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伸手环住了陈清,陈清拎着那瓶果汁下巴搭在了蔚蓝的肩上。他知道,这种两个男人一起吃饭,两个男人一起洗澡,两个男人一起睡觉的日子大约要持续很久了。恐慌么?当然恐慌。可恐慌又有什么用呢?
我是想借机摸你的手。
这样的蔚蓝他该如何拒绝?
第六章
卷起那热吻背后万尺风波,从我脚尖亲我灵魂逐寸向着洪水跌堕,不顾后果这贪欢惹的祸,是谁在吞没谁,也奈何是谁被卷入谁红颜祸。来沉没在我的深处吧,来拥抱着我形成漩涡。
——黄耀明《漩涡》
入侵。
陈清现在时常有这样的感觉。
无论是就生活层面来说,亦或是内心世界。
不知不觉中,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被蔚蓝悄然替换了。从用完换上的另一个牌子的沐浴露,到衣橱里陆续更迭的衬衫花色。最近时不时会听到女同事的称赞:诸如你变帅了,诸如你的钥匙扣真有品位,等等之类。陈清明白她们的恭维多是源于他的升迁,但你得承认如果不是你真有所改变人家也不会这么趋炎附势。也果然如蔚蓝所言,陈清走马上任,老张马上提出了工作调动。起先陈清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可两个多月后的现在,一切如故,也就不那么受煎熬了。
而相对于生活层面的种种表现,陈清知道自己的内心也是起了变化的。蔚蓝还是蔚蓝,一如既往的关心他、照顾他,偶尔打算干点儿出边儿的。虽然他拒绝还是拒绝,可那股子底气却是越来越弱。颇有些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那个意思。
时间就这么匆匆流逝,弄得陈清越来越迷茫。转眼,妻子、女儿的痛逝就这么过了一年半。上个周末他跟蔚蓝回家,母亲旁敲侧击的问他生活有没有什么改变。陈清懂母亲那个意思,是问他有没有结识新的女性。你让他怎么答呢,只能三言两语带过,诸如“暂时没想法”、“以后再说”云云。可要命的是母亲还偏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她顺道看着蔚蓝说,你看他,老大不小,光知道给你添麻烦,自己不动动,擎等着你照顾他一辈子呢。蔚蓝当时是笑了,但过后几天都不怎么高兴。陈清隐隐觉得自己该为此承担责任,肯定蔚蓝是希望他对父母说点儿什么的,可是,你让他怎么说呢?目前已经够荒唐了,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怎么荒唐。他总不能对母亲说,我跟蔚蓝一起呢吧?那不是纯等着……
唉。
陈清每天都有些痛苦,那痛苦来自于对日后的假想和猜测,他深知,自己是不可能和蔚蓝过一辈子的。没人允许他这么干,就连他自己都不允许。那就不是他该有的生活。
“你说对吧?”
对面客户提高了些声音,且眼神专注的看着他。陈清恍然回神,连连点头,“对,对。”
扫一眼手表——这一只是早前他过生日时候蔚蓝送的,推辞不得——将近六点,陈清提出请对方吃饭。对方却摆摆手说,“不了不了,还有些别的事,改天我做东。”
还有些别的事。还能是什么别的事?准保是女人的事儿呗。这帮乡镇企业家兜儿里有了钱,不搞别的就爱搞女人。你以为我没看见你从电梯上下来时候挽着你胳膊的小蜜?那真是个漂亮姑娘,跟他打了个招呼就挎着小包儿出了酒店,不知道哪个商场消磨时光去了。
目送着客户往电梯间走,陈清收了合同等资料,刚想起身离开凯莱酒店,从旋转门处进来的两个人令他大吃一惊。
他是霎时间屏住呼吸并坐回软沙发上的。
蔚蓝,和那个他在相片上见过的金发男孩儿。他比他想象的高,也比照片上帅气,并多了一副眼镜。绿色的围巾松散的围绕在他的脖颈上,映衬着他白人特有的肌肤质感,也烘托着他那双浅蓝的眼睛。他与蔚蓝热络的说着,眼里的亲密流露无遗。
你说不上陈清是个什么感觉。一方面,他想起身走出酒店,然后暗自松一口气——蔚蓝不缠着他才好,愿意跟谁一起跟谁一起,跟谁一起那个人也会很迷他不会离开他,他自己还落得一个清静也不用成天跟床上与蔚蓝周旋。可另一方面……
陈清又在冒火。
我爱你。
你爱我大爷!胡扯蛋!我惹了你不高兴你就跟别的男的一起,还是酒店!你不是说分了么?这就叫分了?该不是回回都这样吧?且,我屡屡不让你得手,你是不是都这么排解需求?
伪君子!
陈清眼看着蔚蓝跟那人进了电梯,电梯叮一声闭合。
出乎他意料的,他三步并作两步提起公文包就走到了电梯门口。他不安的调整着领带,然后眼睛死盯着电梯上升的楼层。那电梯停在了十二层,电梯里除了他们没别人,那他们去的一定是十二层。
来不及想,陈清就用力的拍了电梯按钮,凑巧,旁边的一部正在一层。他想也没想就垮了进去,伸手就按了12。他知道他离疯不远了,可他也没辙。你知道他气得根本难以按捺。
电梯豁然打开,陈清出来,语言都没有组织好就拐进了楼道,正看到那男孩儿拿房卡开门,蔚蓝站在另一旁,手里是男孩儿的外套和挎包。
蔚蓝没有听见脚步声,毕竟楼道里的地毯很好的消除了它们,但他感觉到了一股视线,抬头一看……
还不等他开口,他就见陈清走了过来,他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领,“蔚蓝!你简直就是个混蛋!”
他的拳头挥的又快又准,马上就问候了蔚蓝的下巴。
“这就是你爱我是吗?我让你再睁眼说瞎话!”
一旁的Ben完全惊呆了,他讲着标准伦敦腔的英文,绅士地企图跟他说什么,可陈清不听,仍旧盯着蔚蓝。无奈,Ben只得上手。
蔚蓝开口了,语速之快令陈清这个好歹混外企的也难以分辨出他的说辞,唯独只听清一个:Lover。
Ben松开了手,蔚蓝也按住了陈清的手腕,“你先放手,你严重误会了……”
“我误会?我误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不就是你交往的那个对象么?你还留了你们的照片!”
“照片?什么照片?”
三人最终都理智的进了房间,每个人都有一套说辞。蔚蓝也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没有隐私。陈清翻了他的箱子看到了他的秘密,知道了Ben;Ben窥探过他的盒子,想让蔚蓝记得他们一起好过的时光那是谁也不能取代的,而将那张相片偷偷塞了进去。于是……很好,就有了他们的心照不宣和他的蒙在布袋里。Ben还特别解释说:噢我不知道你是他,我看到的都是一个少年。
蔚蓝还能说什么呢?两个一起谴责么?看上去根本没这个必要。他也只想解释一下为什么他跟Ben来他住的酒店。理由很简单:Ben受邀策划了一个美式漫画的展览,邀请方很慷慨也很重视这次的展出,但是苦于展览的布置一直没有奇思妙想,那他就想到既然是在中国,为什么他不问问看蔚蓝呢?这也会令他得到一笔可观的收入。于是他们就约了见面,大体都谈拢了,Ben回来拿一些具体的资料,顺道邀请蔚蓝吃晚饭。
乌龙。
陈清只觉得自己非常乌龙。尤其在Ben对他说——我要是想跟Lenny做爱,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无所谓,我不会刻板的一定要回酒店在床上做——之后,陈清尴尬的只想勒死自己。
带着这种尴尬,陈清不情不愿的参与到了他们的晚餐中,因为Ben说了,就算给我一个机会邀请你共进晚餐,这样蔚蓝回去之后可以省去严刑拷问。是的,他特别用了“Torture”一词。这样的嘲讽令他委实难受,可却也是他自己招来的。
席间陈清偶尔看向Ben,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孩,睿智、幽默,又生得俊俏。蔚蓝究竟为什么放弃他?有什么道理有什么理由呢?
餐后Ben送他们出了酒店,在他的注视下,陈清不得不坐到了副驾驶上,他仍旧对车有所恐惧,平时最大的极限是坐在驾驶座后面的那个位置上。
蔚蓝开车上路,陈清开始企图挽回自己丢失的脸面:“今天……失态了,对你,也对Ben。”
蔚蓝笑了笑:“没什么,你是不知道对于出现在你身边的男男女女我都是怎么嫉妒的。然而,我却还不能说什么。呵呵。当初的我只能眼睁睁的看,暗地里较劲,无论如何,你比我……”
“嘿!嘿!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的我好像多……喜欢你似的。”
“至少你听进去了我的‘爱你’。”
“又发神经……”陈清脸热了,慌忙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跟人家分手啊?我觉得他挺好的。”
“嗯,是啊。我自己也想过很久。”蔚蓝开车,目不斜视。
“后悔了吧?挽回挽回吧,我觉得他仍旧喜欢你。”
“Ben哪里都好,但我放弃他,是因为,他不是你。我要的,是你。”
又是那种心悸,陈清几乎要乱了呼吸的频率。怎么蔚蓝就可以这么说话呢?无法无天。不知道几时开始他就这样了,用低沉稳重的声调毫无顾忌的对他说——我爱你。
◇◆◇◆◇◆
蔚蓝点了一颗烟,耳朵里电视的声音和卫生间传来的水声混作一团。
这两天,他跟陈清有点儿别扭着,起因就是上周末回陈清父母家。陈妈妈想要张罗张罗儿子的第二春,这当然无可厚非,让人非常恼火的是陈清那个态度。他满不在乎的说着“暂时没想法”、“以后再说”、“没遇到合适的人呢”、“工作最近也紧张,自然而然吧”等等、等等,言外之意岂不就是——将来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女人还要再婚?蔚蓝当然不是因为陈清不对父母说他们俩的事儿而生气,他也本就没有让陈清说的意思,父母那辈人不会接受这个。他的恼火在于,到现在,陈清满脑子还是直人的想法,他仍旧考虑回归到广大男人中去的,在他心里,结婚生子仍旧是他日后生活中的一部分。当然,气归气,就如同蔚蓝没办法不生气,他也不能去谴责陈清什么。他就是那样的人啊。按部就班。就如同他的第一次婚姻,年龄到了,身边的女人合适,于是他就结婚接着经营他们的婚姻与家庭。做个好丈夫,做个好父亲。这是他根深蒂固的思想。对于蔚蓝来说,他没有接受与不接受,这是固然存在的,留给的他的只能是改变或改变不了。
陈清窥探了他的秘密。
蔚蓝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若不是今天他撞上了他跟Ben见面,陈清仍旧表现的跟个没事人似的。真的,蔚蓝一点儿都没有觉察实际上陈清窥见了他的内心。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这就是你爱我是吗?
蔚蓝依稀还能想起陈清那张扭曲的脸,说起来他还真没见他这么愤怒过。
在乎他吧。然而这在乎与他对他本能的依赖又相距多远的距离?
陷入对一个人的情感,你就很难自信,尤其是你默默爱了很多年的那个。自信那种东西似乎就是掉地上捡不起来了。
陈清揉着满头的泡沫,人有些恍惚。晚餐时候,蔚蓝去洗手间的间隙,Ben与他有过这样一场对话。
Ben说:你肯定不知道Lenny有多爱你。
他没有回答,只能尴尬的笑笑。
Ben说:我很欣慰他是因为你才离开我,至少不算我输得很惨。
他说:你不要这么自以为是的讲话,我跟蔚蓝不是你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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