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舍不得碧蓝的天,看起来很好吃的云,但我还是赶紧起身,招呼格赛赶在狼群来之前把羊圈好,往回赶。
那些羊一点也不听我和格赛的话,赶过来这边的,那边的又跑走了,赶过来那边的,这边的又散开了。我急得头上有叫汗的咸咸的水都出来了,羊群还没有赶好。格赛看了我几眼,摇摇很大的头,又跑去赶走远的羊只回来。
地面颤动得更厉害了。
然后我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哟——嗬!”的声音。风里头,还伴着马蹄用力踩踏的声音。
原来不是狼群来了。
太好了。
“——嗖!”
有黑色的直直的东西从我身边跑过去了。我扭头去看,是两只狍子。然后一个长长的细棍儿比狍子还快,就一个一只,插进它们的身体里去了。
格赛也不管羊了,跑回我身边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吼吼”的声音。有很多像格赛一样的狗从草丛里跑了出来,向那两只狍子跑去。有些看见我了,不跑了,停下来围着我和格赛不停叫起来。
“阿格勒,不愧是咱们苏摩的神射手啊,好样的!”
“你们听狗吠得厉害,想必是发现什么大家伙了。”
“快去看看!”
“说不定是只大草豹。”
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骑着马往这边过来了。
我的马呢?我四下去看,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和格赛后面了。
很多的马蹄声过来了,我小小的咽了一口口水,格赛冲我叫了一声,然后走上前站在我前面。
“咦?是人?”比我还高的草被人分开了,当头一匹乌黑的马停在我面前。
好高,不过好漂亮。
我抬起头看这匹比我还略高出半个头的马。马上的人已经翻身下来走到我面前。后面,更多的马从草里钻了出来。
每个人都穿着很精致的小牛皮靴子,头上戴着绣了图案的毡帽,衣领子上围了一圈狼毛。腰间别着银胡箓(银色的或镶银的箭袋),里面满满的插着黑色的箭。然后手上都拿着尖尖的弯刀,或者是弓。
当前的那个人很高,眼睛深深的,竟然是蓝色,像天一样的颜色。头发有些弯曲,没有绑起来,皮肤黑黑的,像我隔了二十里地的邻居乌扎里一样,三十岁的年纪。然后脖子上围的,是一圈白色的狼毛。
“你是这里的牧民?”那个人走过来,格赛突然弓起身子,露出尖尖的牙。那个人摆了摆手,在原地不动了。
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只呆呆的看着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对我笑。
真奇怪,我又不认识他。他对我笑什么?
“不知道这里有人,刚才那箭伤到你了,我便拿那狍子做个歉礼,你收下吧。”
好端端送我狍子做什么?我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很奇怪。
杏儿说,不能随便乱要别人的东西。所以我摇头。
格赛退了退身子,回头看了我一眼,又扭过头去对那个人露出牙。
“这个……阿格勒,这个人不会是个傻子吧?”那个人后面有人看着我,然后小声的对他说。
傻子?
傻子是什么?
那个人皱起大刀一样的眉毛,看着我。然后低下头去对格赛说起话来。
“草原上最聪明的河尔台(此杜撰,指像人一样聪明的狗),我并没有恶意。”然后手指了指我,又说:“请先让我们给他止血吧。我以苏格塔(杜撰的草原之神)的名义起誓,我阿格勒绝对不逃避责任,呆会儿就请你带路,我要亲自上门赔罪。”然后把箭和胡箓慢慢丢到了地上。
我一点也听不懂。
格赛低声叫了两句,慢慢退回我身后。
“真是条好狗!”
“这样的狗居然会有这样傻的主人,真是太可惜啦。”
“勇士要配最好的骏马,猎人要有最好的猎狗。真是可惜了。”
那些人摇着头互相交谈着我不懂的话,那个高大的人已经走到我面前,唰的从自己衣摆上扯下一块布就来擦我的肩膀。
三思,不要随便让别人碰你。你知道吗,这世上有很多坏人。
杏儿好像这样说过。
于是我往后退。
那个人就上前一步来。
我再往后退。
那个人还往前。
我再退,就听到格赛闷闷的呜了一声。原来我踩到它的脚了。
那个人笑了起来。他带来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我不懂。
“你别怕,我只是给你止血。”那个人停了笑,对我说话。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你看,就是这样子。血出了这么多,你都不痛吗?”
他用布帮我捆住流血的口子。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过,会像杏儿一样给我包扎伤口的人,应该不是坏人吧?
于是我不动,站着让他给我包流血的肩膀。
很近,我听得到他的呼吸,还有胸口一起一伏的跳动声音。
这让我想起每天晚上我到了一个很黑但很熟悉很安心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包着成团儿动不了,听到的奇怪的“砰、砰”的擂鼓一样的声音,然后睡着。
难道,我晚上,都是在别人的心里睡觉的?可是,我明明是抱着杏儿睡的。
“好了。”那个人拍拍我的肩膀,然后蹲下身看着格赛,说:“聪明的河尔台,现在可以请你在前面带路吗?我要亲自上门去赔罪。”
格赛看了我一眼,然后哼哼的转过身开始去圈羊。
坏了,要是羊少了,杏儿一定会生气的。
我眼前,好像看到杏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嘴撅起来了的样子了。
第三十八章 君是何人?
圈好了羊,那个叫阿格勒的人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把我送回了家。
杏儿生气了,因为她一看到我的肩膀脸就板了起来。一把把我扯到她身后,杏儿睁圆了眼指着阿格勒问:“你把我家三思打伤的?”
高出杏儿近小半个腰身的阿格勒被杏儿突然一指吓得一呆,他身后,一帮人也都呆了。个个看着杏儿不出声。
“是不是你?”
杏儿提高了声音。阿格勒好像退了一小步的点了点头。
我不明白杏儿为什么这么不高兴。明明羊都没有少啊。
然后听到一声清脆的“啪”的声音,那个阿格勒左脸上就慢慢浮现了一个红红的掌印。
然后没有明白怎么回事,杏儿就拉着我飞快的回到用大毡子搭的大棚棚里,放了毯,把那些人拦在外面。
“三思,痛不痛?对不起,让你受这样的苦。”杏儿抱着我,我感觉肩膀上热热的。
肯定是杏儿哭了。
不哭,不哭。三思不痛,真的,三思一点也不痛。
我学着杏儿哄我的样子,举着手一上一下的用很硬的方式拍她的背。
在杏儿的追问下,我努力回想,把自己怎么遇到那个阿格勒的过程一点也没漏的说给杏儿听。我不会说话,只好用棍子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很费力气的写着。有些字我不会,只好停下看杏儿。
我越写得多,杏儿的脸就越黑,我看着杏儿,生怕她突然就说不要我了。可杏儿只是咬着嘴,咬得快要出血那样的红色了,才不高兴的说:“三思,以后,你不要去放羊了。以后你就在家里看看书,学着写字,知道了么?”
杏儿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第一天,我睡到太阳照得很高很高了,才起来。杏儿不在,我不会穿衣,不会洗脸,不会绑头发,只晓得光着脚坐在矮桌子前吃冷冷的没有味道的食物。
好奇怪的味道。我想不喝羊奶,可是杏儿会生气,只好捏着鼻子一口一口慢慢把它喝完。我明明想忍住的,可是还是忍不住都吐了出来。
杏儿回来,抱着我哭,然后教我穿衣,洗脸。头发,我怎么也学不会,杏儿说那就算了,不绑了。
真好。
杏儿也不让我喝羊奶了。改喝她泡的有些苦苦的茶。
第二天,我睡到太阳照得很高很高了,才起来。杏儿在,守着我自己穿衣,洗脸,然后吃了食物,才领着格赛出去放羊。
我写了七十个字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叫:“三思,三思在不在?”
杏儿说不要随便应别人。
我不出声。
第三天,我写了四十三个字的时候,又有人在叫:“三思,三思在吗?”
我不出声。
脚步声没有走,四下里走,然后直接走过来。我想把毯子两边用绳子绑住,那个人力气很大,我还只抓住毯子两边,他就用力一掀,把毯子掀开。
原来是那个送我回家让杏儿生气的人。
惹杏儿生气的人,一定不是好人。
我用力推他,想把他推出去。可是我怎么推他也不动。
“三思,”他抓住我的手,反折在我身后,我动也动不了。他笑着露出牙齿说:“你别乱动,伤会裂开。我带了药给你。可是那个女人太辣了,我远远的看到是她在放羊,猜你被她禁在大毡子里了,所以来大毡子找你。”
杏儿说不能让别人接触我的。可这个人的力气太大,把我摁住了,然后解开我的衣服,一只手摸着我肩膀。
“咦?居然好了?”
我都说不痛的。杏儿最厉害了,我只要有伤,流血了,她总是能让我一下子就好了的。
我看着这个人,学着杏儿的样子,用力睁大眼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然后又笑,那只摸着肩膀的手摸上我的脸。“三思,你的眼睛真漂亮。尤其是看人,让人觉得只要你眼睛里有自己的存在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什么?
我听不懂。
他又接着说:“我第一眼就被你吸引住了。三思,要不,你跟我走吧?”
这次我还是不懂,可后面的我懂。
他叫我跟他走。
不要,我不要离开杏儿。
于是我摇头。
我生怕自己摇轻了,重重的摇了好几次。
那个人不笑了,板着的脸,眼睛突然就像狼一样吓人。他用力捏着我的肩膀说:“三思你不愿意?草原上,可是强者为王的。我就是要带你走。如果你打不过我,你就乖乖的做我的人。”
我不懂,我只晓得他要带我走。
我不肯,我不要离开杏儿。离开杏儿我怎么办?
我用尽身上的力气咬他,踢他,打他,这个人像是木头一样动也不动让我咬让我踢让我打,还笑着说:“你原来只有这么一点点力气啊,看来苏格塔都站在我这边的,你注定是我的啦。”说完,我就觉得眼前有个黑色的东西一闪,然后脖子挨了什么一下,就什么都不晓得了。
等我醒过来,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我想动,身上没有感觉,一动也不动。
我是怎么了?
杏儿呢?
杏儿在哪里?
杏儿,我好怕。你不要我了?你在哪里?
我很着急,可是我就是用尽了力气,眼睛也睁不开。
头上突然很暖和,一只很大的手在慢慢摸着我的眼睛。
是谁?这个人是谁?
我很怕,我真的好怕,杏儿你在哪里?
“三思,你别怕,马上就到新家了。”是那个人。“等一下,再等一下,乖。”
我感觉到身下在颠簸,然后听到有人叫:“阿格勒台汗(杜撰,指王爷)回来啦。”然后自己被人抱着走下什么东西,再进到一个有花香的地方。
脖子和手、脚感觉到一种柔软舒服的东西,然后身上被什么点了点,眼睛就睁开了。
好高好高的织了大朵的花的毡子顶啊。
比我和杏儿的还要高好多,而且花多很多,更漂亮很多。
这是哪里?
我害怕的坐起身四下找杏儿,可是只有那个叫阿格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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