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什么都没有。
空虚到近乎恐怖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好象孤独站在一处黑暗而又荒凉的尽头,那里只有陡峭的悬崖而已。
连空气都显得特别稀薄。
想要多吸进一点空气的桐原,喘息地拉扯自己的头发。
他无意识地把手移到自己的唇上不停地来回抚摸,还伸进形状优美的齿列之中。
桐原的确没有什么是可以给司马的。
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也不曾想过要去给予什么。
不只司马,还有妻子弥生、父母、兄弟、同学以及同事,即使学生时代交往的朋友,他都没有想过要给他们什么属于精神上的东西。
司马、弥生,或其它人是用什么感觉在跟自己交往的?桐原朦胧地想。
他越想就越害怕。因为答案很简单。
他终于了解弥生为什么会有外遇。
只有电冰箱所发出马达声的房间里似乎异常黑暗。
桐原无意识地啃咬自己的手指。
他到现在才真正想要一种贴近自己的温暖。那不是家人、不是朋友……而是主动陪在自己身边、那个男人的温暖。
虽然现在的桐原还是无法付出什么……。 3
「今天的晚饭是荷包蛋汉堡。妈咪还把蛋煎成小熊的脸呢……」
孩子特有的童音在浴室里响起。
克弘坐在司马的膝间边让他洗着头,边讲着自己今天发生的事。
偶尔司马早归的时候,孩子就会想着跟父亲一起共浴而高兴地期待着。
浴缸里飘着岳父所买,孩子非常喜欢的法国制蓝色小船。
以儿童用品来说算是相当高级而精致的模型。
跟司马一样,岳父也相当疼爱这个可爱的孙子。
「克弘,不能叫妈咪,要叫妈妈。」
「嗯、妈妈。」
坐在司马膝间的克弘笑得天真烂漫。
直到最近,克弘终于可以不用戴防水套洗头了。但是,在闭起眼睛冲水的时候,还是会惧怕黑暗的孩子看在司马眼里真是充满怜惜。
司马注意不让泡沫流进儿子眼里而细心洗着。
他想起以前也曾这样帮桐原洗过头。
他到现在还忘不了,桐原那纤细的发丝缠绕在自己指尖上的触感。
那跟他的白皙成对比般的乌黑发色,更显得他那白瓷般的肌肤散发出眩人的光泽。
他虽然没有女人的柔软,但是侧腹附近那细致的肤触,和隐约浮现的纤细肋骨在在让司马觉得有点酸涩。
司马的女性经验比起一般同年男人来说算是多了,妻子奈津美不用说,他到目前还没遇到有那种像是会吸引手指的白滑肌肤的女人。
他喜欢桐原拿掉眼镜时那种朦胧的视线。
平常总是冷漠示人,有时一开口说话还会把人气死的桐原,在那个狭窄的房间里却意外地顺从,有时还会小心翼翼地去握司马的肩膀或袖子。
他那细致的手指和踌躇碰触的感觉令司马难忘。
「爸爸,眼睛好痛。」
在司马发呆的时候,眼睛进了泡沫的克弘用小手揉着眼睛。
「啊啊、对不起。很痛吗?眼睛闭起来,爸爸帮你冲掉。」
司马拿过莲蓬头轻轻冲洗儿子的眼角,然后再把他头上的泡沫洗掉。
相当疼爱儿子的司马不惜在现在是工作最忙的时候也要早点回家陪伴,但是想到在寝室里等待的妻子他就开始郁卒。
在妻子回来的隔天晚上,司马虽然在她的催促下尽了丈夫应有的义务,但是却没什么兴致。
随便应付了事之后,还应妻子的要求让她枕臂。然而,或许是男人完事之后特有的冷漠吧,司马总觉得妻子的头重得烦死人。
他还曾经温暖过桐原冰冷的手指呢!司马觉得自己的差别待遇还是满大的。
他无法在奈津美身上,找到那种对于桐原连理性都会失去的高昂。
总而言之,他就是已经不把奈津美当一个女人看待了。
在婚姻生活出现问题后,他看过太多奈津美丑恶的一面。
他觉得妻子根本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女人」。
太过了解妻子的他不想再维持什么亲密关系,也没兴趣接受奉承。
之后,他以工作为借口来推却妻子的索求。刚开始奈津美还乖乖闹个小脾气了事,久而久之,她也察觉到丈夫并不把自己当个女人,只是以克弘的母亲看待而已。不满的情况日益严重。
凭自己的美貌和聪明,在外面都是男人奉承的份,奈津美的自尊当然被司马不屑一顾的态度所伤。
反正明天一早六点就要起床,今晚想借故疲倦早早入睡的司马,一想到要听奈津美不满的抗议,就觉得连开口也懒。
妻子才回来不到两个月,司马已经觉得懒得跟她说话。
他知道妻子不是个善于做家事的人,但是自己倦于经营夫妻生活的理由,却不能完全怪罪在奈津美身上。
跟妻子分居以来早已习惯一个人住的司马,对于婚姻生活以及妻子的热情早已消失殆尽。
反而对于桐原还比较想照顾和说话的感觉,更让司马觉得不可思议。
看来自己对他真是余情未了……司马在浴缸里抱着孩子小小的身体想道。
那一次带桐原到日比谷公园看樱花,一定是自己哪根筋不对劲。
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自己怎么会想把那种会令人动心和温暖的事物,告诉那个不知道什么叫感动的男人呢?
那种行为又会在自己和那个男人之间产生什么影响?
看到被自己言语刺伤的桐原,为什么司马会觉得有罪恶感呢?
为什么到现在还忘不了桐原那坐在浴缸里,红着眼眶凝视自己的表情?
那种感觉对一向讨厌拖泥带水的司马来说,只是连自己都无法消化而青涩的感伤而已。
他能忘记。
只要分开一段时间、只要不再看到那对自己有着期待和恨意的眼神的话……他应该用不了多久时间就能忘记。
连那凄切呼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也能忘记。
自己已经有了可爱的儿子啊!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司马抱着愉快地玩小船的儿子朦胧地想着。
5
巧妙地隐藏在白木窗格后的空调,像是要收集夏日尾声似地,在已经相当凉爽的房间里继续放出冷气。
听着从空调中传来的马达声,在用餐中发呆的桐原,弄掉了在今天已不知是第几次的筷子。
「非常抱歉……」
前面那一次还运气不错地掉在桌上,这一次则是从桐原的膝盖直接弹到榻榻米上。
就像表明自己一直心不在焉一样,桐原郑重道歉后把掉到榻榻米上的筷子捡了起来。
宽敞的餐桌上摆满筱田为了在夏天食欲不振的桐原,特别跟旅馆吩咐的精致菜肴。
「你看起来虽然没有特别瘦,但是脸色不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比起不专心,比较在意桐原疲倦表情的筱田皱眉关注。
「现在比较常跑外面,可能是因为里外的温差让身体调适不过来吧……非常抱歉……」
桐原想要起身把掉落的筷子拿去清洗。
「没关系,叫他们送双新的过来。」
「我拿去洗一下就好……」
要是平常的话换双新筷子是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今天为了自己不小心弄掉的东西专程叫人更换,实在有点过意不去,因此桐原坚持要拿出去洗。
今天桐原来到的是一间新的料亭旅馆。
由于是战前的旧建筑,室内并没有洗手台。桐原必须弯过面向庭院的走廊,走到尽头的共享洗手台去。
铺着淡蓝色磁砖的洗手台上几个仿古的水龙头相当赏心悦目。
最近日落得比较快,不知不觉四周已被一片灰暗所笼罩。
充满古风的室内设计,走廊上只点了几盏必要的小灯。这家明明是位于市中心的旅馆,却充满一股沉静的感觉。
洗好筷子的桐原在毫无人迹的走廊上不经意地看向昏暗的庭园。
从修剪整齐的花圃中传来阵阵虫鸣。
觉得好象好久没有听到虫鸣声的桐原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
直到虫鸣声停止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从走廊的转角处隐约传来人声。
还以为是送菜的服务生,没想到从暗处出现的,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
看到男人的背影,还以为是司马的桐原屏住呼吸。
然而,觉得像只是看到的瞬间而已,仔细看清楚之后,才发现跟司马一点都没有相像之处。
穿著西装,跟桐原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好象也没想到走廊上会有人,以同样讶异的表情看了桐原一眼后,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
还没有从惊讶中回神过来的桐原目送着陌生男人的背影,突然觉得脸颊上怎么湿热了起来。
他抬手一摸,原来是眼泪。
为什么……?桐原不禁自问。
为什么会把一个明明长得一点也不像的男人误认为司马呢?
他虽然说不出口,但是心里却很清楚原因何在。
他想见司马的心已经到了连看错人都会掉泪的地步。
他想见司马……。
想到这里,桐原泪如雨下。
他捂住自己的嘴忍住呜咽。
他想见司马。
光是想到这里,桐原就觉得一股热流奔窜在自己体内。
事到如今再想见有什么用……?但是他无法不想。
想见他一面的冲动不停地从桐原内心深处蜂拥而出。
他想见司马一面……。
光是这个理由,就足以让桐原想放弃秘书官的高阶身份,回到那忙得没日没夜的主计处去。
回到主计处之后,不管白天或晚上,可能连睡觉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每天有处理不完的文件,根本没有情绪去论及私人感情。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剑拔弩张,随时充满紧迫的空气。
但是,只要回到主计处,一抬起头转动眼珠,立刻就可以看见那在同一房间,坐在最旁边的男人身影。
还可以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虽然明知是蠢不可及的想法,但是为了想见男人一面的心,已经让桐原不惜放弃以肉体争取来的高位。
只想见司马一面……。
就算他不需要自己,只要能见他一面对现在的桐原来说,就已经是至高无上的幸福了。
桐原的眼泪像决堤般不断涌出。
好想见那个男人一面。
坐在走廊一角低声啜泣的桐原心里只有这几个字。 2
这一天的首相官邸由于与欧洲的D国外相对谈的关系,从上午就聚集了许多媒体记者,相当热闹。
冷眼看着窗外喧闹场面的桐原发现,一个男人站在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一角,拿着手机面对墙壁迅速地说着话。
那修长的身材和引人注目的外貌,桐原心想好象在哪里见过。
在仔细看了几眼之后,桐原终于想起这个英俊到令人过目不忘的男人,就是上次跟司马在银座买衣服时,所遇到在外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