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姓萧。”
“诶诶,无人,我不是在说你啦,别随便误会。”
“你以后若有机会让南国易主,可要注意保护文物了。”
朱闻闻言一惊,道:“无人你这是什么话啊?”
“玩笑话。”
浮玉春
通往断崖的石板路被最开始铺上去的时候大概有三四尺宽,后来渐渐少了人走动,两旁的松树蕨草就逼了过来,到最后便只剩了一两尺的宽度。石板上断裂的地方很多,有些细小的树苗从石缝中长出来,因为春意已退,也没见到嫩绿的颜色,只因为山雨而蒙了一层毛绒绒的湿气。
石板面上长了地衣,踩上去很难站住脚。
朱闻和箫中剑紧紧扣着对方的手,相互支撑着一步一步往上走。
因为箫中剑一直在东张西望,朱闻便注意着脚下,偶尔提一句“当心”。
断崖在此峰的东面,下面就是箫中剑房间后面的瀑布。而西面则是另一座峰,箫中剑望过去的时候,正巧见到山间有人披着蓑笠,伸着长长的胳膊大幅度地上下舞动着砍柴。
砍柴的大爷此时也见了两人,便放下斧头,放声道:“两位公子是要去也然亭吗?”
“是。”箫中剑应了一声。忽觉此处说话虽近,但要往那边去,兴许一天一夜也不能到达,“大爷有什么事吗?”
“公子还是别去了吧。”
看那大爷欲言又止的样子,箫中剑便进一步探问道:“那上面怎么了?”
“那山上……以前僧人在的时候都有人把守在山口,不让人上去。”
“哎呀,大爷您就说吧,那上面究竟有什么?该不会是牛鬼蛇神吧。”朱闻跟着就笑了起来。
大爷脸色一变,顿了顿,还是开了口:“就是有不太干净的东西。以前本来也没什么,可自修了那也然亭后,断崖上就老有人掉下去,后来有位一步大师来了,才说那里有极厉害的东西,驱不走,便让人把山封了。两位公子还是别再往上了。”
箫中剑在宫中常听宫女闲聊到类似的鬼怪之事,加上后宫历来就是血腥之地,对这些虽不害怕但也算信到心里去了。所以听老大爷这么一说,便有了打道回府的念头,秉的是敬鬼神而远之的心态。
但朱闻生于北方蛮荒之地,草木尚难生长,那些脆弱的魂魄鬼怪自然更难入他眼了。
他拿其他的话跟老大爷调侃了几句,将此话题带了过去,告别之后便又转头对箫中剑道:“我们上去吧,他们还在等呢。”
箫中剑见朱闻兴致勃勃,便按下了之前的念头,跟着上去了。
走到顶才发现,那亭子外围曾筑有围墙,只是因岁月流逝而坍塌风化了,残留的那段生满了青苔,同道旁的古槐纠缠在一起,乍一看与土堆无异。
而悬崖边上的亭子以茅草为盖,下面立了几根杉木做柱子,看起来一点没有历经沧桑的味道。
箫中剑正疑惑着,朱闻便开口解释道:“亭子是寂寞侯他们近日重修的,说是以前那个早烂得不成样子了。”
箫中剑点点头,见一桌子的菜已经摆好了,寂寞侯、吞佛童子、月漩涡都坐在亭子中央,另外还有一个黄衫的姑娘。
“挽月?”
挽月见他两人过来了,忙跑过来拿了朱闻手中的伞站到他另一面,箫中剑整个人都给晾了出来,雨水冷飕飕地沾到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上。
他赶忙迈步跑进亭子,拍去身上的水珠。
“二哥坐。”月漩涡让出了旁边的位置,箫中剑便就势坐下,开始细看桌上的菜。
“朱闻大哥你可算来了。”这边挽月替朱闻打了伞,笑眯眯地靠到他肩上。
“挽月小姐,这样不太好吧。”他轻轻推开挽月。
挽月哼了一声,竟也不似以前一样生气就跑开了,仍是不动声色地黏在他身旁。
他无奈,只不住地瞥刚才跑开的箫中剑。
他这才明白那次除夕箫中剑口中所说的挽月小姐的意思。想到这里,他忙又推开挽月。
可怜的是,寂寞侯和吞佛也当他二人是患难的情侣了。两人坐在亭子里,一人一句地挪揄他。他又一个劲儿在伞底下跟挽月推来搡去,情形变得非常难看。
“二位佳人不进来了?”说这句话的寂寞侯大约是觉得玩笑开久了也不好,终于松了口。
朱闻尴尬地看了挽月一眼,“走啦。”
对方即刻雀跃着拉了他的胳膊,将人拖了进去。看箫中剑在月漩涡身旁安安稳稳不动声色地坐着,他有点让月漩涡小胜了一局的挫败感。但转过目光看月漩涡时,对方只是沉默地给他二哥夹菜。
沉默,就是胜利者最得意的姿态。朱闻这么想着,狠狠吞了口气。
六人闲聊着吃了一会儿饭,吞佛童子勾着身子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坛子酒来。
“这坛浮玉春是水灾前一天我跟白楼老板讨来的。谁料第二天就发了水,现在全天下存量绝不超过十坛。”他笑着摇摇酒坛子。
“果真是莲花棚的大少爷,这种酒都能弄到手。”寂寞侯道。
朱闻摇摇头,道:“这江南再好的酒都是寡淡无味,吃着没意思。”
“人道是‘形非花时同夷狄,心非花时似鸟兽’。朱闻苍日,你看起来一派文人气势,像朵热辣辣的石榴花,但脑子里只怕连花长啥样都不记得,更别说品酒了。”吞佛童子笑道。
“说得极好,吞佛童子,把酒开了,他不喜欢就别吃了吧。”月漩涡瞥了他一眼。
吞佛童子说话虽刻薄,但也只是调笑而已,可月漩涡他绝对是有恶意的!朱闻再次感到被月漩涡战胜了。
“不稀罕不稀罕。”他摇摇头,冷笑了一声,狠扒了几口饭。听得取出封泥的声音,还没抬头便闻到了酒香。香气和这附近的栀子花香混到一起,几乎让他即刻醉去。他立马有了一种收回之前的话,而后一尝这南国佳酿的冲动。他决心不抬头去看。
“浮玉春由春日数十种花蕊酿成,盛以白瓷春瓶,拿碎冰冻三刻,才不至于让花香扰了酒性。”箫中剑声音刚落,朱闻苍日面前就多了杯酒,“不过现在有得喝就不错了。”
朱闻抬起头来,见箫中剑只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又和寂寞侯论酒去了。
这一刻,他想,再被嘲笑几次也值了。不过之后几人也没再笑他,先是在谈家国天下,说寂寞侯和吞佛新近论述成集的政论《七十五篇》,而后月漩涡说话题不好,便又谈起了山风花月。
“这山景色是好,就是太过清幽,反倒有点伤身伤神的感觉。”吞佛将斟好的酒杯递给朱闻,对寂寞侯说道。
“花也繁茂,草也繁茂,从这条路出去,还有个石潭,边上竹林环绕,的确是个好地方。不过我来了好几次,却一直未曾听过有鸟鸣之声。”寂寞侯答道。
箫中剑这又想起了方才那老大爷的话,但不想扰了众人的兴致,便没再开口。
闻得清香扑鼻,转过头看去,见那边有几丛白色的栀子花,在雨中零零落落地摇动着。他心中一动,笑着提议联韵作诗。
另三人立马应和起来。
朱闻一听,脑子一下懵了。他没想到月漩涡看起来一副武夫相,原来也是颇通文墨的。而他本人是读过一些书,也知道一些诗律,说说话随便诌几句还行,但真要作起诗来,只怕马上就要露馅了。
幸好此时挽月救了他一命。
“朱闻大哥你不是江湖人吗,他们作诗多无聊啊,我们去四处逛逛吧。”虽然有点舍不得离开箫中剑,朱闻出于各种考虑,还是答应了。
正走到亭边拿伞,月漩涡开口叫住了他。
“什么江湖人,现在还要骗人小姑娘?”
挽月一顿,看向朱闻道:“他说什么?”
“哦,对了,我忘了说,我不是江湖人。上次瞒你实在情非得已。”
挽月想了想,又道:“那你是哪儿来的?难道你其实是北国的勇士?!”
朱闻一听,几乎语塞。
“不是,我是京城的世家子弟。”
挽月闻言,竟开怀地笑了:“想不到世家子弟也有你这么豪气的!”
“不论豪气与否,你怎么说也是世家出生,写几句话应付一下也不成问题吧。”月漩涡又道。
朱闻嘴角一抽。这就是他担心的问题。照普通世家的培养方式,他若不通笔墨,的确是会惹人生疑的。
“我以前身体可不好,常年卧于病榻,没有时间读书啊。”
“那你还有时间锻炼身体练武功?”月漩涡冷笑着看着他。
朱闻认为月漩涡只是觉得他文笔不行,故意想留他下来让他难堪,但他不仅仅是“不行”而已。北国重武轻文,他那点水平只怕比之最差的世家子弟都还有段距离。
“练武才能强身啊,否则我的病怎么好得起来?”
“是么?”
“二弟就别再为难朱闻了。”箫中剑忽然插口道,“他留下也不过是瞎掺和,倒不如让他去山里跑跑放放风。”
寂寞侯咳了几下,“扑哧”一声笑出来。
“原来是箫家养的家宠。”说话的却是吞佛。一张白惨惨的脸,在青灰色的天色之下更显阴森了。唯独那两道笑弯的眉让他多了几分人气。
“说什么啊!”挽月“哼”了一声,居然有了维护朱闻的意思,“我们不理他们,走!”
虽不明缘由,朱闻心底对箫中剑道了声感激。回头想要看那人的反应,谁料对方却闭上眼睛端杯子喝酒去了。
他心中一动,甩开挽月,道:“挽月姑娘,你我孤男寡女跑到那四下无人的山坳坳里,怕是会让人误会的,你还是跟箫兄他们一块儿玩吧,要不然下山去也行,我和箫兄上来时看到林家的几个姑娘在廊子里踢毽子啊。”
挽月闻言,简直是大吃了一惊,脚一跺,一把把朱闻推到雨中,道:“什么孤男寡女!我们来的时候不就是两个人吗?当时没见你说什么。”
“挽月姑娘,箫兄当时虽然昏迷不醒,你把他当透明啊。”朱闻叹了口气,运了气一溜烟就跑了。
挽月气极,转身抓起桌上几个盘子就往地上砸。寂寞侯和吞佛忙把酒杯酒坛和几盘可口的小菜藏到桌下去。
吞佛坐得近,挽月便伸手去抢,吞佛扭来扭去,竟还都避过了。
“拿出来!”
“你被人甩了还拿我们的菜出气,你想多了吧你。挽月大小姐。”吞佛把酒坛子抱得死死的,挑着眉嘲讽道。
“我叫你拿出来!”
“挽月姑娘,你冷静点,这么任性可不行,这世上能任你欺负的左门佑军本来就只有一个,现在他也已经死了。”寂寞侯淡淡道。
挽月听罢,脸刷一下白了,气得要哭不哭的,用那饱含泪水的双眼烟雾迷蒙地瞪了一下箫中剑,而后冲进了雨里。
“你以后装尸体都逃不了了。”月漩涡一面看着挽月的黄影子逐渐在雨中消失,一面给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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