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出了第一步,芯爱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盯着低矮斑驳的顶棚上的裂缝发了好一会儿呆,崔芯爱才醒过神来,侧头看了一下身边母亲的位置,空空无人,床铺已经叠好,收拾整齐。看着屋外还有些发黑的天色,她心中轻叹一声,在不惊动熟睡在另一边的哥哥情况下,悄悄起身穿衣,揉了揉因为直接躺在地板上睡觉而酸痛的肩膀,轻捶了腰际,心中暗自叹息,不知道什么才能够躺在床上睡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地板上呀。真不习惯!
嘴边露出一丝苦笑,崔芯爱心知,就家中目前这种境况,想要实现她这个心愿实在是太难了。家里的财政状况就是一个赤字,每个月节衣缩食,努力存钱,然后到了月底,放高利贷的一来,家里又是一穷二白,又要开始努力存钱。如果这个月不仅还上了债务的利息,并且还能够有那么一点结余,从而还上一点本金,那已经是非常值得庆祝的事情了。
家里目前用钱的原则是能不花就不花,能省则省。以前,芯爱最推崇的一句话就是“钱是要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现在的她真想对当初的她说一声,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虽然顺任开始在店里做卤菜卖,但是因为时间尚短,而且顺任还是有些胆小,或者也是因为没钱,所以品种并不多,卤的都是最便宜的内脏,连最便宜的鸡都舍不得放。因此虽然有些收益,但是并不多,家里状况并没有多少改善。何况,以这个地区的消费水平,芯爱对这个赚钱办法能否改变家里状况持怀疑态度。
其实现在床的问题还是个小问题,狭窄逼仄的房间才是个大问题。家中一共就现在住的这间房子和过厅、厨房三个房间。作为三间房间中面积最大的一间——过厅挤下了三张桌子,被当作店面用来招待客人。厨房兼具洗浴间和杂物间的功能。剩下的这间屋子则肩负着客厅、饭厅、书房、卧室等诸多功能。她和哥哥以及母亲起卧饮居皆在这么一个小房间,现在她和崔英雄年纪还小,勉强还能住在一起,可是等两人再大一点,到了青春期,才尴尬呢。对于本身就背负着庞大债务的崔家来说,换一个能够每个人有个单独的房间,哪怕小点也无所谓的房子,那恐怕是做梦才会梦到的好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骨气和自尊是不能当饭吃的。
☆、生活
清早芯爱起床时,顺任已经去了早市买菜,崔英雄还在睡,芯爱蹑手蹑脚的起来,走进厨房。洗漱完毕,芯爱打开电饭煲,用勺子打散里面的剩饭,又往里面加了一点水,插上电源,热了起来。等饭热好的这段时间,芯爱拿着筷子在昨天餐馆中招待客人剩下的剩菜顺任特意留下比较好的中挑拣着合用的材料。
想起自己关于床和房子的念想,再看看眼前的剩菜,芯爱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那么的遥远,什么床和房子,能够不吃剩饭菜才是当前最首要的问题。谁知道在店里来来去去的客人有没有传染病呢?家里所有的钱都用来还债了,根本没有买保险,要是一不小心生了病,对家里又是一个负担。……
崔芯爱轻叹一声,将飘散的思绪拉了回来。放高利贷的人都是游走在社会边缘的人,这些人穷凶极恶,要钱不要命,若是不能按时还钱,让人家破人亡也不是不可能的!在当前的情况下,能够存下更多的钱为第一要务,关于健康卫生问题,只能放到之后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无法考虑那么多!
饭热好了,芯爱将米饭盛到案板上早已经摊平的竹简上,用饭勺压平,将挑出的剩菜切成碎丁洒在上面,竹简一卷,双手加压,定型,拿刀切成片状,而后在上面滚了一层碎花生。将做好的饭团放到了崔英雄的便当盒里,芯爱轻吐一口气。沉吟了一下,她脚底下垫着板凳,拿着筷子从卤肉坛子里插出一个猪心出来,切了一半,放到便当盒里。
“吸矮(芯爱)!”正在刷牙的崔英雄看到芯爱的行为,含着牙刷满嘴牙膏沫,含含糊糊的喊道:“麻麻灰身齐的!(妈妈会生气的!)灰艾玛的!(会挨骂的!)”
芯爱将饭盒盖好,转头对崔英雄笑了笑,“没事,放心好了。妈妈生气就骂我好了。哥哥你洗漱完去吃饭。我先去给你熨校服去了,等你吃完饭我这边也该熨好了。”芯爱进屋从顶柜上翻出从救济站中捡回来的笨重的电铁熨斗,开始给昨天崔英雄穿回洗掉,经过一晚已经晾干的校服熨烫起来,衣服熨烫的板板整整,芯爱用衣架挂在一边,等崔英雄吃完饭穿。
崔英雄吃完饭,换过衣服,和芯爱打过招呼,将便当装好,背着书包离开了家。芯爱看着崔英雄穿在身上有些吊脚脖的裤子,轻叹一口气,又短了。这次是真要订购新的校服了,又是一笔支出。
韩国所有的学校从八十年代初就开始实行统一强制性的校服政策。如今,韩国校服已经作为成衣的一个种类在市场上参与商业竞争,引领校服市场的走向。校服开始形成自己的风格,逐步品牌化。在教学等级差不多的学校中间,学生会因为这个学校的校服比那个学校的校服漂亮而选择这个学校,所以学校为了吸引生源,会把校服当作重要的一个卖点。
芯爱他们所在的地区只有一所学校,本来并不存在生源竞争的问题,但是为了吸引住在附近的有钱人家的孩子入学,所以校服定的很高档,当然价钱也不菲。因为小孩子长得快,往往今年穿着合适的衣服到了明年就不能穿了,所以崔英雄入学的时候,为了能够省下一年一年订购校服的钱,想着让崔英雄多穿几年,顺任在崔英雄的衣服码子上要大了两号,并且只订购了一身校服。
校服拿回来之后,崔英雄穿着又肥又大。看到顺任对此不以为意,不加理会的模样,芯爱叹了一口气,顾不得会不会引起顺任的怀疑,用勉强捏住针的小手,长的地方掖回去,肥的地方刹一刹,忙了一夜,才帮崔英雄改合身。
对于芯爱这么小就能改衣服的事顺任并没有大惊小怪,反而觉得芯爱是多此一举。以前崔英雄的衣服买大了,不也没改,就那么穿的嘛,也没怎么着。芯爱听了之后,心中苦笑连连。或许生活的苦难磨灭了顺任作为女人的细腻心思,她心中的事,只有赚钱还债吧。对她来说只要两个孩子健康无事就好,其他的纵使有怪异之处,只要不伤害到这个家,都无所谓。对顺任就这么接受了自己身上的不合理之处,芯爱是欣喜的。可是对于顺任的粗神经,芯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算了,顺任考虑不到的事情,就由她查漏补缺吧。
崔家是穷,骨气和自尊在穷困面前是没有意义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底线。这就好比她能接受到救济站去见“垃圾”,但是却不能接受“嗟来之食”。学校从某方便来说就是个小社会,社会上的好多现象在里面都有折射面。据芯爱了解到的情况,韩国学校里面的情况很复杂,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帮崔英雄减少一份压力,少几分带有特殊意味的注视总归是好事。
虽然说韩国的中小学是义务教育,学费全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上学就真的不花钱了。学校教学楼修缮维新,课桌换新,添置新的教学设备,图书馆添置新的书籍,学生社团活动经费,聘请更好的老师教学等等,这些都是需要花钱的,国家拨款不够用,需要每位学生家长为支持学校教育事业,感谢老师教育学生进行捐助。这种用捐助费代替学费的方式是国家政策允许的。
学校的国家教育经费是固定的。学校的软硬件要想更上一层楼,那么就需要更多地捐助费。从捐助费的捐助情况能够看出一个学生的家庭状况,因为十个穷人的捐助费也比不上一个富人的,所以学校对那些金主的子女自然免不了有所偏颇,至于其中是否损害了穷困学生的利益,谁在乎!
在韩国,一般情况下,每逢节日,家长都会给孩子的老师送礼,不仅表示“尊师重教”之意,更是希望老师能够多照顾一下自家的孩子。虽然后来韩国政府出台了措施,禁止学生家长向老师递送红包和贵重礼品,但是正如贪腐之风无法根绝一样,政府的措施并不能阻止学生家长给老师送礼。
以崔家的经济状况,在崔英雄开学的时候,顺任都是按照最低标准缴纳的捐助费,至于给老师送礼,请同学吃饭,给同学过生日等等这些额外支出,因为不是像校服订购和捐助费一样硬性规定,必须缴纳的,所以恨不得把每一分钱都省下来的顺任是不会给崔英雄这个钱的。崔英雄和芯爱两人从小长到现在,节俭的顺任从来没给过他们一分零花钱。
都说孩子的世界是单纯的,社会制度、道德伦理、法律法规在这份单纯面前都没什么用,也正是这样,这份单纯伤害起人来,更直接,更锋利,更肆无忌惮。在村子里,大家都是穷人,纵使鄙视,嘲笑,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么些,不过就是老大笑老二罢了。可是到了学校,世界变得更大了,贫富差距、仇富心理、鄙视穷人的心态,再加上学校和老师的偏颇,这些都足以在崔英雄没有形成正确的价值观之前,能够正确的看待世界,看待身边的一切的时候毁掉他。
穷困的家庭环境,暴躁易怒的母亲,周边人的嘲讽和鄙视,老师和同学们异样的眼光,……生存条件如此恶劣,为了使崔英雄不至于走上歧路,芯爱每天都会在崔英雄面前一遍又一遍的为他打气加油,并不厌其烦的像他灌输这样一个思想: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没资金,没人脉,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想要摆脱让人瞧不起的穷苦命运,只有读书这么一条路可走。
尽管条件简陋,但是芯爱还是竭尽所能为崔英雄减少被人嘲笑的地方。在一个脏孩子和一个干净孩子面前,显然人们更喜欢后者。因此每天,崔英雄放学回来,芯爱就会提醒他换下校服再去饭馆里帮忙,免得沾上油污,从而洗不下去。之后将校服洗干净,挂在背阴处晾干,然后在早晨崔英雄上学之前,熨好,让他穿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上学。
顺任第一次给崔英雄整理便当,将各样剩菜直接倒在一起,根本没有整理,一个乱七八糟的大杂烩,看着就没有食欲。带这样的便当去,擎等着让人嘲笑呢。芯爱径自把这项工作接了过来,再也不让顺任动手了。为了让便当更好吃一点,看起来好看一点,因此炒饭和饭团是崔英雄最常带的两项便当。
顺任不给零用钱,那么就自己赚。最开始芯爱不了解情况,想捡垃圾卖钱,但是后来才知道,在韩国所有的垃圾国家统一回收,因此这个想法被“毙”。后来,知道附近有海,又想着去赶海,拾海货卖,结果又被崔英雄嘲笑,因为近海养殖和海水浴场的开发,是不允许人们随便到这里赶海。……
没等芯爱想出适合崔英雄和她赚钱的点子,崔英雄自己找到了一份工。花津浦海水浴场是韩国非常知名的旅游地点,游人如织,离崔家并不算远。崔英雄因为个子生的高大,在实际年龄上长了两岁,隐瞒年龄找到海水浴场的负责人,向他请求周末在这里打工,拾捡游人丢在沙滩上的垃圾。在崔英雄的诚恳请求,甚至跪拜下来诉说家庭的困苦,并表示,因为是小孩子,所以只要一半的工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