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事,不是找不到。”赵龙似乎胸有成竹地合了一下眼皮,“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是麽?”
一张照片被亮在陈风的眼前──阴暗的广场上,远远的两个人影。明显是偷拍,照得很模糊,可是陈风一看就明白了。
火车站广场上,一个是他,一个是楚卫,就是他最後一次和楚卫约在车站广场的那一夜。
陈风笑了,“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麽?”赵龙也笑。
“知道我不是22号,我其实……根本也没指望能瞒过你,虽然我放出风声,说我就是22号。可是你根本不可能上当──他比我优秀太多了。”
赵龙不笑了,“是啊,我怎麽可能上当?那个人,烧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我也是。”陈风笑得有点苦,“烧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赵龙有些纳闷,不知道陈风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怎麽还能笑得出来?难道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一条小命就捏在他的手里?
赵龙於是又亮出了一张照片,“联系他,否则……你该认识这个人吧?”
是赵二,确切地说,是赵二的尸体。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睁得老大。
“没错,是赵二。我和他合作,用他的关系,拿到了那个工地,用完了就把他扔了。”赵龙说著残忍狠毒的句子,语气却平和而安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我相信,陈队长你,不会想和他一个下场吧?”
“我不想。”陈风很没种地承认,报出了KTV的地址,“你派个人,拿著这张VIP卡,到星光KTV去,他看到卡就会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至於他会不会来,我就不知道了。”
“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赵龙好整以暇地把卡捏在手里抖了抖,轻佻地划过陈风的脸,满意地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三个人,门虚掩著,透过门缝可以看见外面人影晃动,显然,是重兵把守。
刘平瞪著眼睛埋怨,“你怎麽可以把22号的消息出卖给他?你这是犯罪!”
陈风不当回事地瞥了他一眼,“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刘平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悻悻地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陈风也不再说话,听到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估计大概是深夜了,这才觉得肚子咕噜噜叫唤,饿得难受。
胡俊怯生生地蹭过来,拱了拱陈风的肩膀,“队长,你真不是22号?”
“真不是。”陈风叹了气,“我真想是,可我真不是。”
胡俊像霜打的茄子,蔫不叽的缩了回去,想了想又觉得不甘心,试著又凑了过来,“队长,你说,22号他真的会来麽?”
“会的。”陈风淡淡地哼了一声,“他来了我叫他收你当徒弟,行了吧?”
刘平在旁边嘲讽地一声冷笑。
陈风知道刘平的意思,22号若是真的来了也只能自投罗网,还收什麽徒弟?做梦吧。
可是他就是知道,楚卫一定会来,楚卫一定不会自投罗网──因为,他是楚卫。
他笃定楚卫一定不会叫他失望,楚卫一定会把他救出来──他相信楚卫,虽然这样很丢脸,让他像个吃软饭的,什麽都得倚仗著那个人。
所以他很郁闷,郁闷,只是郁闷,没有烦,没有乱,没有慌了手脚,他只是郁闷。
刘平忽然喊起来,我要上厕所!
陈风用脚踩了踩胡俊,也喊了起来,我也要上厕所!
胡俊会意地跟著起哄,我也要!
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进来,嚎什麽丧!屁大点事,就地解决!
话是这麽说,还是一人一个押著去上厕所。
陈风借这机会观察了一下,果然是仓库,外面没有一点亮,不像是在路旁。仓库外面有一段破败的铁轨,应该是段废弃的铁路线。
那几个人跟得很紧,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不过陈风也没打算逃,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在等,等一个人,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
机会来得很快,他刚吃力地用戴著手铐的双手拉上裤子拉链,就听见外面忽然砰地一声,然後就乱了。
一个人冲进来喊,不好了,是东北帮,老黑来了!
陈风长舒一口气,笑了,这个机会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
赵龙被这一手搞得猝不及防,他做梦也没想到老黑会找上门来。这个地方是他的老窝,隐蔽得最有经验的警察都没搜到过,他给22号送信的时候也说了──只能来一个人,若是看到一个警察,就准备给陈风收尸吧!
可是22号还没来,来的居然是他最怵的东北帮。TNND!谁走漏的消息!
来不及追究了,赵龙匆匆地端起枪冲了出去,冲锋枪,火力极大。
没人顾得上屋里这还被铐著的三个人,他们被粗暴地扔进了里屋,哗楞一声锁得严严实实。
陈风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大手一捞,抓过胡俊翻过来横在腿上,“别动!”
手里是一根细铁丝。
胡俊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师、师父!你你你的手铐怎麽开了?”
自打知道陈风真不是22号,胡俊就改了口,没再叫过‘师父’,刚才这一声,完全是下意识的。
陈风没搭理他,三下两下捅开了手铐,皱著眉头骂了句粗话,“操!还好是老型号的,要是新出的那种,我还真开不开。”
胡俊更加反应不过来了,“你不是说你不会开锁吗?”
“我是说‘不能’,不是‘不会’,那会儿还不是时候,当然不能开。”陈风一本正经地纠正,拍了拍胡俊的屁股,“还不起来,趴著舒服啊!”
胡俊捂著屁股逃到了一边,另一边刘平说,队长,还有我呢。
陈风没过去,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动手吧,这种老式锁应该难不住你。
刘平一言不发,低头俩手一扭,眼见著什麽器械都没用,手铐就开了,就跟压根儿没锁一样。
胡俊已经转了一圈跑回来了,“师父,门被反锁著呢,怎麽办?”
陈风低头整袖子,冷冷地说你问刘平吧,他知道怎麽出去。
胡俊满怀希望地向刘平望去,一眼就望见了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著他的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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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俊吓了一跳,师父!他……
陈风整完了袖子,抬起了头,疲惫地说你还不明白吗?真正出卖咱们的那个人,就是他。
刘平端著枪的手很稳,纹丝不动,眼睛死死地盯著陈风,“你什麽时候知道的?”
“没多久。”陈风更加地疲惫了,“差不多就是你进来之前吧,我把前前後後的事情串了一遍:能知道全部的作战方案、能拿到内部机密资料,最关键的是──能知道22号真正身份的人,只有你了。”
刘平笑了,笑得有些扭曲,“我说过,我一定会想起来的。你应该还记得吧?”
“是啊,我还记得。”陈风心里酸酸的,为楚卫不值,“他冒著生命危险救了你一命,没想到,两年以後,你会要他的命。”
刘平不笑了,面部肌肉却更显扭曲,“我也不明白,两年前他差点要了你的命,你怎麽还这麽拼死拼活地保他?”
“谁说我保他了,我不是把他的消息卖给赵龙了?你说的,这是犯罪呢。”陈风也笑得很扭曲,
刘平哼了一声,“我那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没想到,你早就看出来了。其实我刚才应该意识到的,我进来以後,你一直躲我远远的。”
小实习胡俊在旁边都听傻了,这个时候才咧了咧嘴,怨不得,刚才队长都快把他挤成相片了。
陈风抱歉地冲胡俊笑了笑,转头又跟刘平聊了起来,“谢谢夸奖,可惜我明白得还不够早,否则的话,我压根不会进这个套。”
“这由不得你。”刘平冷冷地哼了一声,枪口一动不动地指著陈风。
“我真为熊局长遗憾,”陈风忽然换了个话题,“他一直惦记著要在喜来登收徒摆酒呢,那可是C市最好的馆子。”
“没什麽遗憾的,这酒我是一定要喝的。不过嘛……得在你‘光荣牺牲’之後。”刘平做了个脱帽哀悼的手势,很‘沈痛’的样子。
“你做梦!”沈不住气的小实习忽然喊了一嗓子,话音未落,刘平的枪就响了,你闭嘴!
陈风如同猛虎下山,一个箭步冲过去推开了小实习,砰地一枪,正打在左後肩,血呼啦地一个大洞。
胡俊吓得脸都白了,师父!
闭嘴,蠢货!陈风没好气地骂了一声,疼得满脑门的汗。
“老实坐著!蠢货!”刘平也骂了一声,“不然我一枪崩了你!”
小实习委委屈屈地蹲到一边去了。
陈风从衣服上扯下一根布条,一端用牙咬著,费劲地把伤口扎住,抬头扫了刘平一眼,“还是个孩子呢,别吓著他。”
刘平的反应是嗤之以鼻:“和我当初一边儿大,老子那时候,为了追那个耗子,连命都不要。哼,没脑子的蠢货……”
陈风有点糊涂,不知道刘平这声‘蠢货’骂的是谁,是胡俊?还是刘平自己?
外面的枪声越演越烈,赵龙的声音吼得声嘶力竭,渐渐地显出疲态,明显是有些力不从心,难以招架了。
老黑的声音在外面诱降,“何必呢,赵龙兄弟?别撑著啦,哥儿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分块地盘落个脚,说起来咱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的弟兄,何必窝里斗呢?”
陈风听著外面的动静,心里乐得开了花,这家夥,做起思想工作来,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赵龙的声音没再响,大概也是被说得动了心,枪声倒还是没有断,劈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陈风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狐疑地抬头,“你没告诉赵龙,22号的身份?他怎麽不拿我们去当人质?多好的筹码啊。”
“我和赵龙不是一夥的,我们也只是互相利用,就像他跟赵二一样。”刘平冷笑了一声,“他不是说,烧成灰他也认得那个22号麽?那他就应该知道,老黑就是22号!”
是的,老黑就是22号,也就是楚卫,那个所谓的‘东北帮’,其实全都是楚卫从外地调来的特警──这是陈风和楚卫最後一次会面时,两个人共同拟定的作战方案,连熊局长和老雷都被蒙在鼓里。
陈风明白了,刘平打的主意是‘坐山观虎斗’──等到赵龙被东北帮杀得差不多了,再从背後来个突然袭击,干掉赵龙,再把自己和胡俊的死推到赵龙的头上,借此机会立功升职,大大的风光一把。
刷地冷汗掉了一背,这个时候陈风才真正感到害怕。倒不是怕自己的性命不保,他怕的是刘平的心思缜密和狠毒:这个看似活泼冲动又聪明伶俐的愣头青,居然让人出乎意料地冷血而狡猾,他险些骗过了所有人──就连楚卫,也夸他‘是块做警察的料’。
还有熊局长,也被骗了个实在──在陷入险境以後,陈风一度怀疑过熊局长,为什麽偏偏叫他到大佛寺烧香?为什麽偏偏就是在大佛寺发现了异常?为什麽一切都巧合得过了份……琢磨了很久他才想明白,老熊是被自己的徒弟利用了。要不是对老雷和熊局长的充分信任和了解,这个牛角尖还真钻不出来。
陈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要杀要剐随他去吧,真要是牺牲了也是自找,谁叫自己从一开始就没一点警觉呢?东城分局出事以後,不降反升的人就那麽两个,自己光注意提防那个郭胜了,却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