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彦亭的双眸忽现出难得的灵动神采。
“游湖?”那麽好兴致。
“嗯。莲都的荷花据说乃天宫瑶池之物,神仙方可轻亵。今日我们便去做一回神仙如何?”彦亭顿时笑开,撒娇似的拉住风解忧素灰的袖口。
“你又是哪里知道神仙的逍遥了?”面前的男子只是轻笑,这个师弟终究还是在私下里和以前一样孩子气。
“坐赏八月莲,把酒邀明月。。。更重要的是。。。。。。陪著。。。你。”
“咳咳。。。”难得看见风解忧的脸也会微红,他硬是装作沈著冷静的样子,说道,“江湖中闯荡。。。怎可淫浸与这些文人骚客的门道。”
“江湖人就没有风花雪月,就不能把酒言欢了?”苏彦亭有些气恼,这个‘解忧’却是一点都不‘解风情’。
“那麽想要赏荷麽?”见到他一连颓败,终是软下心肠来。
“来莲都近半月,只是为公事。一刻也不让你自己轻闲。我也是为你著想,休息小憩,又不会妨碍正事!”俏公子赌气般撅起红唇。
“好好,依你一次便是了。你这个盟主身边的谋事怎可如此爱动气,竟像个姑娘一般。”
“我,我就是心眼如针尖!”他不满地对讪笑的人瞥去。
“好了,好了,莫要多争。这些事上,我总是争不过你的。”英姿不凡的一代武林盟主,就这样哄著身边的手下。门口的侍卫听到置若罔闻,只是脸上布满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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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城湖上,花舫漂泊。
题为“凝月舫”的一叶花舫,此时已经停滞在葱郁的荷叶中。
“原来是你。”顾无忧只是轻笑,他还只当自己是当年的那个人麽,那个名字,却是六年前一个已死之人的。
“你。。。。。。”媚态横生的伶人收敛起调笑,盯著眼前的人仔细端详著
。这个人,除了颜面还有以前的影子,还有哪里像原来那个双目晶亮的青年。
这副样子,一脸死灰的白,透过头巾落下的寸缕长发也是苍白如华。这人,六年前还是一个生动神采的青年啊!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身边该有个爱絮叨的姑娘吧。。。。。。不在了麽?”无忧见他盯著自己发怔,只淡淡笑著。
“她麽?她是个闲不住的忙人呵。。。。。。二夜,你在作甚?还不把好酒拿来。”白衣公子转过头,嘱咐那个不发一语的手下。
“呃。。。。。。无忧的喉部有疾,不宜饮酒。”
月葬花这才惊现,这个年轻人说出来的声音是如此嘶哑低沈,似乎喉咙中是卡著什麽东西,阻碍著言语。
“茶,便可。”无奈地报以笑意。
“。。。。。。”那个不言语的保镖,在一边开始利落的沏茶。
“那时一别,也未想过会有今日一聚吧。”月葬花有些心喜,那时,他却是对这个人有了些许好奇,无奈身边琐事缠身,竟然忘记去寻这个人的踪迹。难道是上天的刻意。。。。。自己原先只是要见识一下那个众口相传的淬毒高手,竟是他?!
心中也是忐忑,不知道是欣喜多一些,还是惊愕更多一些。
“这人生起伏又是谁能预料。。。。。。”顾无忧觉得说得太多,有些喉痛,端起放置在面前的茶盏,开始轻啜。
“这茶,就是莲蕊。如何?”月葬花道。见他心虚低沈,便已经猜出他这几年来定是横遭变故,才落得如此怪异样貌。只是这邪魅的容颜。。。若自己没有猜错,一定和他的淬毒有关。心下不由一紧。
“。。。。。。”莲蕊,心底的某个不堪似乎蠢蠢欲动要浮上脑海。他摇晃一下头,忙著转移话题,“月公子。。。。。。几年来可好?”
“你看呢?夜夜把酒言欢,歌舞升平。。。岂非是妙事?”
“。。。。。。过眼烟云。。。”无忧摇摇头。
“。。。。。。你可是看清了很多沧桑?怎麽说出来的话像个看破红尘的和尚一般?”月葬花笑若桃花,眸若灿星,端著茶盏斜斜倚在软榻边,一脸慵懒,他想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是遭遇过什麽。
“不要揣度。。。我。”无忧知道他在好奇自己的一切。携著冰冷的破哑之声,一句话划清两人的界线。
“啧,未想小别几年,竟是物是人非。”月葬花若有所指。
“……”无忧只怔怔地盯著自己喝过的茶杯,想著:这个东西该是讨要来呢,还是索性让它的主人扔掉它。
如月丽人见他总是心不在焉,顿时心中有些落寞。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两人就此各怀著心事,不知揣测著什麽。
正当气氛凝固之际,舱外一人神色僵硬地对著那个清俊的保镖耳语几声。唤作二夜的男子,右手提了提剑鞘。依旧没有表情地迈向他的主子。
“……”无忧的视线也被吸引过来,只坐在一侧,看他们主仆二人打哑谜一般地眼神交流。看来自己也应该告退。
“实在惶恐!只喝了一杯茶水,便要走了麽?难道是在下照顾不周?”月葬花先发制人,按住无忧想要撑起身子的臂腕。顾无忧倒未曾想过他会突然触碰上来,下意识将手臂抽离他的钳制。
无忧是不懂了。自己这个萍水相逢的人竟然被这公子如此器重麽?有客人临门都不让自己避嫌?太过友好……反倒让自己觉得反常。
“只是去会老友,拜会一面只需寒暄三两句,无忧公子……应该是不会介怀的吧?”月葬花笑得双眸含光,似乎将人的心脾照了个剔透。真是个难懂的花伶。
无忧只得点点头,主人如此客气,他若是再回绝,岂不是太没有涵养。
“这人来头不小,虽称作知己,却也不能得罪。”月葬花走至舱口垂帘,掀起一角,人就站在舱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念叨著,“是武林盟主阁下屈尊至此……”
“风过无痕,孰人了恨……”无忧轻吟,身体瘫软下来,倚在蓬壁一侧。
月葬花竟是看著他的反应,思忖了一瞬,放下幕帘,摇曳生姿地走向船头。
顾无忧还是忍不住探出窗口。
那一抹熟悉的身姿刹时出现在另一艘大船船首,满眼含笑,踏过甲板,将月公子迎进自己的船舱。身边的丹影,应该是那个恃宠而娇的人吧?
人,终是失不了心的。心中只是蓦地抽搐,便在无形中昭示著,他还忘不掉自己的过去,看到那人能笑得如此随意,如此和煦,一如,当时对自己一样,浑身竟止不住的颤抖。这个梦魇!这麽快就找上门来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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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将进来的人有些狼狈。只是微微战栗,看著二夜用含光闪闪的剑抵住下巴,他一脸惊惶。
“我,只是盟主渡船上的小厮!大侠,是你家主人让我来拿一把琴的。”
听琴?!不是只有几句寒暄麽?又被戏耍了一把。无忧站起身。
二夜不语,收回剑。回到内室。不一刻,手上便托著一把檀木古琴。就这样递给了那个小厮。
“可否……我来呈上?”无忧开口。苍白无力的声音。
二夜眼中透出不解,而那个小厮则是满脸尴尬。
“这是我家主人的贵客。”二夜终是对著那个小仆解了疑。小厮木讷地朝著无忧干笑两声,依旧猜不透这人的用意。但是又不好说什麽。只得看著这执拗的陌生贵客,抬著琴,径自往武林盟主的船上走。
心中忐忑著,自己主子应该不会责骂自己吧?花魁的入幕之宾,也是有如此邪肆怪异的人麽?万一是邪魔歪道人士,自己引狼入室怎麽办?!
踏进大船,一步一步,慢慢向船内靠近。
“且慢!”雕花木门外守著的两人统一的黑衫,更衬得脸上深沈凶恶。
“他,他是代我送琴的人,月公子的手下。”小厮硬生生咽下口水,在喉间咕嘟著。心想,这局面可是自己能应付的麽?
一人仔细端详著这个面貌惨白的青年,另一人则拿著琴来去翻看,等到确认无忧身上貌似没有携带武器,而琴上也没有什麽端倪,只好怏怏放任他们进去。
无忧只是微微摇头。这个武林盟主当著有多少快乐?日夜防范著明刀暗箭,即使在这微波不惊的湖上赏景,也一刻松不下防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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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想这‘风月舫’的侍者都是绝代风华。”待他右脚刚迈进极大的舱厅,一声赞叹吟哦。无忧顿觉,气流变得窒闷难耐了。
抬头望去,正中坐得端正的,依旧英姿勃发俊俏非凡。赞叹之声却是从他身侧的妙人儿口中溢出的。苏彦亭,六年不见依然娇俏如昔。一个偏头,只见月葬花抬头凝望,眼中流转著诧异。
蓦地低头,无忧决不让自己的面容坦诚在这两人面前。还没有到时候。
亏得苏彦亭也只是惊鸿一瞥,似乎把更多的注意都集中在了那把朴素的古琴上。众人见著那进来的谦卑之人,低头将琴交於月公子,转而乖巧地立在一边。
月葬花将长发掠至身後,双臂微悬。略微弯曲纤细玉指,那凝重低婉的琴音便如高山流水一般,从十指中泄了出来。似柔水抚恤,沁人心脾。如斯美人,对著月光寸影,湖畔莲姿,何其美不胜收的图画?
动情之人到了琴音感人之处,双手交握,目中只有对方的剪影。顾无忧收入眼中。脑中不由自主地浮出另一番旖旎──夕阳西下,两人默然对视,只对著大好河山印证天山之约。多可笑的过去……
“好琴艺!”风解忧颔首,微笑著击掌。乍一听还以为这位仁兄在赞叹“好情意”,无忧自嘲。
苏彦亭也是适时迎合:“就说莲都三绝,莲花莲蕊还有,就是莲湖上的花魁了吧?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
“在下琴艺不精,只是仰仗‘飞韵’,才得名声大躁啊!”月葬花笑得恬静。
“啊呀呀!竟然是那把琴!”苏彦亭瞪大翦水双眸,一脸惊愕,“怪不得问到阵阵幽香,原来是这把飞音韵香的琴所至!”
“适才就闻到,似有似无的檀木香气,原来就是这曲中散出啊!确实妙不可言!”风解忧露出赞许之色。
无忧沈著头,笑得无声。
第十三章
“伶人的区区小伎俩罢了,只是为了博得客人一笑。”月公子谦逊有礼,低头轻笑。
“这究竟如何暗藏玄机?!”苏彦亭俏皮地猛眨双眼,一脸新奇。
“……”风解忧向他看一眼,也是无奈摇摇头,不语。
“苏公子,你可曾注意‘飞韵’每一根弦端都套有银箍?它可不仅套住弦端装饰琴面……”月葬花一手捏起一个含有暗扣的箍圈,往桌上轻轻扣碰。一些细细的粉末便被倒了出来。
“哦!是香粉麽?!”苏彦亭的脸上总是像孩子一般生动。一边说著,便径自走到“飞韵”前,仔细端详起来。
看他跃跃欲试,似乎也想尝试抚弄一下香气四溢的妙琴。秀长葱指一触到弦,妙音未出分毫,却听到一声奇怪的呜咽。
“彦亭?!”上座那人有些急躁,吼出声响後,也是软软的斜倚在榻上,“何人下毒?!”
听闻动响的众多手下,都涌进船舱,顷刻,这里竟有些拥挤。
“苏公子?!”月葬花见他趴倒在自己面前,眼神迷离,有一丝惊诧
。立刻像想到什麽一般,视线投注在我身上。
我抬起脸,终是放肆一笑。看著同样下场的那些“武林豪杰”众人。
“谁?你是何人?!”他的武功似乎更见长进,支持到现在还未有昏厥。我倒是对他刮目相看。短短六年,就忘记故友了麽?有些让人寒心哪!
“为什麽?”若是这问题是他提出的,我只会嗤之以鼻。但是这个月公子口中脱出疑问……我扬起眉尖,思忖著。
见我只是笑得云淡风轻,丝毫不想为他们解疑。那武林盟主也是闭气调息,极力维持自己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