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五叹口气,点点头。
然后,三人跨马出门。
在路上遇到把马车当着飞车一样驾的茆萝,光是茆萝那一手几乎悬空一般调转车头的手法就能把人吓出一身冷汗来,只可怜车内被颠了个几乎昏厥过去的柏青啸。
结果,众人十万火急的赶到校场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躺在椅子上睡得香甜的拢帘。
拢帘充分发挥了他身体柔软的特性,一张椅面不算大的椅子,愣是被他不知道怎么蜷着的身子将自己放下了,而且还能摆出一个闲人勿近的高贵姿态。茆萝差点就要冲上去猛砍拢帘一顿。
被康五快速的拦下,隔空点了拢帘的睡穴。
常睖看到他们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冲到了大厅门口。
“已经是中午时分了,不妨,常公子先去用过午膳,也等拢帘睡醒了再过来一绝胜负,申时一刻南面校场见。”康五没有给常睖机会,快步上前抱了睡着的拢帘起来。
常睖冷冷的哼一声,冷笑:“给你们一个叙话的时候也好,免得死不瞑目的,到时候鬼魂大闹校场就不好了。”
康五不多言的微微一笑:“感谢常公子宽容。”
茆萝说:“我先往回缘楼去安排,你们马上过来。”说着,飞身上马而去。
康五抱着拢帘近了马车内,康乃勍一脸忧心的跟了过来。
没有等到康乃勍一个回眸的常睖眼神一黯,紧紧握了握剑柄,又松开的时候也往校场外走去。
常睖的身影越过马车走出去的时候,康乃勍抬眼深深望了一眼,而后垂首,进了马车内。
回缘楼内,桌上的美味都无人理会,一根根淡青色的毛发般的小针在康五的内力下贯入拢帘体内,拢帘一身嫩黄色的衣衫仿佛被水浸过一般显出一种透明色,称着里头白皙的肌肤,挂着细细汗珠的人仿佛一个发着光的透明人形。
当石盒内的密密的针点消失的时候,康五也是一身汗水的站了起来。
房内的众人看着康五动了之后,并没有动静的拢帘。
“不是说是傀儡术么?怎么……?”柏青啸很是好奇的看着安静的盘坐在床上的拢帘。
“嵌胧针里面有我的内力,进入拢帘体内之后找到控制人体行动的地方,我催动内力的话他的人就能按照我的想法行动。”康五说完,在椅子上坐下来,深深的一提气,看他双掌提起的时候,榻上的拢帘睁开了双眼。
康乃勍惊讶的看着拢帘睁开来的眼睛,焦躁的喊:“五哥,五哥,拢帘的眼睛。”
“嗯?”康五手中捏一个力诀,站起身往拢帘走去。
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却只剩下淡淡的一圈黑影,瞳孔完全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与生气,灰白的瞳孔空洞的张着,一种让康乃勍为之心悸的虚无。
康五望了康十一一眼:“因为是睡着的时候施术的缘故,这样的成功率也比较高,眼睛的问题等到时候解开他的睡穴,会好的。”
茆萝问:“那么现在呢?”总觉得这个样子的拢帘看的她心里好害怕。
一直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的融千茴轻轻的道:“现在不能解开睡穴,被施术的人在没有自己的意识的时候是最好控制的。”说着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变得人偶娃娃般的拢帘,一偏头,一串泪珠滚出来,在榻上溅出一汪水花。而后,融千茴从怀里取出一条洁白的长纱巾,折了三折之后蒙住了拢帘的眼睛。
柏青啸不解的看着融千茴的举动,有些冒昧的开口道:“不能让他把眼睛闭起来么?”
融千茴缓缓的摇头:“只有眼睛睁开的时候,施术着才能对被施术者进行控制。”
房间里面一下子沉寂下来。
申时一刻,拢帘很准时的出现在南面校场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圈内。
上午还晴朗的天,却在这个时候开始阴了下来,闷闷的空气让校场内的人们觉得有些胸闷气短。
换了一身纯黑色劲装的拢帘,脸上一条洁白的眼罩,手中,是康五在江湖上惯用的那把殷红的殷莫剑,诡异的搭配。
常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对面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拢帘,在天上的第一声闷雷响起的时候,大吼了一声往拢帘冲了过去。
严凯看着场内的拢帘以一种娴熟的身法简单的避开了,与早晨和他对抗的拢帘相比,是一种不可同日而语的差别。
黑色的人影在红色的剑光里,将头上洁白的长纱扭出惑眼的迷乱。
和着天上的闷雷的声音,是沉默的校场上已经擦出了火花的刀光剑影。
银色的剑光后从拢帘的背后拖出一条长长的猩红,随着康乃勍一声:“拢帘!”的大叫,是常睖的剑脱手而出在场中画了无数个圈后落地的声音。
康五惊讶的看着架在常睖脖子上的殷莫剑,挑开常睖的剑的那一招,不是自己出的手。随即一笑,没有人在被划开那么长一道血口之后还能继续睡吧。
豆大的雨点猝然从天空砸落,冲刷过拢帘一身黑色的衣衫,在拢帘脚下的黄土地上慢慢的晕开靡丽的粉红。
“拢帘!”康乃勍大叫一声冲了出来。
丢了剑之后跌倒在地上被拢帘用剑架着脖子的常睖,在康乃勍冲过来的时候忽然站起身,一把扼住了拢帘的手腕,往拢帘扑了过去。
“啊————!”拢帘一声惨叫跌在地上,在常睖快要挥拳过来的时候,被及时赶到的康乃勍狠狠的抱住了身子。
“够了!”康乃勍大吼着架住了常睖的身子,孰料,常睖忽然往后一倒,措手不及的康乃勍抱着常睖跌在地上滚成一团。
醒过来的拢帘呻吟着从地上坐起身,一把扯掉碍眼的纱巾,入眼的却是常睖撕扯康乃勍衣衫的画面,快速的跃起身,恢复了神采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怒火。
“喝啊~!”拢帘大喝一声,飞起一脚,看拢帘的脚后跟毫不留情的踹在常睖的脸上,将常睖从康乃勍身上踢了下去。
常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刚刚来得及吐出一口血水,又被扑上来得拢帘从身后锁住了双臂,不知道拢帘那纤瘦的身段里哪来的力气,将常睖一把拧的跪坐起来,然后又一脚踹在后脑勺上,“嘭”的一声跌了回去。接着,是毫无章法的乱踹一气:“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最后一声被拢帘吼出来的时候,拢帘一脚又将常睖给踹了出去,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让人从心底相信,这个拢帘就是刚刚那个挥着殷魔刀的人。好暴力!
“他妈的你们两个今天就在这里给我说个清清楚楚,以后再被我看见这种动作,我见一次贬一次!”拢帘一回头狠狠的瞪一眼康乃勍:“下次连你一起贬!”
拢帘话落,校场里除了雨声就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常睖从地上慢慢的坐起来,抹去一脸的泥浆,苦笑着看向和他一样坐在地上的康乃勍,问:“我们算是分手了么?”
“嗯!”康乃勍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为什么?”常睖哽咽着,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就是因为我娶了傅纤梨么?”
康乃勍苦笑:“你认为是这个原因么?”
“我想不出来别的原因。”拢帘这次确定自己看见的是常睖的泪水。
“好像一切的事情都要从你克扣军饷开始说起吧。”康乃勍苦笑着取出怀里的手巾递给一脸泥浆的常睖。
拢帘想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忍住了。
“最先发现的人是我,劝你住手的人是我,发现你答应了我却没有遵守约定的人是我,上奏的人是我,劝你去投案的人是我,你恨我吧。”康乃勍淡淡的笑着说。
常睖用康乃勍的手巾捂住眼睛摇头,哭泣的声音从滚动的咽喉里传出来:“如果……如果当初听你的话就好了,就算是坐牢的话你也会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康乃勍抬了头,看了一眼拢帘,然后望着哭泣的常睖继续说:“后来你父亲想了办法帮你打通了关系,我也高兴过,然后你来告诉我你必须和傅大人的女儿傅纤梨成亲,曾经一度也为了自己上奏你的事情感到后悔,然后也觉得这样袒护你的自己很可悲,然后我提出和你私奔,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么,睖?”
常睖只是摇头,却不再说话。
康乃勍还是笑着,却可以看见眼里深沉的痛:“你和我都已经走到江苏的边境了,你说你不要过这种穷困潦倒的日子,后来,你们家里的人找到了我们,把你带回去了,你叫着我的名字,但是我没有拦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康乃勍笑着的脸孔暮然扭曲了,呵呵的笑声传出来:“多么可笑,我那时候还想过要拦着你不让他们带你回去,明明…明明是我看着你写信给你的父亲,要他们来救你的,明明是我看着你写的信!”
常睖瞪大了眼睛看着康乃勍,喃喃的:“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为了你,康家的那些恨康家的那些爱我都抛开了,你最后却就那么走了,等五哥找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和傅小姐成婚了,你说你不喜欢傅小姐,那么后来你自己接回去常家的颜丽楼的那个头倌相琴呢?”康乃勍暮然大吼:“你知道不知道其实你今天根本就没有立场来和拢帘决斗?”顿了顿,康乃勍说:“不过我不后悔当时曾爱过你,如果不曾爱过你,我就不会知道拢帘是这么的可贵!”
“我说,十一!”拢帘虚弱的声音传过来:“我们能不能先回去了再肉麻……”虚弱的音符消散在拢帘开始倒下的身子里。
康乃勍快速的起身,冲过去接住了拢帘软倒的身子。
康五也好,师父也好,茆萝也好,柏青啸也好,都在拢帘要往下倒的时候冲了过来。
拢帘虚弱的睁着眼睛,问:“十一,衣柜子地下的那个暗道是不是可以封了?”
康乃勍禁不住的笑开了:“都什么时候还操心这个?回头你看着我封吧!”
“嗯!”拢帘应一声,彻底的睡了过去。
刚刚爬起来一天的拢帘,又回到床上去了,不过,这次改成了趴在床上就是了,而且地点换成了师父的融宅。
而拢帘身上的傀儡术,柏青啸这种大夫肯定是解不了的。相对于融千茴的愁容不展,拢帘本身却没有太担忧。
“我不是一样好吃好睡么?没有什么不一样啊!”拢帘笑嘻嘻的享受着康乃勍的温柔,吃饭喝水都不用自己动手了!
康五端着两杯酸梅子汤进来,就看见拢帘和融千茴正在大眼瞪小眼。
将梅子汤递给融千茴,康五苦笑着道:“好了,小茴也不要太担心了,过几天岳阳的神医沐言就要进京,拔嵌胧针对于他来讲是很简单的事情。”
融千茴惊讶的问:“岳阳的沐言?御赐神医庄沐天睦的儿子么?他肯来?”
康五笑笑:“我以师门的名义拜托他,他说只要我帮他修理一样东西,他就过来帮拢帘把嵌胧针拔出来。”康五说完,看着融千茴:“说起来,江湖上的很多事情小茴都很清楚呢。”
融千茴很快的一低头:“我认识沐天睦,你说神医,又是岳阳姓沐的,那么就只有沐天睦的儿子了。”
融千茴一笑:“康五公子还没有说过康五公子师从何处的呢。”
拢帘忽然插话:“师父说的沐天睦是以前我们小时候经常和秋师父打架的那个沐伯伯么?”结果被融千茴瞪了一眼。
看融千茴不想说,康五也没有问拢帘说的秋师父是谁,笑了笑道:“书剑门,沐言前年娶了书剑门的杨晨过门,算起来的话,沐言还要跟着小晨儿叫我一声师叔呢。”
拢帘于是又插话:“哦?我小的时候叫沐天睦做伯伯的,沐言见到师父的话是不是也要喊融叔叔?”
融千茴又瞪一眼拢帘:“哪有这么算的,就算见到的话,称人家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