了吧?终于知道为了你这样自以为是地执着于自我满足的忠诚,究竟是如何伤害那位殿下的心了吧?”
“我并不需要你,枪兵。”
“我也并不想将自己的性命折在你的手中。”
“我所希望的是……完成那位殿下的愿望。无论她要我做任何事,我都将成为她手中利刃,即使抛弃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要再一次破坏她的愿望吗,枪兵?”
“……呵。”
沉默良久,lancer发出一声嗤笑。
“你所能发挥用处的时刻,也只有在这一场战争中而已。”
他讥嘲地看着言峰绮礼,说出了神父从不知晓的真相,“莫瑞甘……凯尔特时代五位女武神之一,被称为‘THE GREAT QUEEN’的伟大神明,她所生存的时代从来就不会是在信仰消弭的现世……更别说这里根本就不是凯尔特的地域,而是名为日本的岛国。”
黑发的枪兵露出残忍的神色。
他被鲜血染透的双眼如同毒蛇一般对言峰绮礼投以狠毒的注视。
唇边勾勒起胜利的笑容。
“她之所以在这里,那是因为我在。”
☆、第四十章
“她之所以在这里;那是因为我在。”
言峰绮礼看上去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毫不避让lancer挑衅的目光,用那双深棕色的、空洞的眼睛坦然地回视着lancer。
慢慢地;言峰绮礼的唇角上扬,露出了微笑。
他形容狼狈,脸颊上还有一抹灰尘,棕色短发也因为刚才的急速战斗而有些凌乱。但他的眼神和他的挺拔姿态,都显示出一种令lancer感到相当碍眼的凛然和耀眼。
“……可笑。难不成是以为我执着于殿下本身吗?我是她脚边仆从,是她手中利刃;是她人间使者,我是工具,是这位伟大女王的追随者。我所追随的是殿下的本质,是战争与死亡;并不是她所呈现出来名为‘莫瑞甘’的表象。无论是‘芭德波’还是‘莫瑞甘’,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女神的狂信徒微微地仰起头。
目光穿透了虚空,落在不可知处。
就好像正在仰望穹顶之上诸神的神庭一样,言峰绮礼的神色虔诚虚幻,目光中露出狂热。
“脚步即战鼓。舞蹈即杀戮。每当她展开双翼,便是死亡降临大地之时,无论声嘶力竭地哭泣,还是竭尽全力地挣扎,没有人能逃过她黑暗的吐息。”
迪卢木多奥迪那所求的是名为莫瑞甘的女神。
而言峰绮礼所要的是战争和死亡的化身。
“你我所执着的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啊,英灵。只不过,战争、死亡和‘莫瑞甘’,恰好在此时是一体的罢了。”言峰绮礼沉静地说。
Lancer抿紧了嘴唇,面颊绷紧。
言峰绮礼追随的是莫瑞甘的本质。
……那么,他呢?
他要的是究竟是谁?
是那位在星光透过窗棂,洒在床边之夜,轻盈地跳到他胸前的少女?
是那位在战场之上威风凛凛,带来胜利的女战神?
还是……那位,在他临死之时,在他的身边落泪的黑翼死神?
迪卢木多怔怔地站在那里。
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迷茫,又有些惶然,因为无法找到答案的疑问而有些焦躁。
他想起莫瑞甘温柔抚摸他脸颊的指尖的触感。
想起战斗胜利时像是笑声一般吹拂过的风。
那双被泪水朦胧了的黑色双眸,曾经是那样刺痛了他的灵魂。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无力地躺在地面上,毒素摧毁着他的身躯,生命不断流逝,光明也渐渐消失之时,那位脸色苍白的女神向他俯□来,然后落下了眼泪。
【……她是爱着我的。】
当发现这个事实时,垂死的战士在绝望和痛苦之中,感受到奇迹似的喜悦。
迪卢木多的双眼溢出温柔的神色。
……呵。
差点被这个男人误导了。
他迪卢木多所要的,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战争与死亡的女神,作为一个战士,他仰慕她。
名为莫瑞甘的少女,作为一个男人,他深爱她。
迪卢木多奥迪那既是战士也是男人。
莫瑞甘既是女神也是女人。
不需要刻意将她分成不同的部分,也不需要因她残酷的另一面而苦恼。
因为无论她所表现的是怎样的外在,她始终都是那位曾经端坐神座之上的神明,也同样是那个褪去了神明的外表,会狡黠地对他恶作剧的少女。她会因为他将忠诚和性命奉献给他人而勃然大怒,也会因为他对她的抛之脑后而心如铁石。
她杀死他托付虚妄忠诚的主君,又将凶手与他联接。想要令他明白这无对象的忠诚只是自我满足吗?
这可恶又任性的女神啊。
Lancer轻声嗤笑。他的脸上满是自嘲的表情,又有掩盖不住的喜悦。但当他的目光落在言峰绮礼的身上,他微微挑起了眉毛,表情依旧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的魔力,还在你的体内流动着——但那并不属于你。”
已然脱去了束缚的男人虽然全身都散发着戾气,但无论是神态还是站姿都显露着一种轻松自如。他那双红色衬着金红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面前的黑衣神父。
双手用力握紧,手中的双枪如同承受不住他的力量般骤然消散。
抬起手,指尖抚过唇角。
迪卢木多傲慢地笑着,以蔑视的眼神盯着言峰绮礼,意味深长地说:“要不是因为她看重你……”
话没有说完,迪卢木多就自己住了口,迅速地转过了头,看向之前caster出现的方向。
他的脸紧紧地绷了起来。
魔力……
不,那是光。
无数的……如同繁星一般的光点状的力量,从沉静的大地之中,从温柔的风中,从安宁的绿树之中,从静谧的夜空之中,静静地……华美地,向着同一方向聚集起来。
它们如同薄纱一般包覆在一柄长剑之上,光的剑刃逐渐伸长、扩大,集结成一柄耀眼的金色长剑。金色的光焰在整柄剑上无声地飘动着,不断地、不断地绽放出夺目的光华,长剑已然穿透了重重夜空,将整片黑暗都映出曙光的色彩。
Lancer的目光穿透了黑暗,清晰地看到了那站在水面之上,双手持剑高举过头的英灵——
女性的骑士王正面朝着凶暴的达贡海魔,面上毫无惧色,绿色的双眸中迸发出凛然正气。
“誓约胜利之剑——!!!”
Saber大喝一声,长剑重重劈下。
那金色的光刃也如同一把现实存在的长剑一样,猛地斩落下来,将她面前的一切都斩成了两半。就像是先知摩西分开红海一般,名为誓约胜利之剑的宝具将整个水面劈成了两半。两边的水流无望地向着中央施加着压力,但那巨大的魔力如同一堵厚重的围墙一样,将水流完全分开,露出水底的一条小路。
它声势浩大的斩落,将超越人类想象之外的海魔劈成两半,光芒在那一瞬间猛烈地爆发出来。
迪卢木多清晰地感受一股巨大的魔力波动猛烈地爆发出来,余波迅猛地穿过他的身体,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