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sd 霜叶红于二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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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流sd 霜叶红于二月花-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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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坐到桌边,见桌上搁着一份文稿,他拿起一看,是三井的字迹,这也许就是三井刚才说到的、要带去润色的新闻稿。
  他心想,三井总是这么粗心,连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会忘记带走,他拿着那叠稿子追了出去。
  他走到街边,看到三井已经穿过了马路,到了街对面,于是叫他:“三井!”
  三井听到流川在叫自己,笑着转过身去,就在这时,另一种声音侵入了他的耳朵,那声音尖锐突兀,他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隐去,一种穿肠锥心般剧烈的痛楚控制了他。
  他看到流川惯常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震惊至极的神色,那是他一生中所能见到的、流川最生动的神情。
  流川这时的嘴形像是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很想回应,但周身的力气似乎正在以光速弃他而去。
  他在扑地的瞬间,突然明白了,他刚才听到的是冲锋枪的扫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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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听到那刺耳的连发枪声,看到三井胸前蓦然出现了几个像泉眼一样汩汩喷出鲜血的伤口,他的脑袋轰的炸了开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扔掉了手上的新闻稿,怎样发疯似地冲过街道,跑到倒在血泊中的三井身边,跪倒在地,手忙脚乱地抱起了他。
  三井挣扎着睁开眼睛,他看见流川清澈明亮的双眼近在咫尺,只是此时,这双眼中充满了痛楚和无助。
  在这个时候,三井反倒清醒无比,知道自己是中了枪。
  他想,前天晚上,在英华大戏院外面的广场,在黑夜中,那些特务还是用美制无声手枪暗杀弥生,可是今天,在八月清晨朗朗的阳光下,他们竟然开始用美制冲锋枪对自己施予毒手了。
  他和弥生都是接受过美国高等教育,深受美国式民主熏陶的人,并满怀憧憬地相继回到这块苦难深重的国土,想在这里实现他们曾以为是最完美、最理想的美国式民主,然而最终,他们都相继倒在了美式军械的枪口下。
  是美国向这个国家推销的民主变种了,还是这个国家的一些人完全曲解了美国式民主?
  他已经不太能思考这样深奥的问题了,却忍不住想,真是讽刺啊……
  他觉得有一滴又一滴的水珠落在自己的脸上,不,这是个晴天,一抬眼便可见碧空如洗。
  那些水珠是流川的泪滴。
  如果还有力气,他会说出那句他一直想对流川说的话:“枫,你也会哭啊。”
  因为懂事以来,他就不曾看到流川流过泪。
  他清楚地记得,十岁那一年,他们家族去郊外远足,流川一个人迷了路,后来,他们在一块熏衣草地里找到他,八岁的流川虽然害怕得要命,却没有哭,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田边仰望天空。
  可是今天,26岁的他哭了。
  三井努力挣扎着:“枫……回……”
  但他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了。
  这时的三井意识已经模糊,口齿已然不清,流川不知道他最后是想叫自己回美国去,还是想说他自己要飞走了。
  这一刻,他只知道,自己是多么地希望三井能活下去。
  如果他能活下去,他甚至会去看他最厌恶的政论文,只要三井还能继续写。
  半年多来,他已经习惯了和三井相依为命的生活,习惯了三井形色匆匆的记者生涯,习惯了他时而慷慨激昂地高谈阔论,时而天真脱线地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习惯了……
  所以,他忍不住想,没有了三井,他该怎么办?
  他这时有个念头,觉得只要捂住三井那些在不停地向外喷血的伤口,三井就会像上次在南京受伤时那样,再一次地生龙活虎起来。
  然而,他只能焦灼地看着三井的生命在自己的指缝间悄悄地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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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子一直在奔跑着,当她和三井离得足够近,正要叫他的名字时,却听到了一连串的枪声,看到三井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倒了下去。
  她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心脏几乎要停止呼吸,也许是她早就跑得岔了气。
  她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努力迈步来到抱着三井的流川身边,双脚一软,跪坐在地。
  她看着一向平静淡漠的流川止不住地流着泪,看他像个孩子似的、徒劳的捂着三井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从他那纤长的钢琴家的手指缝间,流出来的,不仅是三井仍然滚烫的鲜血,更是三井那只有28岁的生命……
  短短的半年时间,她已经亲历了三次流血。
  流血,又是流血,总也看不完的流血。
  
总第三十五章
更新时间2008…8…10 8:47:52  字数:4786

 (三十五)
  仙道站在女贞树下,仰头眯着眼睛看清晨的阳光。
  这是他一天中难得轻松惬意的一刻。
  今天要开多少会?要见多少人?日程表排得满满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种高度紧张且异常繁忙的生活,若说过得一点也不厌倦,那肯定是骗人的。
  他天性就不喜欢从事站在人群中央的工作,也并不想做登高一呼、从者云集的英雄。
  是这个时代造就了现在的他。
  18岁以前,他从没想过个性散慢的自己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一直想成为一个学者或是专家,过着自由而自在的生活。
  然而,1938年的那个春天,那次法国留学之旅,他把自己推到了与理想背道而驰的一条人生路上,先是成为了一名军人,接着成为了一个革命者。
  在像是被赶着走的职业革命生涯里,他差不多已经忘记了原来的自己,那个本我的自己。
  是在去年山城重庆的那个夜晚,在流川漆黑明亮的双眸里,那个很想按自己的方式生活的他,开始悄然复苏。
  然而,已经走到了今天,他不可能在最艰难的时刻放弃自己已经走了多年的路,或者说,历经千辛万苦、长途跋涉地走到现在的他,已经不只是他自己的了。
  如藤真所说,有很多人在看着他,在这个流血多过流泪的年代,他不能把创建了一半的新时代扔在一边,去做个只为自己活着的人。
  虽然他常会想,如果1938年那个法国的春天,他能在巴黎遇到流川的话……
  幻想归幻想,现实归现实,他们都已经不能回到从前。
  身不由己是他这时最真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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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他听到越野在窗口叫他:“仙道,不好了,出大事了!”
  仙道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接着听到了越野后面那句话:“十五分钟前,三井在家门口被特务用冲锋枪暗杀了!”他一时怔在了当地。
  天哪,他最怕发生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仙道闭了一下眼睛。
  他转身往洋楼走,边走边使劲地把右手握成拳头,又慢慢地放开。
  竟然是白天,竟然是冲锋枪,这还叫暗杀吗?简直就是明杀。
  那么,流川肯定是知道了,他现在怎么样?
  他的流川,现在失去了在国内唯一的亲人。
  他走进办公室,越野愤慨地说:“真是卑鄙无耻之至,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用冲锋枪暗杀手无寸铁的新闻记者,他们真的已经疯了吗?”
  仙道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现在情况怎么样?”
  “刚才是安田打来的电话,他说三井身中数弹当场身亡,现在被流川先生送到了附近的一家医院。晴子小姐当时也在场。”
  天哪,仙道心想,为什么要让流川接二连三地见证这个国家政治中最黑暗的一面?
  他一直摆出一副要为流川保护好三井的姿态,可是到头来,他什么也没做到,还要让流川亲眼目睹三井的死亡。
  “我过去看看。”他说着转身迈步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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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在病房里伫立着。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抢救宣告失败后,其他人都识趣地离开了。
  晴子开始着手去办理三井的后事,对这种事,她是有经验的。
  虽然,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经验,但现在的流川,除了发呆,好像什么事也做不了。
  流川轻轻掀开蒙在三井脸上的白布,看着双眼紧闭的三井。
  半个小时之前,三井还急匆匆地对他说,今天要赶好几个记者招待会,可是现在的他,却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流川知道,从此,三井那些时而认真、时而任性的话,是再也听不到了。
  他看着三井英俊的脸,他现在接受了这样的现实:这个他从出生开始就认识的人,这个一直在生活里照顾着他的人,这个满腔热血地回到母亲之国、为实现民主终日辛苦奔波的人……如今耗尽了最后一滴血,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从今而后,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一直以为,他们可以一起变老,他也一直相信,三井就是到了60岁,也还是个任性而孩子气的人。
  但三井不再有机会变老,他的人生被定格在了风华正茂的28岁,他从此永远都是28岁。
  流川感觉有人走近,转过身去,看到了仙道焦灼而痛楚的脸。
  仙道走进病房,当流川像是被水洗过的双眸看向他时,他不由心痛如绞。
  他走近流川身边,俯望着病床上三井的脸,昨天深夜,三井还在电话里和他开玩笑,今天,他却永远停止了呼吸。
  从此,他不仅少了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而且,再也看不到三井那些充满真知灼见并洋溢着万千激情的政论文章了。
  一直以来,他始终对三井充满感激,因为是三井,让他有机会在去年十月的那个晚上,遇到刚回国的流川。
  他承认,今生没有遇到流川,他一样能活着,也许还能活得不错。
  但能不能遇到流川,对他一生而言,终究有着全然不同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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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目光转移到流川身上:“对不起。”
  流川只是摇了摇头。
  在南京那天,他就对仙道说过,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也就没有义务背负三井的生命。
  所以,他不怪仙道。
  他现在谁也不怪,在政治这个大漩涡里,人的命运是不由自主的。
  他甚至想,三井追求的,也许就是这种如流星划过天际般短暂而又能轰轰烈烈的人生。
  仙道凝视着他泛着青玉般苍白光泽的脸,不无担心地说:“流川,你如果觉得难过,就哭吧。”
  流川再次摇了摇头:“我已经哭过了。不想再哭了。”纵使再难过,他也还是个男人,没有必要哭哭啼啼。
  他想,三井也不希望他这样做。
  “那么……”仙道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很高兴流川比自己想像得坚强,但又觉得,这种坚强与自己在他身边与否毫无关系,不免很是失落。
  虽然流川现在和他近在咫尺,却又好像隔着遥远的距离。
  流川这时很难过,他知道仙道也很难过。然而,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自疗伤口,不懂得如何在人前示弱,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最在乎的人。
  在三井被枪杀之后的这近一个小时里,他想了很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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