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挪到了床上。
楚卫眨眨眼睛,很无辜地抱怨,你打呼噜。
哦?冯陈说我不知道,声音大麽?
大。楚卫点点头,很郑重其事地样子,很大,跟拉警报一样,害得我做噩梦。
这个就叫……‘做贼心虚’呵。冯陈笑著打了个呵欠,你怎麽样?还发烧麽?
不烧了。楚卫摇摇头,又点点头,多亏你。
冯陈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咳,你小子一定要跟我这麽客气麽?
一定要,楚卫继续点头,这样比较安全。
冯陈骂著粗话下了床。
楚卫却也跟著下了床,一只手扶著床头柜摇摇欲坠地往起站,冯陈赶紧一把扶住了他,“不要命了你!”
“没事儿,”楚卫却满不在乎,“你帮我找辆出租车,我得出去一趟。”
“干吗去?”冯陈下意识地捏紧了手,疼得楚卫抽了一口凉气,冯陈却不管不顾,捏著楚卫的胳膊不撒手,仿佛一撒手这小子就会消失掉。“叫什麽出租车啊,我送你,去哪儿?”
“拜托,撒手,我跑不掉的。”楚卫苦笑著看看自己被禁锢的胳膊,“我真有事儿。”
“到底什麽事儿!”冯陈固执地要问个清楚,其实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什麽,可就是想问个清楚,就是想问个清楚!
楚卫悻悻地坐回了床上,我不去了还不成麽?
不成!今天你必须说清楚,干什麽去!冯陈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胡搅蛮缠了,却又不能不关心,老祖宗说过,关心──则乱。
楚卫双手揉著太阳穴,无奈地叹了一声,老天啊,我怎麽招惹上这麽一个赖皮家夥!
不是招惹,是沾惹,咱俩是切糕沾上了白糖,明白吗?冯陈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又狠狠地把烟头甩在了地上,再狠狠地碾碎了,下了决心。
“实话说吧,你是要买‘烟’去?是不是!”
“是!”楚卫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你不是不知道,耗子犯了事,现在躲还来不及呢,你还上赶著找他买烟!”
“我知道,那天晚上我在场,耗子是我给带出去的,就是山後那条路。”楚卫低头点了一根烟,面无表情地说,“他现在出不来,另外介绍了个卖家给我,算是还我个人情。”
“谁?”冯陈狐疑地盯著他。
“不知道,听说是他的上家。”楚卫摇摇头,忽然‘嗤’地哼笑了一下,“他说是赵老四,八成是吹牛。”
冯陈的心扑地就跳到了嗓子眼,‘赵老四’──道上尊称‘四爷’,正是本市地下贩毒网的核心人物,也正是冯陈追踪了一年多、却连个影子都还没摸著的目标人物。此人背景很深,行踪诡秘,其身後更是连接著一个庞大的国际贩毒组织,若能抓获此人,摧毁其贩毒网络,也许就能顺藤摸瓜,一举歼灭其背後的国际走私毒品集团!
所以冯陈的汗刷地就下来了。
不过冯陈很快就冷静了,嘲笑地拍拍楚卫的脸,“八成?十成!他不是吹牛我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赵老四是什麽人?就凭耗子那个小混混,能搭上他的线?他也配!”
“甭管他配不配,反正我得去一趟。”楚卫捻捻手指,“就算不是赵老四,好歹我能绕过耗子这一层,拿个便宜点儿的价,也省得再被耗子刮掉一层皮去。”
“都什麽时候了你还想这个。”冯陈哭笑不得地抱怨。
“没法子,谁都想刮我的皮,能少一个是一个。”楚卫的话若有所指,冯陈的脸皮烫得发烧。
“好吧我投降,我不拦著你,可你这样去得了吗?”冯陈俩手一举,努了努嘴,“就你这腿……出点什麽事儿,跑都没地方跑去。”
楚卫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巴巴地看著他,冯陈於是深吸一口气,“我替你去,地址拿来。”
楚卫却一动也不动,冯陈把手又向前伸了伸,“拿来啊?”
“你想好了?”楚卫还是没动作,“这种事儿……掺和得越少越好,说不定什麽时候,就把你也折进去了。”
“那就算我欠你的都还清了,”冯陈无动於衷地点点头,“拿来吧。”
楚卫掏出纸和笔,写下了一个地址,“晚上九点半,别去太早了,还有,暗号一定要背熟了,千万不能错。”
“行。”冯陈接过纸条,认真地研究起来。
“早点回来,我……等你。”
“行。”冯陈转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心,我一准儿回来。”
可是冯陈却没能‘回来’,至少是没能‘早点回来’。他刚到约定的那个酒吧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一眼就辨认出人群中埋伏著便衣的身影──这种工作经验是混合著多方面的因素的,包括作为一个警察的,也包括作为一个贼的:前者是敏感,後者是第六感。
按理说冯陈这个时候最明智的选择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朝左右环视了一下,便悠闲地坐下来,要了一扎啤酒两碟点心,展开了手里的报纸。
所以这小子活该被抓,你见过在乌漆嘛黑的酒吧里看《人民日报》的麽?
当接上暗号俩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瞬间,灯光大亮,一窝蜂的便衣拔出手枪冲上来,砰砰砰!一屋子人全被摁在了地上,冯陈也没能逃脱,迎面被砸了一枪托,眼圈登时成了熊猫。
警察们挨著个翻了一遍,哪个是赵四!出来!
没人出来,连动换一下的都没有。冯陈埋著脑袋蹲在地上,心里居然很庆幸,幸好,幸好楚卫没来。
庆幸完了冯陈想起来,自己居然事先没有向老雷打个招呼,就冒冒失失地进了套,看起来……这个娄子捅得不小。
警报声划破夜空,警车拉著一堆倒霉蛋呼啸而去。
7
老雷曾经对冯陈说──往死里打也得硬挺著,没人往出捞你!
老雷这回没骗他。
冯陈一口咬定自己是恰巧路过,可是毕竟是人赃俱在抓了现行,同行们对这种咬紧牙关不松口的向来是深恶痛绝下狠手的,那是真的‘往死里打’,而冯陈,也就只好‘硬挺著’了。
冯陈长这麽大头一回遭这个罪,真真是咬碎了门牙和血吞,皮肉之苦也还好说,精神折磨叫人受不了。实在抗不住的时候也想当软蛋来著,‘楚卫’的名字在嘴巴里来回地打旋,到最後还是和著门牙一块儿,咽回了肚子里。
可是警察也不是吃素的,越是这样人家越觉得这小子有鬼,其实一开始人家也没把他当回事儿,冯陈身上带的那点钱也就将够塞指甲缝的,估摸著也就是个没啥出息的‘瘾君子’。可後来就觉乎著邪门了,按理说早该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叫娘的软骨头,咋就硬起来了呢?
就在分局的同志们精神亢奋准备一举啃下这块‘硬骨头’的时候,冷不丁就风头一变急转直下,上头来了命令放人,於是乎,眼看到嘴的骨头没的啃了,同志们不解气地最後臭揍了冯陈一顿,把他踢了出去。
冯陈很郁闷,老雷也忒不够意思,既然能想办法,干嘛不早点出手呢,非得叫他挨这麽一场官司?可是老雷说没这回事儿,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你出事了,再说了,就算是早知道,我也懒得管你,你小子活该!
得!挨完了揍接著挨骂,今年果然流年不利。
跟老雷分手冯陈直奔了城西,那个冷冷清清的小院,一进去就觉得心口发凉──楚卫不在。
冯陈一点儿没觉得诧异,真的,这应该是意料之中的,出了这麽大的事情楚卫要是还敢窝著那就是愚蠢。冯陈笑笑,拍拍身上的土,关上门,爬上床,拉开被子,闭上了眼睛。
冷,胸口像压了一大块冰砖,很难受。
“你怎麽浑身发抖啊?打摆子?”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手在额头上探了探,又缩了回去。
冯陈睁开眼,有点不能置信地看著站在床前的那个人,又惊又喜,“你!你干吗去了?”
“打酒去了,”楚卫一支胳膊下拄著拐杖,站得歪歪斜斜,晃一晃另一只手里的二锅头,“给你接风啊。”
“你知道我今天出来?”冯陈有点愣,呆呆地看著楚卫在桌子上摆下了酒杯、筷子,和几个装著卤菜的塑料袋。
“知道啊。”楚卫没回头,架著拐在桌子边吃力地忙乎。
“你怎麽知道的?”冯陈很疑惑,对楚卫的行动不便却消息灵通很疑惑。
“说了你也不信,”楚卫滑稽地耸耸肩膀,笑著摇摇手指头,“还是不说的好。”
“信,你说什麽我都信,”冯陈却很认真,“只要你肯说,我全都信,我说的是真的。”
“什麽都信?”楚卫停了手,挑挑眉毛,戏谑地瞟一眼过来,“如果我说……我其实特烦你,你信不信?”
“不信!”冯陈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哈哈,还行,还没笨到家。”楚卫笑著拍拍凳子,“起来吧,擦把脸,洗个手,吃饭!”
“要不要迈个火盆祛晦气啊?再来碗猪脚面线,压压惊?”冯陈一边开著玩笑一边往卫生间走。
“猪脚面线就算了,我不会做。”楚卫努努嘴,“火盆倒是现成的,就在门边,点上火就成。”
“拉倒吧,别回头把裤子点喽。”冯陈甩著湿漉漉的双手奔回来,“哇!!卤排骨,酱牛肉,真够哥们儿,这些日子馋死我了!”
“那就开动吧,”楚卫笑笑,举起手里的酒杯,“干杯!欢迎回来,还有……对不起,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说什麽呢?”冯陈有点不好意思地碰碰杯,“咱们是谁跟谁呀……”
“说实在的,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很难受。”楚卫夹了一筷子牛肉,放进了冯陈的碗里。
“有你这句话,什麽都值了。”冯陈笑得不在乎,一仰脖,咕嘟一口酒灌下去,辣得哈了一口气。
楚卫怔了一下,想说什麽,却只是笑笑。
冯陈也不再说话,埋下头,专心地喝酒吃菜,菜已经凉透了,只好喝酒,多多地喝酒,大口大口地咽下去,辣得肠胃也出了汗。
汗水从额头涌出来,模糊了视线,楚卫从对面探身过来,伸手帮他擦掉额头的汗,嘴里还在说著什麽,似乎是埋怨,又好像是担心,听不清楚。
你说什麽?冯陈的舌头都大了,抓住楚卫的手往自己这边拉,你说什麽?大点声!
楚卫的声音大了一点,却还是听不清楚,只是让人觉得吵,很吵,吵得脑袋发涨,冯陈干脆凑上去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别吵了别吵了,你好烦。
你好烦你好烦你好烦你好烦你好烦你好烦……
楚卫的咒骂被堵在了嘴里,冯陈的嘴。
撕扯中,桌子被掀翻,酒瓶砸在了地上,粉碎。
三脚凳扔起来,偏了方向,没砸到人,却砸碎了白炽灯泡,砰地一声炸响,漆黑。
黑暗中动静更大,砰砰地,不知道是什麽东西又砸了,床架子也摇晃得要垮,床板也在响,!!
喘著粗气的男人发出一声闷哼,疼!别踹!在里面被那帮孙子把胳膊卸了,还没好利索呢。
另一个声音恨恨的,滚开!
不滚!
床板又响了起来,吱吱呀呀的,没完没了。
……
等到一切终於平歇下来,天已经快亮了,某一个的声音仍然满是醉意,“你给个话,算和奸,还是算强奸?你说了算!”
另一个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