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了太子府,傅晴鹤自行离去。
傅刑简对傅怀川道:“老头子身体大不如前,太子急了。”
傅怀川冷笑道:“太子想激我现在动手,趁老头子还活着,借他的势解决掉我,一劳永逸。”
傅刑简点头:“你知道就好,别让母亲和我失望。”
傅怀川黯然。
回到府中,已近傍晚,刚进鸣泉苑,就听见李若飞正跟金枝夫人大谈打猎趣事,见他进来,却立刻不说话了。
金枝夫人站起身来,嫣然道:“王爷回府了,我刚吩咐了厨房晚上吃莲子粥呢。”
傅怀川笑道:“不用做莲子粥,让他们做前天午膳的菜,一个都别变。待会儿我们一起吃。”
金枝夫人大感奇怪,却笑着吩咐下去,并让侍女掌灯。
傅怀川坐下,道:“在说打猎的事?”
金枝夫人笑道:“可不是……”却被傅怀川挥手打断。
李若飞看他一眼,却不说话。
傅怀川也不以为忤,问道:“那年我借马从额仑草原过,为什么会遭到狼袭?”
李若飞立刻答道:“天谴,我当时就告诉你了。”说罢居然还哈哈一笑。
傅怀川点头:“若飞你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道理你都明白,却控制不了自己的骄傲,战场上你忍耐力惊人,当质子却嫌太不懂得忍耐。”
李若飞承认:“那又怎么样?”
傅怀川淡淡道:“也不怎么样,只是我也有个缺点,”闪电般出手扣住李若飞受伤的右手,压在石桌上咔嚓一声拧断,续道:“就是,也缺乏忍耐。”
金枝夫人惊呼一声,李若飞额上冒出大颗汗珠,却咬牙生生忍住痛呼。
傅怀川靠近他,问道:“第三次问你,若飞,你好好回答,额仑草原的狼袭到底怎么回事?”
金枝夫人脸色惨白,只紧张得一颗心似乎要跳出腔子,却见李若飞一笑,
还是两个字,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天谴。”
风似乎静止了,金枝夫人连呼吸都停止。
傅怀川嘴角勾起一抹赞赏的笑,眼神中闪过危险的光芒,坐回原处道:“这个问题以后我再找合适的机会问你罢。”看了一眼桌下,“把你左手握着的刀收好。”
金枝夫人松一口气,起身正想去拿药,傅怀川冷冷道:“金枝,不要干蠢事,先吃饭。”
金枝夫人坐下,妙目中又是心痛又是屈辱,忍不住滚下泪来。
李若飞柔声道:“初蕊,不要哭,我一点儿都不痛。”
说话间,菜一道道端上。正是烤羊腿、龙井虾仁、清蒸鳜鱼、火踵神仙鸭、口蘑茭白,素什锦,玉湖莼菜汤,一个不差。
李若飞举起筷子就吃,却被傅怀川打落。
李若飞大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怀川正色道:“你那天吃这些菜吃得好似牛嚼牡丹,我很不喜欢。”用银匙舀了一匙虾仁,放到李若飞身前的瓷碟里,“刚好你手受伤了,我帮你布菜。”
李若飞笑道:“谢谢。”夹起虾仁就往嘴里送。
傅怀川道:“从今天开始,以后每天每顿都吃这些,直到你改掉你的吃饭习惯。”
李若飞深吸一口气,强忍住骂他的冲动,道:“其实吃什么我根本不在乎,但我想知道为什么。”
傅怀川异常认真:“因为你的吃饭习惯,会让我嫉妒颜冲羽能够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我不想在你身上看到他的蛛丝马迹;另外,颜冲羽九年都没能改变你的习惯,我希望花九天可以做到,我想证明我对你的影响力比他强。”
李若飞愣了愣道:“你知道?”
傅怀川颔首:“我都知道了,你在草原上流浪了三年。”
李若飞放下筷子,问道:“如果我不愿意改又如何?”
傅怀川迅速的说道:“你就挨饿。”
说完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李若飞,我要看看你的底线,挨饿是你的梦魇,颜冲羽是你的信仰,看你如何取舍,看我几分胜算。
李若飞笑了笑,却已经吃了起来,吃完虾仁道:“继续帮我布菜啊。”
傅怀川欢喜欲狂,示意金枝夫人去取药,一边用薄刃片下羊腿肉,又亲自盛一盅汤,尽数堆在李若飞面前。
金枝夫人心中却隐隐担忧,一路分花拂柳到自己所住的嘉木院取了药品,提了裙子几乎跑着回来,刚好李若飞吃完,走近前去,摸了摸伤处,腕骨已是折断了,扶正断骨,固定好,涂上药,包扎妥当,心下稍稍安定。
李若飞站起身来,眼眸如星河汇聚,神情骄傲:“傅怀川,今日的李若飞,不光习惯带着颜冲羽的蛛丝马迹,就算你杀了我,我的魂魄怕是都烙着颜冲羽,改掉吃饭习惯又能如何?我立刻给改掉,但颜冲羽无所不在。他不是九年没能改变我,而是他从来不会去改变我。你唯一能证明的就是,你不是颜冲羽。”
一败涂地。
一颗心像是沉到了深不见底的冰冷湖水里。自己又低估他了,居然欢喜到连半分疑虑都无,就以为他能轻易放弃,操之过急,原是自己的错。
抬头看时,满月已经孤寂的升起,却看不到星,漫天星光原来都在李若飞的眼里,有多美就有多可恨。
轻吁一口气,傅怀川道:“你好好休息吧,金枝你若没事,可以多照顾他。”长身立起,竟自去了。
秦初蕊一把抓住李若飞的手,喃喃道:“你这个傻孩子,吓死我了。”
李若飞感到她柔软细腻的掌心尽是冷汗,心里一暖,道:“你吓死了,我可痛死了。”
秦初蕊道:“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嗔道:“你怎么就不能忍一忍呢?”
李若飞苦笑道:“我忍不住。”
第十章
第二天一早,秦初蕊带着侍女去看李若飞。
暖阁外却看见几个鸣泉苑的下人局促的立在外面,秦初蕊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叫做春巧的侍女道:“王爷吩咐了宫里的太医给平南王瞧伤,只是平南王爷一直不起,奴婢不敢进去。”
秦初蕊道:“为什么不敢进去?你们就这样服侍人家?”
春巧嗫嚅了几声。
秦初蕊也不多说,推门而入。
晨光已经洒落床前,看到李若飞墨色的发,秦初蕊笑道:“若飞,起床了!”一边走近床前,刚要伸手拽他起身,眼前寒光一闪,一把薄薄的利刃已抵在咽喉处,只激得如玉肌肤冒出一粒粒疙瘩。
秦初蕊大惊之下也不慌乱,柔声道:“若飞,是我啊。”
李若飞放下薄刃,却一头栽倒。
秦初蕊仔细一看,见他面色潮红,呼吸粗重,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犹如火炭一般,忙把脉一看,脉息浮乱,气血俱亏,正是重伤之后未能好好调养且一再受损之相。忙开了方子让贴身侍女纤絮去煎药。
刚准备去给他倒热水,衣袖一紧,却是被他拉住了。
只听李若飞低声道:“别走,初蕊姐……”,声音居然有几分慌乱急迫。
秦初蕊眼圈微红,道:“我不走,我在这里陪你,手腕还痛不痛?”
良久听不见回答,却见他已经昏昏睡着了,不禁微笑,细细端详他的睡容。
李若飞面目虽俊美,平日却常带杀伐决断之气,给人太过锋锐之感,此刻沉沉睡去,只见他嘴角上翘,一张脸带着几分稚气,真如明珠美玉一般。
突然想起南疆国主来,一时前尘往事,尽涌心头。赵孟旭比之李若飞,更多几分才子风流钟灵毓秀之气,自从入宁两年多来,未能见上一面,听闻已被太子收为男宠,一阵心酸愤恨,忍不住滴下泪来。
突然听到有人进来,鼻端闻到药味,只当是纤絮端药进来,忙拭干脸上的泪,轻拍李若飞,道:“若飞,醒醒,起来喝药了。”
李若飞只沉沉不醒。
惶急之下,一回头,却见是傅怀川端着药立在身侧,不由大惊失色,抽出衣袖跪倒在地,凄然道:“王爷,请放过他吧,待他好了,定不会再顶撞王爷。”
傅怀川坐在床侧,表情柔和:“我来喂他喝药。”
舀起一勺药,送到李若飞嘴边,柔声道:“若飞,张嘴。”
李若飞迷迷糊糊间,张开嘴来把药一匙匙喝干,秦初蕊偷眼看去,傅怀川脸上竟隐有喜色,不由暗暗松一口气。
傅怀川喂完药,顺手将药碗递给秦初蕊,拿出一方锦帕,帮李若飞抹去唇边药迹,凝视着他弧线优美的唇,俯身下去,轻轻吻上,辗转吮吸,李若飞的唇舌滚烫柔滑,苦涩的药味弥漫到傅怀川的口中,竟甘之如饴。
傅怀川走后,秦初蕊方缓过劲来,禁不住担忧,今日只是一吻而已,日后还不知会如何,傅怀川是势在必得,手段莫测,而李若飞却不似赵孟旭柔顺,只怕刚则易折。
谁知傅怀川这一次后,竟不再来,任由李若飞安安静静的养了两个月的病。
两个月中李若飞虽不出府,访客却络绎不绝。
先是傅晴鹤带着李芊芊来访,李芊芊刚叫一声“若飞哥哥”便流下泪来,秦初蕊忙带着傅晴鹤出屋谈论诗书。
李若飞见她衣衫华贵,容色娇艳,笑问:“你还好吗?”
李芊芊哭道:“以前总想着来宁国看看书上说的中原秀色,现在离开了家,心里却没有一时一刻不想着草原,若飞哥哥,我想父皇和娘亲,想皇叔,想冲羽大哥,想我们那里的牛皮大帐和马儿羊儿,连做梦都想……”
李若飞急问:“你知不知道冲羽大哥还好不好?”
李芊芊黯然道:“冲羽大哥很好,他娶了静澜公主;父皇已经立了姐姐为继承人。”
李若飞笑了笑,问:“傅晴鹤待你可好?”
李芊芊脸一红,道:“他待我很好,我,我已怀了他的孩子。”
李若飞安慰道:“那你可千万要注意身子。”
又闲话片刻,李芊芊告辞,出门之时却道:“冲羽大哥让我告诉你一句要紧话,暗鹰已经飞了。”
李若飞抬头粲然一笑。
待李若飞已能下床时,秦初蕊教他下棋解闷,两人常坐在花园中下棋,谢流几乎天天来探视。
终于有一天,谢流照例一边喝茶一边偷觑秦初蕊,李若飞突然问他:“好看吗?”
谢流立刻道:“好看,好看极了!”
李若飞追问:“什么好看极了?”
秦初蕊掩口微笑,明眸流转。
谢流一张俊脸红得好似天边晚霞,瞪了李若飞一眼。
李若飞正色道:“谢大哥,你最近总来探我的病,我心里很是感动。”
谢流目光警惕:“不客气,你我惺惺相惜,你病了,我自然要来关心。”
李若飞把双手藏在身后,凤眼微挑,冲谢流邪邪一笑,问道:“谢大哥,敢问,我是哪只手伤了?”
谢流脸色红了又白,白里泛青。
秦初蕊忍着笑,道:“谢公子,别理若飞胡说,请喝茶罢。”
谢流真是无比迷恋她清丽又略带几分沧桑的声音,风情万种却犹带天真的慵懒神情,甚至有些嫉妒李若飞拥有可以让她叫出“若飞”的亲密,忍不住低头酸楚的说道:“这是夫人对我说的第十句话。”
秦初蕊低声叹道:“谢公子,你出身名门,前程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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