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水池,蔚蓝与陈清一人占据了一边,他洗碗,他洗水果,偶尔说几句话。你知道单恋的人其实要的都很少。就这样,对蔚蓝来说,也已经满足的不得了了。每天能与陈清这般相处,蔚蓝想,他知足。
陈清洗好苹果,拿出了案板,用刀给苹果去皮再切块儿。这期间,因为他的注意力不集中,左手的食指被刀割伤了。
嘶。一声吸气。蔚蓝马上把眼光转了过去,“啧!你说说你吧!”
想也没想,蔚蓝就抓住了陈清的手腕,拉着他把手伸到了龙头下。
“创可贴有么?”
“不知道……应该有吧。”
“药箱呢?”
“呃……我……记不清了。”
蔚蓝没有半点儿办法,只能将陈清的手拉到了身前,而后,温热的唇包裹住了那根受伤的手指。
陈清抖了一下,却并没有推拒。以前也常常是这样,没有创可贴或药水,蔚蓝都是这般用唾液帮他止血。只是,那样的年代已经走过了太久。
“喂,你不用背着我吧!”
“你不会打架你劝什么架啊!”
“没事儿,腿给椅子砸一下不碍事儿。”
“不碍事儿?你自己站的住嘛!”
蔚蓝,蔚蓝,我受了伤,你总在我身边。
一直在,一直在。
我是多么感激你啊。
“你还没睡?”蔚蓝从纸箱上挪开了视线,直勾勾的看向门外。
“嗯。”陈清应了一声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寄回来的行李比蔚蓝更早到达这个家,陈清将它们整齐的摞起来堆在了蔚蓝房间的一角。
那都是些必要的杂物。这两个词汇本身就有所抵触,但如果不这么去形容又有失贴切。
纸箱一共六只。两只塞满了衣服,三只塞满了过去的设计图、设计资料。还有一只,蔚蓝想那真该算杂物了。至少对除他之外的别人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箱子里都有些什么呢?
一只停摆的手表,那是他十八岁生日时候母亲赠与的礼物。一副旧相框,相片里的父亲将他举过肩头。再有,就都是与陈清有所关联的事物了。诸如:他送他的生日礼物;诸如,他们的毕业纪念册;诸如,他穿过的衣服、用过的雨伞、读过的书……
这是病态的。去收集心上人弃之不用的垃圾这必然难逃病态的罪责。可是对蔚蓝来说,他就是保存了它们,且必然不是无意的。他总有个幻觉,似乎这些沾染他气味的东西陪在他身边,那么它们的主人就与他同在。仿佛这样,除了影子之外,还有人陪他醒来睡去,即便日夜不说话。
“我帮你吧。”陈清来到蔚蓝的门口,很自然的走了进来。
蔚蓝连忙摆摆手,“不,不用了,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与此同时,他也暗暗佩服自己动作的迅猛——那些不得见光的东西刚被他迅速的推入了床下。幸亏床够高,床裙够长。
“我时常在想,你为什么会是个这么认真的人。”陈清在地板上坐下,地热式的供暖让木地板暖烘烘的。他随手拿起一张落满尘埃的设计图,看着上面每一个标注每一处说明,很难不心生赞叹。在他认识的所有人中间,只有蔚蓝近乎强迫的执着于工作。甚至因为做会展的关系,他还修了建筑学位。这其实并不是绝对必要的。通常意义上来说,别人也不会去花这把子力气。
“哪儿……”蔚蓝笑了笑,从陈清手上拿回了设计图,“时间总是富余,所以就会多做一些,权当解闷儿了。”
“那现在闲下来你岂不是五脊六兽的?”
“总要有一场假期吧,再说了,生活处处不得闲。”
“衣服都整理好了?”陈清起身,拉开了衣柜,里面整整齐齐挂着蔚蓝的衣服。他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身上的色系逃不出黑色、灰色、棕色、深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与他这个需要每天穿西装打领带的人比起来,他的衣橱竟然可以更为单调。
“嗯,反正也不多,挂起来很快。”
“你到底得要扔多少?”陈清不理解的还有一处,那就是虽然色泽单调,可蔚蓝的衣服款式颇多,并,数量可观。你不注意不会发现昨天与今天他的穿着有何不同,可你要稍稍有些留意,就会发现其实他很难穿着同一套衣服。
“无所谓吧,反正绝大多数我也很少有机会穿第二次。再说了,国内国外的寄衣服不是纯给邮政系统添乱么。”蔚蓝在床上坐了下来,咔哒一声,随着打火机的脆响,一缕烟于指间升起。
陈清与蔚蓝并肩坐下,拿过了他手里的打火机。
“太旧了吧?怎么一直不换?”陈清轻声的问。据他所知,蔚蓝从不是一个恋旧的人。就像他对待衣服的方式,在他生活中交替更迭的小到指甲剪大到交往的人。对此陈清曾经很严肃的问过他为什么,蔚蓝却玩世不恭的笑笑说,一成不变的生活该有多乏味?这有些让陈清不能苟同,在他的世界观里什么都是旧的好。他很是不能忍受每一次看见蔚蓝,他身边的男孩儿就要换上一个。所以,当蔚蓝出了国又迟迟不愿回来,陈清猜测,一定是有人止住了他的脚步。他有些替他高兴。然而,事实证明,蔚蓝还是那个蔚蓝,对谁,他都可以一走了之。而似乎,蔚蓝对他也从不避讳什么,他可以一边接住分手恋人扔过来的杯子一边脸不变色心不跳的与他相约周末吃饭。陈清紧皱眉头问他:蔚蓝你怎么可以这样呢?蔚蓝无动于衷的回答: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嘛。然后就是对方的争吵声、哭泣声、谩骂声……
“还能用啊。”蔚蓝看似漫不经心的答。而实则,这个问题深深刺痛了他。
这一只打火机是有来头的。曾经,陈清无意的说过一句:这只打火机很有个性。你看这只豹的眼神多像你?蔚蓝慵懒的叼着烟接话:那送给你吧。陈清摇摇头曰:不,它只合衬你,特别合衬。就是这样一句话,十余年了,蔚蓝还在用这只打火机,其间它曾坏过一次,蔚蓝还特意将它寄往了美国的Zippo总公司,令其履行其一生陪伴的承诺。这类的生活必需品还包括烟。Kent。那是陈清递给他的第一支烟的品牌。那年他们十七岁。
“好吧。”陈清将打火机放到了床头柜上。
“时候不早了,你还是赶紧睡吧,明天不是一早就要起吗?”蔚蓝将叼着的烟从唇边拿下,碾灭在了玻璃底纹的烟灰缸内。
“睡不着,躺下也是不停的翻身……”
“那怎么行?”
“我毫无办法。不如聊聊天吧。”陈清耸了耸肩,“咱俩得有多久没畅所欲言过了?”
是啊,很久了。蔚蓝想。
“你还记得初中咱们班班副儿吗?”陈清点了颗烟,靠在了床头上。
“马欣?对吧,是叫这个吧?”
“对。”
“嗯,那胖姑娘。她还那么胖?”
“可不是嘛。现在更胖了。你猜我最近在哪儿见过她?”
“这可猜不出来。”
“猜猜。”陈清笑着,吐出了一口烟。
“成你客户了?”
“不是。”
“那就是一家写字楼?”
“不是。”
“你说吧,我猜不着。”蔚蓝自嘲的笑了笑。我怎么能猜透你呢?
“在清华。前阵子有个人力资源讲座,我替我一个同事参加,一眼我就认出她了。”
“哈哈哈,很巧。”
“谁说不是。后来散会我们聊了聊,她现在在一家跨国企业做人事。”
“挺适合她。”
“哎呀,你不是还记恨她把你每次迟到记录汇报吧?”
“我至于么……”蔚蓝皱眉。
“她也结婚了,去年才生的双胞胎。”
陈清这般说着,眉头有些轻皱。
这话题很不好。或许所有话题都不好。因为陈清最后总会藉由方方面面联系到自己的不幸。蔚蓝慌忙转移了话题,即便有些生硬,他也不在乎。
他们三言两语的说着,后来陈清渐渐没了动静,歪在床边睡着了。蔚蓝挪了挪他,给他盖上了棉被。
他就坐在床的另一侧看着他,企图分析出他究竟喜欢陈清哪一点。但颓丧的是,他分析不出来。喜欢一个人,似乎永远是毫无道理的。他不能理清他执念的源头,所以也就做不到追根溯源。他轻触他的脸颊,那细腻的肌肤触感令他晕眩。实际上他常常痛恨自己爱慕上他,但每到这样的时刻,他就又认命了。可认命的同时又特别的沮丧,他不知道,他这样的注视他还需要多久,还要耗费他多少的心力,而他,又是否能始终做到无欲无求保存底线?
如此多年,他畏手畏脚。说来可笑,他总害怕失去他。可是蔚蓝啊蔚蓝,你又得到过什么呢?一无所有,你怕失去什么?友情吗?你真可笑。你唯独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友情。那太痛、太重,丝毫不切合实际。
第二章
我们被生活所改变,方向也随之而改变。这时爱,爱会将我们撕裂!
——Joy Division《Love Will Tear Us Apart》
“陈清,陈清?”蔚蓝拍了拍陈清的腿,他却不给他一点儿反应。他就那么斜靠在沙发上,搭在身上的毯子下滑到脚踝处。
蔚蓝叹了口气,点燃了叼在唇边的烟。他其实一早就知道陈清根本不想看电影,他不过是在用这种方式得以依偎在他身旁。
上礼拜他们大吵了一架。其实谁也没想跟谁吵架,或者该说谁都没道理吵架。蔚蓝的“道理”被陈清斥责为荒唐——他不让他与他同床共枕。理由是:我是个Gay。起先大约也不算是争吵,就是你一言、我一语。
蔚蓝说:陈清,你不能总这样。
陈清问:哪样?
蔚蓝说:你连着多少天迟到了?闹钟在你的卧室你却在我床上。
陈清满不在乎的接:哦,那我一会儿把闹钟拿过来。
蔚蓝看向他:这不是问题之所在。
陈清皱了皱眉:问题?什么问题?不是早上迟到吗?
蔚蓝曰:我是个Gay,你这样睡我身边实在不像话。
到此为止,他们的声音都还算低。于此之后,首先抬高音量的是陈清。
荒唐!
这两个字被他咬的很重。
之后仍旧是你一言我一语,可两人却一发不可收拾了。陈清说蔚蓝你存心找碴儿,从小到大我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跟你睡在一起。那时候你怎么不说?蔚蓝回嘴曰:此时非彼时。陈清说你太可笑了,我可以跟你用一双筷子、一把勺,一条毛巾,我跟你睡一起怎么了?蔚蓝这会儿已经很生气了,他想也没想便回:那你能跟我做爱吗?
好,很好。
陈清把杯子摔在了茶几上:你吃错药了吧你!
这一夜他们俩隔着一堵单薄的墙,谁都没睡好。
第二天,陈清果然不以聊天或打牌等理由往蔚蓝屋里窝了;第三天陈清敞着卧室的门看书到天亮;第四天陈清有了主意,他说,蔚蓝,看电影吧。
从那天之后的第四天开始,陈清开始睡在沙发上。
蔚蓝开始后悔于自己的鲁莽。他不知道自己这样陪在陈清身边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也或许他一开始就没有所谓初衷。他就知道那样一个情形之下,他希望陈清缓过来,振作起来,走出这样的阴霾。这目标看起来伟大并高尚,实际上只凸显出空洞——他根本不可能做到无欲无求。他安稳睡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内心里邪恶的念头与蠢蠢欲动层出不穷。起先他还可