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承认我是个不会掩饰自己欲望的男人，我也承认自己在一切场合做出的事都合乎当时的礼仪……某个情人曾经这样形容我，除了亲人，对任何人，我都以自己为中心。不是冷漠，只是身体里缺少了某种感情。
就好象这一生，似乎都不会找到真正让我动心并且能与之厮守一生的人。
醒过来时，从没有拉上窗帘的落地窗看出去，天空仍然是暗色的。我轻轻起身，靠在床头。
身边的人翻了个身，慢慢睁开眼睛。
“醒了？”
他红了脸，却又喃喃的没有说出完整的话。
我笑一笑，俯下身在他的额上轻轻一吻。
“要起来么？”
男人去了浴室，当哗哗的水声传到耳中时我有片刻的恍惚。视线落在电话上，好半天后我终于决定放弃……我不想听到羽辰失望甚至哭泣的声音，对我而言，他是重要的，比那个死去的男孩重要。
是的，我不是他。
所以我不知道他的心痛，就象他不会了解我所珍惜的东西一样。
穿好衣服，那个笑起来仍然会微微脸红的侍应生和我告别。当我探身向前时他稍稍迟疑一下，但终于还是把亲吻落在我的唇角。
我笑一笑。
“如果我再感觉寂寞，是不是还可以找你？”
他的脸更红，却很快点头。
我只穿了长裤和衬衫，斜斜靠在门边，抱住胳膊，静静看那个男子离开房间。而天色终于明亮起来，夹杂着点点的橘红色光芒，透过窗纱撒在了暗红色的地毯上。
回到房间时，我打了电话给萧忆。
她的声音里带了很重的鼻音，似乎还没起床。
“不管你是谁，如果说不出个现在就打电话到我家的好理由来，我杀了你。”
我忍俊不禁，但还是老老实实对她说明我是谁。
“我是段绍文，看在那天我带你回来的份上，不杀我可不可以？”
“绍文？”她似乎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么早，你有什么事？”
“想请你帮个忙。”
她似乎来了精神，“什么忙？你尽管说吧。”
我迟疑一下，其实是真的迟疑，但在萧忆那边，她一定把它当成了羞涩。
“想请你帮我去追求一个人。”
电话那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我听到萧忆的笑声，“是弈天，是不是？”
我没说话。而她把我的沉默仍然理解成了羞涩……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你在这里的几天里我一定会尽力帮你，当然，机会我可以帮你制造，但是否能真正打动他的心还要靠你自己。”
萧忆好象打了一个呵欠，“就这些话是不是？那我先睡了，还不到上班时间。”
“萧忆！”
我叫她的名字。
“还有什么事？”
“萧忆……我想问你，为什么你愿意帮助我？弈天他……也许不和我们一样。”
她轻声的笑。
“是的，我知道。并不是因为我们是同样的人我帮助你……”她似乎想着什么，“我很喜欢他，当然我不可能爱上他，所以有时我希望他可以，比现在更快乐一些。”
“你觉得这些女性不可能带给他？”
“至少现在我没这个感觉。或者说象你这样的女性还没有出现吧。”
我失笑。
象我这样的女性？我不是不懂她的意思，对女人而言，有时候最需要的，是个能依靠的怀抱，但对男人来说，这样的依靠也是一种诱惑。在萧忆的眼中，我也许就是那个能够相信并且依靠的怀抱。
“……我该向你说谢谢么……”
“不用。我想你是真心的。但如果你骗了我或者弈天，也许我真会杀了你。”萧忆大笑着，“所以绍文，你有多少真心都拿出来吧，如果是你，也许可以……”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她挂上电话。
我靠向床头，紧闭的眼睑中映出他的身影——
弈天，但愿你可以原谅我。原谅我将要对你做的，一切。
5
其实我并没有多少追求男人的经验，从前那些经历，几乎都是在和对方互相默许的情况下发生。见面，微笑，亲吻，做爱……很简单，也很快乐。
但现在，我不得不很仔细的考虑，若我真想追求那个人，我该怎样做。
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魅力，但我很清楚，对于林弈天，我无法用以往的任何感觉界定他。但我也知道，这样的男人是冰，只要融化就成了水。所以，只要我可以完全抓住他的心，我让他做的事，我想他不会拒绝我。
虽然卑鄙，可那是为了羽辰。
打了电话到总台，请小姐帮我订花。
“段先生想要什么花？”
“玫瑰，红玫瑰。”
我可以感觉到对方在轻轻微笑。
“我知道了……那么，是送到段先生那里，还是送到您指定的地址？”
“送到我房间来。”
我可不想让自己送过去的花遭受弃尸的命运……当然就算是我亲自送过去这个也不是可能发生，但至少我跟着去，也可以显示自己对他的重视程度吧。
半个小时后，侍应生敲开了房门。
“段先生，这是您要的花。九十九朵。”
“谢谢。”我微笑着把小费递给他，“很美丽的花。”
的确是非常美丽的红玫瑰，似乎是刚刚才从花丛中摘下，花瓣上还沾有晶莹的露珠。
九十九朵玫瑰，我想象不出林弈天收到它们时会是怎样的表情，或举动。
准备出门时赵姐从家里打电话过来。
“先生？”
我重坐到床边。
“是我。怎么，家里有事？”
她迟疑一下，“也不算有事……昨晚医生来过……”
我皱起眉头。
“羽辰他怎么了。”
“少爷让我不要告诉先生。”
“如果你真会听他的话就不会打这个电话过来。”我的声音大了起来，“到底什么事？！”
赵姐还是不急不躁，她不怕我，她在段家那么长时间，对我的脾气，她一清二楚。
“医生说那个东西做好了。”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
赵姐语气很坚决。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
“太好了！什么时候能拿回来？”
“但少爷说他不想要。”
“什么？”我忽然觉得自己跟不上赵姐的思维。
“少爷说他不想要。”赵姐还是不急不躁，“她说先生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要那个。”
我沉默，但我知道，羽辰说得没错。
“先生，你晚些回来也没关系……不过希望你回来时少爷会比现在更开心。”
她挂了电话。
我想赵姐并不知道从前发生过什么，但她只是本能的感觉羽辰的不快乐。赵姐真的很疼羽辰，她早当他是真正的段家人了。
凝视着手里的话筒，我很长时间没有起身。
八年前发生的事，对羽辰的影响真的大到那种程度？那一刻我猛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医生对我说过的话——“……那孩子似乎是有意这样做，车子速度很快，而他在转弯时松开了手……”
也不是没有送过花给男人，不过这样的情况真是少之又少。所以在考虑自己该以怎样的方式在怎样的地点说怎样的话怎样把花送给弈天时我想了很多，一直到了自己都不耐烦的时候，我终于做了决定。
直接打了电话给萧忆，问她弈天住在什么地方。
萧忆在电话那方哈哈大笑，她问我准备做什么。我说要送花给弈天。
“让我猜一猜，是红色的玫瑰？”
我笑。
“自然不可能是白色的菊花。”
“可是你真打算送到他的家里？你不怕吓坏伯父伯母？”
“既然伯母连你是同性恋这件事都能接受，我想我送花给她儿子她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No，No，绍文你想得太简单了……伯母接受我，是因为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不必为我这个身份负责或者做其他什么。当然，人都是这样。”
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可不敢大摇大摆去博德做这件事。”
“不是你不敢，如果你真敢的话我也会在你见到弈天前就把你赶出去。”萧忆的声音里带了笑意，“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地点……”
若不是萧忆事先为我画了详细的地图，我想我无法在这条曲折深幽的小径尽头找到那家食肆。
“弈天很喜欢去那里。”萧忆说，“我承认那里的菜不错，很清淡，不过我还是喜欢味道比较浓一些的食物。这几天他比较少来公司，我想你去那里应该可以找得到他。当然，最好是午饭时间过去。”
有萧忆做军师，也许我的追求之路能稍稍平顺一些。
踩过青色的石板，从跨在潺潺流水之上的桥上走过，掀起淡绿的竹帘，在很少的几个客人中，我见到了弈天。
从背后看他，若不是挺直的背脊和脱去外套后衬衫下温润的曲线，当看他黑发中的银丝，一定很多人会认为这个男人已经年近中年。
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到了心疼。
穿着民初服饰的女孩子走过来，眼睛里带了笑意，“先生是一个人么？”
“我找人。”
我笑一笑，指了指弈天坐的位置。
“他是我的朋友。”
“原来先生是林先生的朋友。”女孩微微鞠躬，然后退开。
我走过去，站到弈天的面前。
“弈天。”
他慢慢抬起头来，我想他一定听到了我和那女孩的对话，所以他的表情中没有惊讶。不过看到我手中那一束玫瑰时他似乎愣了一愣。
“段先生也有雅兴到这里吃饭？”
不等他的邀请我便坐下，而刚才那个女孩也适时送上碗筷和一只小小酒杯。
“也算吧，但我到这里的目的不全是雅兴所至。”
弈天收回视线，不说一句话。
女孩又走了过去，递上菜单。那是很薄的绵纸订成的小册子，非常精致。
我看了看桌上已经摆好的菜，一道杨梅肉丸，一道鲜花豆腐，还有一个汤，似乎是鲜莲银耳糖。都是很素淡的菜，盛在样式很古朴的盘碗中，有些令人不忍下筷。
“再给我们一个番茄鱼片。”
那是羽辰很喜欢吃的菜。记得他刚到段家时赵姐问他想吃什么，羽辰脱口而出就是这道菜名。我曾经笑说他忘记那么多事，惟独最爱吃的菜没有忘记，不愧是大胃王。
女孩点头离开。
弈天放下手里的筷子，他不说话，只是眉头微皱。
那瞬间我忽然有种冲动——伸手出去，轻轻抚平在他眉宇间出现的淡淡痕迹。
番茄鱼片上了桌，容器是个陶瓷制的鱼形盘子，微微的青。盘中红白相间，颜色很漂亮。
“动手吧。”
我说着，也不等弈天说话便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片鱼放到嘴中。
清淡爽口，和赵姐的手艺不相上下
弈天依旧愣愣坐着，看着那盘鱼片。
我笑一笑，有机可趁。照样夹起一片鱼送到他紧闭的唇边，“张嘴。”
于是他条件反射一般张开嘴，露出一截粉嫩的红舌。我很小心把鱼片放在他的舌尖处，然后看他闭合嘴唇，轻轻咀嚼。
弈天没有看我，他微微垂了眼帘，似乎在很仔细品尝菜的味道，又似乎在想着什么，他的神色是淡然的，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冷漠。
但从未有过的温柔，忽然从我心底漫漫涌起。
“怎样，味道如何？”
他抬眼看我。
“这不是草鱼。”
我愣一愣。
“番茄鱼片是江浙一带的菜肴，鱼片最好是用草鱼身上精华部分。但这个，不是草鱼。汤料最好是用清汤，不要多……”
“你也会做这个？”我打断他的话。
这一次，弈天脸上竟露出难得的笑意。
“一直以来我最拿手的就是这道菜。”
我忽然痴住了。因为那一刻他的眼神竟是这般温柔，象是想起了什么很甜蜜的事情，淡淡的，就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