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虽然很累,可是实在睡不著,心里头打鼓,这个刘平,是不是真的见过楚卫呢?
这种可能不见得没有,毕竟楚卫曾经在这里卧底好几年,跟警察打过多次多次交道,被人认出来也是保不齐的事……
手机响了,熊局长扯著嗓子问那几个蹬三轮的你审了没有?有问题没?
“审了!”陈风没跟局长解释‘摩的’和三轮的区别,坐起来毕恭毕敬地汇报,“基本排除嫌疑。”
“那就赶紧把人放了!”熊局长恼火地下了命令,“东城那帮添乱的干的什麽事!上路盘查乱收费还打人,群众举报信都递到厅里去了,奶奶个熊,本来这案子上面就盯著呢,净他妈给我惹事儿!”
陈风跳起来冲出门外,刘平!赶紧的,跑一趟,到熊局长那儿去签个字,放人!快,这儿我替你丁班儿!
人很快放了出来,陈风指一指楚卫,你,等一下再走,我得核实点情况。
转过头来吩咐刘平,去找件干净衣服来,给他换上。
楚卫接过衣服,笑一笑,点点头,谢谢您了。
刘平说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被陈风瞪了一眼,没敢说下去,吐吐舌头值班去了。
两个人进了办公室,陈风指一指沙发,坐吧。转身锁上了门。
一回头的工夫,楚卫已经换好了衣服,歪在了沙发上,苦笑地看著他,“怎麽每次一碰到你,我都狼狈得要命?”
“你说反了吧?明明是我很……呃,这次好像的确是你比较狼狈,”陈风有点歉疚,“要不,我送你上医院?”
“不用了,”楚卫咧咧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拍了拍手,“我看,你有必要跟你们局长沟通一下,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一次端正警风警纪的整风行动。”
“知道了,明天我就打报告。”陈风找出创可贴和云南白药,“坐好了,我给你上药。”
“行。”楚卫坐得笔直,答应得很干脆,连声‘谢谢’也没说,倒是陈风反倒手抖了一下,差点把药瓶子摔到地上去。
楚卫身上的伤不少,有新伤,也有旧伤。陈风小心地摸了摸脖子後面那道伤疤,“这道伤,是怎麽来的?”
“不记得了。你别瞪我,真不记得了。”楚卫回答得漫不经心,摊开手一伸,“有烟麽?长官。”
“没有,我给你倒杯茶吧。”陈风闷闷地站起来,拉开抽屉找茶叶,一转身,楚卫已经点燃了一根烟抽上了,得意地冲他一笑,“你瞧,咱这业务还没生疏。”
楚卫面前的茶几上,扔著陈风的烟盒和火柴,陈风摸了摸兜,摇摇头,把茶杯推了过去,“还是喝茶吧,少抽点儿烟,你忘了……那天晚上,在操场上,你怎麽说我的?”
楚卫愣了一下,掐灭了香烟,双手接过茶杯,手有些抖,茶水星子溅在了茶几上,像一滴泪。
窗外起了风,风吹动窗纱,簌簌地响。
25
“不逗咳嗽了,抓紧时间吧,我有话问你,”陈风低头看表,夜已经很深了,“我说,你到底在哪儿见过那个家夥──呃,我是说,刚才那个刘平?”
(注:逗咳嗽──方言,逗闷子、耍嘴皮子、逗乐、开玩笑、说废话……)
楚卫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呵……算是见过吧,我救过他的命。”
陈风愣了一下,想起来了,“嗯,他就是那个……那个……‘血溅三尺’?”
楚卫皱皱眉,两只手比划了一个长度,“没那麽夸张,最多也就三寸……哦不,两寸半吧。”
“你抻面条呢!”陈风不满地唠叨,踢了楚卫一脚,“不对啊,他不是根本没看见你麽?怎麽会觉得你面熟的?”
“不瞒您说,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也觉得面熟。”楚卫瞟了陈风一眼,不在乎地搔搔头发,“第六感吧大概?看来这小子是块当警察的材料。”
“哪个小子?说清楚了!”陈风又踢了一脚,“我?还是他?”
“当然是他。”楚卫哼了一声,“我从来就没觉得你是块材料。”
陈风摸摸鼻子,有点酸,“我说,你不损我两句你睡不著觉咋的?”
“没错,非得损你两句我才睡得著呢,真的,你看……我这就睡给你看……”楚卫又打了个呵欠,“呵……好困,让我先睡会儿,就一会儿,行不?长官……”
话没说完,人已经躺了下去,脑袋沾在沙发上,眼睛闭得死死的,陈风怎麽喊都喊不醒。
……
这一觉睡得香,这麽些年了从来没有睡得这麽香这麽甜这麽沈这麽踏实过。也许是因为那个人在身边,所以才能够放心地睡下去,不用再担心,再害怕,就这麽睡下去……连梦也没有一个,就是实实在在地睡著了,再没有绷得紧紧的弦,没有随时都会炸开的心,没有扯肝牵肺的痛──那种让人无法呼吸的痛,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挥之不去。
终於,长吁一口气,悠悠醒转,睁开眼,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只有床边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是黑的──陈风的脑袋,趴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他。
“醒了?”
“醒了。”
然後又是沈默,陈风的两只眼睛就那麽死死地瞪著他,一言不发地,瞪得楚卫心里发毛。“呃,我说……”
後面的话没能说出来,陈风忽然手一收,紧紧地贴了过来,下巴颏贴在了他的脸上,两只手死命地箍住他,紧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楚卫挣扎著说了一句话,“喂,你……该刮胡子了。”
陈风的回答带著些哽咽,不管不顾的半是赌气半是耍赖,咬牙切齿的赌气和耍赖,“就不刮!看扎不死你!”
“不刮就不刮吧。”楚卫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又阖上了双眼,“我说……我是不是伤得有点重啊?”
陈风重重地点点头,骂了句粗话,“内出血,差点送了命,你说重不重?TMD,你充英雄给谁看?你要气死我啊!”
楚卫歪歪脑袋,蹭了蹭陈风满脸的胡子茬儿,“别生气,是我错,我保证,再不瞒你,真的,相信我。”
“我要信你我就不叫冯陈!” 陈风忿忿地发了句牢骚,把他搂得更紧了。
“你本来就不叫冯陈。”楚卫淡淡地笑,继续蹭那满脸的胡子茬儿。
“谁说的!” 陈风的口气恶狠狠的,像赌咒,“我是冯陈,你是楚卫;我是切糕,你是白糖!”
“我以为……切糕不要白糖了。”楚卫还是淡淡地笑,眼睛却湿了。
“瞎说……”,陈风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一滴泪挂在睫毛上,掉进了楚卫的眼睛里。
病房里安静得出奇,两个人沈默地贴在一起,点滴瓶子冒出一串气泡,咕嘟嘟地响。
陈风呆呆地看了一眼药瓶,“哦,该添药了。”说著话,却没有一点要动作的意思。
楚卫也看了一眼药瓶,“是啊,该添药了。”
然後还是一动不动,一直到护士冲进来一把掀开了陈风──看著没药了也不喊一声!有你这麽陪床的吗?!
陈风低著头,老老实实地挨骂,楚卫的脸顿时铁青。
护士刚出去,楚卫就迫不及待地强撑著要起来,“怎麽搞的,你给我陪床?你不会是把我的身份暴露了吧?是不是!”
不带这麽煞风景的好不好!
陈风在心里发了句牢骚,点点头,没说话。
楚卫差点没跳起来,手指著陈风,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半天没迸出一个字来,终於还是撑不住了,心有不甘地躺了回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陈风摸摸鼻子,坐在了一边。
“什麽?”楚卫怔怔地重复,完全是下意识地重复,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你在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是不是?”
“是。”楚卫这才回了魂,苦笑了一声,“你猜的还真准。”
这个……好像不用猜吧。
陈风叹了一口气,给楚卫顺了顺头发,“别担心,我向梁老请示过,才把你的身份向熊局长汇报的。熊局给你安排的诊所,放心吧,这儿离著城好几十里路,没人知道咱们的身份──我跟护士说,你是我小叔。”
这辈份倒也不错,楚卫本来也就是他的小叔──小师叔。
楚卫这才放了心,长吁一口气骂了一声,“你吓死人不偿命啊!”
“计较这个就没意思了啊,”陈风从衣兜里掏出个东西丢了过去,“我还没跟你计较呢──我说,这俩字什麽意思?”
那把匕首,细细长长的,反著寒寒的光。
“什麽什麽意思?”楚卫的脸有点红了。
“我琢磨了一下,这俩字好像怎麽解释都成,到底是哪个意思?你告诉我。”陈风问得很认真,也很小心,甚至有些胆怯,不过问著问著就带了些威胁──如果不能得到想要的那个答案,这病房里也许会演一出《喋血双雄》也不一定……
楚卫的脸更红了──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为了些别的,“你觉得是什麽就是什麽喽。”
“那就好!”陈风一只手轻松地一抛,匕首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变戏法一样地没了踪迹,“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你去哪儿?”楚卫在身後急急地问。
陈风没回头,留给楚卫一个背影和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你报仇去!”
《冯陈楚卫》全新出书修改版(26…30)
26
小吉普喷射著复仇的火焰,风一般地往回冲,陈风为自己的不冷静付出了代价──砰!车子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树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联系到修理厂把车拖走,狼狈不堪地爬回了警局,熊局长挑著眉毛瞪著陈风缠著绷带吊在脖子的胳膊,“骨头都没断,还至於休病假?!”
陈风摸摸鼻子嘀咕,我本来也没指望您能准假。
“那个案子有眉目了没有啊?你硬要逞能把案子抢过来,要是破不了可就太丢脸了,知道不!”
陈风低下头,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了一遍熊局长的祖宗十八代。
“对了,医院刚才来了电话,你送去的那个人已经离院了,欠的医药费还没结账呢──这笔钱局里可不能出,你得给他垫上。”
“他这麽快就出院了!”混帐,这家夥又不声不响地跑掉了!
大概是被陈风的表情吓到,熊局长居然改了口,“呃,你要是手头紧,我可以借你一点……”
“谢谢局长!”陈风答应得很爽快很大声,一点不客气,“就这麽定了,回头我叫他直接把钱还给您!”
熊局长苦笑一声,“嘿!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陈风笑得狡黠又谄媚,“瞧您说的,咱们本来就不是外人嘛,您和我师父雷波不是老熟人了嘛?”
“熟人?是啊!”熊局长愈发地忿忿不平起来,“打读书那会儿他就顿顿蹭我的饭票,这麽多年了一毛钱也没还过!”
敢情这二位是同学啊,陈风於是笑得愈发谄媚,“是啊是啊,那咱就更不能拿自己当外人了不是?换个人就是白送他还不稀得蹭呢。”
去!熊局长压根儿不吃这套,“你少跟我套近乎,别以为我会买你师父的面子给你什麽特殊照顾,不好好破案子我照样叫你喝西北风去!”
“是!”陈风啪地一个立正,吊著绷带的手滑稽地敬了一个礼,“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熊局长说,滚!
陈风於是就滚了出去,熊局长在後面看看,笑著摇摇头,拿起了电话,“嘿!老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