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尼姑道:“要我开恩放你兄妹下‘老爷岭’不难,你兄妹必须对‘菩提庵’,当着我的面答应我几件事……”
任少君忙道:“孙儿辈不敢说答应,你尽管吩咐就是。”
老尼姑道:“第一,下得‘老爷岭’之后,立即脱离长眉门……”
任少君面有难色,道:“姨姥姥……”
老尼姑道:“怎么,不肯么?”
任少君忙道:“孙儿辈不是不肯,只是您知道,我爹……”
老尼姑道:“我知道,你爹他仍执迷不悟,我自会找他去,现在我问你,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爹的?”
任少君道:“孙儿辈不敢不听您的。”
“那就好,”老尼姑道:“第二,解散‘黑骑会’,从此不得再沾官家事。”
任少君没说话。
老尼姑道:“你听见了么?”
任少君忙道:“孙儿辈听见了。”
老尼姑道:“你怎么说?”
任少君道:“您的吩咐,孙儿辈岂敢不遵。”
老尼姑微一点头道:“既然听就好,还有,你?”
任梅君一惊忙道:“您吩咐。”
老尼姑道:“前前后后你可知道,你害了多少人。”
任梅君低着头没说话。
老尼姑道:“你定然以为你害了不少人,是么,其实你错了,害来害去你只害了你自己,而且沾满了一身罪孽……”
任梅君道:“姨姥姥,孙儿辈知过。”
老尼姑道:“那就好,现在听我说,长眉老道左道旁门,行事悖天,难容于世,迟早不免,那是他作恶多端,自食其果,至于罗士信,那也是他不仁不义,罪有应得,唯有那郭家之后,我不容你再害他,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而且洗面革心,重做人妇也不晚……”
任梅君猛抬头道:“您的意思是……”
老尼姑道:“跟着那郭家之后,安安份份,好好的过日子。”
任梅君道:“姨姥姥,那不可能……”
老尼姑道:“怎么不可能?”
任梅君道:“他眼里没我,心里没我……”
老尼姑道:“那怪谁,你是怎么对他的?”
任梅君头一低,没说话。
老尼姑接着说道:“我只要你洗面革心,重做人妇,安安份份,好好跟他过日子,拿你的心换取他的心,至于他,到时候我会劝他,点破他的执迷的。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尤其这情一事,缘一字,更是勉强不得,‘菩提庵’里的这位跟他无缘,异日自有佳归宿,比他强十倍不止……你听见了么?”
任梅君低着头道:“孙儿辈听见了,只要他愿意,他不嫌……”
老尼姑道:“我说过,要你拿心去换心,别的不便作计较,他非世俗儿女,应该也不会计较。”
任梅君道:“孙儿辈听您的就是。”
老尼姑道:“那就好,要知道我是为你傅家好,听了我的话,你傅家还能保住这一脉不断,要不然,只怕……”倏地住口不言。
任少君、任梅君都没有说话。
老尼姑沉默一下之后又道:“如今你两个还要‘菩提庵’里的这位么?”
任少君道:“孙儿辈不敢……”
老尼姑衣袖一抖道:“我言尽于此,带着你的人,即刻下岭去吧。”
任少君兄妹如逢大赦,各自一声:“谢姨姥姥开恩。”
翻身爬起,也顾不得站在一旁发怔的柳书玉了,更顾不得陷在“菩提庵”里的那些个了,一前一后踉跄往岭下奔去。
接着,柳书玉定过了神,机伶一颤,腾身射去。
接着“菩提庵”里人影四起,一个连一个地往岭下射去,刹时走个干净。
蓦地,老尼姑又开了口:“他们走了,小施主你也可以出来了。”
话声方落,庵左一片松林里闪电掠出一人,直扑庵门,是郭玉珠,他眉挑凶煞,扬掌欲击,但旋即他又敛去那一脸怕人的煞威,缓缓垂下左掌,冷然说道:“是你困住了我?”
老比丘微一点头道:“不错,小施主,是贫尼。”
郭玉珠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昼夜不歇,马不停蹄地往这儿赶么?”
老比丘道:“贫尼无所不知,小施主的心意贫尼自然明白,小施主不外是想双方对面,当场挑破他兄妹……”
郭玉珠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意,为什么还要把我困在松林里,不让我出来?”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小施主,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这句话小施主可懂?”
郭玉珠道:“我不懂,别人为什么对我……”
“小施主,”老尼姑道:“存心仁厚些,并不会吃亏,何必非把事情当场弄僵,落个不可收拾,贫尼跟他兄妹的谈话小施主都听见了,知道的也可以算不少,可必再多求别的。”
郭玉珠没说话,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你还想收拾这局面么?”
老尼姑道:“小施主,佛门弟子出家人,胸怀永远悲天悯人。”
郭玉珠冷笑一声道:“只怕这局面不是人力可以收拾的。”
老尼姑道:“贫尼使的是无边佛法。”
郭玉珠道:“你明知道那不容易……”
老尼姑道:“小施主是说自己,还是说他兄妹?”
郭玉珠道:“我如何,他兄妹又如何?”
老尼姑道:“若是小施主自己,那是小施主愿意步向毁灭,贫尼可以不管,若是他兄妹,贫尼或许有回天之力。”
郭玉珠双眉一扬道:“你说我步向毁灭?”
老尼姑道:“不是么,小施主请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
郭玉珠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我的所作所为没什么不对。”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以贫尼看,小施主早就懊悔了,尤其此刻那懊悔之念更浓,小施主,贫尼说对了么?”
郭玉珠冷笑道:“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懊悔。”
“小施主,”老尼姑笑笑说道:“人非圣贤,谁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一个人能知过便要悔过,便要思亡羊补牢,设法去弥补自己的罪过,嘴狠牙硬,那只有给自己招来更多的灾难,也永远无法消弭自身的罪过。”
郭玉珠道:“我没有什么罪过,人各有志,错了么,是罪过么?”
老尼姑道:“人各有志,既不错也不是罪过,只是,小施主,那要看你走的哪条路了。”
郭玉珠道:“跟别人走的路不一样,难道就是错,我自己创的基业,扬扬名声难道就是罪过。”
老尼姑微微一笑道:“小施主一再嘴强牙硬,强词夺理,贫尼不愿意再跟你说什么了,小施主有没有懊悔,还请扪心自问。”
郭玉珠没说话,半晌之后道:“你还认得我?”
老尼姑道:“当然认得,郭、胡、傅这三家的人,贫尼都认得,也永远不会忘记。”
郭玉珠道:“任少君兄妹是傅家的人?”
老尼姑道:“是的,小施主,这用不着瞒人,迟早也瞒不了人。”
郭玉珠冷冷一笑道:“我可没想到他兄妹会是傅家的人,也没想到他兄妹会是官家的人。”
老尼姑道:“如今小施主知道了,小施主以为如何?”
郭玉珠道:“不以为如何。”
老尼姑道:“难道小施主不想报复?”
郭玉珠道:“以你看呢?”
老尼姑道:“以贫尼看,小施主心里本就充满了愤恨,如今这种恨会更浓,恨不得杀了他兄妹,可对?”
郭玉珠冷然一笑道:“你错了,我不愿意杀他兄妹,杀他兄妹会污我双手。”
老尼姑道:“那么,小施主那报复手法,较一个杀字更为可怕,更为残酷,这回贫尼应该没有说错。”
郭玉珠道:“这回你说对了。”
老尼姑笑笑说道:“小施主可听见贫尼刚才跟他兄妹怎么说的么?”
郭玉珠道:“我全听见了,但是我不知道你提的是哪些话。”
老尼姑道:“贫尼要他兄妹脱离‘长眉门’,不许再沾官家事,尤其是对她,贫尼要她洗面革心,重做人妇……”
郭玉珠道:“我听见了,如何?”
老尼姑道:“贫尼有心化解这段仇怨……”
郭玉珠傲然一笑道:“只怕你这片婆心要白费了。”
老尼姑道:“小施主不愿意?”
郭玉珠道:“你既然无所不知,就应该明白,那任梅君不是那么能听话的人。”
老尼姑道:“贫尼使无边佛法,小施主不信贫尼有回天之力,有使顽石点头之能?”
郭玉珠道:“你或有回天之力,或有使顽石点头之能,但你绝改变不了她,我知她甚深,我敢说这句话。”
老尼姑微睁两眼,向着郭玉珠投过深深一瞥,半晌始道:“小施主,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不必再提,他兄妹已经走了,小施主也不必在这‘菩提庵’前多停留了……”
郭玉珠道:“你赶我走?”
老尼姑道:“事已了,小施主还有多待的必要么?”
郭玉珠道:“你明知我的事未了,我的来意也不全在他兄妹。”
老尼姑道:“小施主也跟他兄妹一样地要找贫尼要人么?”
郭玉珠道:“你说着了,我找你找了不少时日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我岂肯白跑一趟,空手而回。”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贫尼没想到小施主还敢上‘老爷岭’来。”
郭玉珠道:“我毕竟来了,如今就站在你面前。”
老尼姑道:“贫尼也没想到,小施主还有脸来要她回去。”
郭玉珠双眉一扬,道:“你最好别……”
老尼姑截口说道:“小施主刚才在松林内看见了,他兄妹是怎么走的。”
郭玉珠道:“我看见了,但我不比他兄妹,也不是昔日吴下阿蒙。”
老裴姑“哦”地一声道:“这么说小施主功力精进了,有把握把她要回去?”
郭玉珠道:“要不然我就不会来了。”
老尼姑道:“小施主大概仗的也是‘长眉’之学。”
郭玉珠道:“虽同列一门墙,但各人天赋不等,领悟……”
老尼姑微一点头道:“这个贫尼知道,小施主的修为要较他兄妹高得多,无如那只是比他兄妹高而已,要以整个武林论,小施主这点修为还如同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郭玉珠扬起了眉梢道:“你何不试试?”
老尼姑道:“贫尼正有此意,只是在贫尼未试之前,有几句话要问问小施主,也请小施主本着自己的良心据实作答……”
郭玉珠道:“你要问什么?”
老尼姑道:“小施主不惜冒险艰难,定要她回去,到底为了什么?”
郭玉珠道:“你多此一问。”
老尼姑道:“小施主何妨说说。”
郭玉珠道;“当然是为了一个情字。”
老尼姑道:“小施主对她有情?”
郭玉珠道:“情深似海。”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没想到小施主这么多情,这么痴心,只是,小施主,你可知道她是不是也对你有情。”
郭玉珠道:“只要她跟我在一起,日久之后自然会有情。”
老尼姑道:“小施主这么有把握么?”
郭玉珠道:“当然。”
老尼姑道:“这么说,小施主要她回去之后,是打算跟她结为夫妇了?”
郭玉珠道:“你这一问更是多余。”
老尼姑微一摇头道:“撇开别的不谈,贫尼只问小施主,小施庄以为她愿意、她肯么?”
郭玉珠道:“我以为她会愿意,她会肯。”
老尼姑道:“贫尼却以为她……”
郭玉珠道:“你是你,她是她,你并不是她。”
“好话,小施主。”老尼姑道:“她若愿意,她若肯,她就不会待在这‘老爷岭’上‘菩提庵’里,不肯再涉尘世一步了。”
郭玉珠道:“我却以为那在你而不在她。”
老尼姑道:“小施主这话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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